桑洛:“后来我就跟他们决裂了,大学后再也没回过家。”
听完后苏逸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握住桑洛的手,十指交扣,动作很温柔。
桑洛情绪平复了些,又问:“你家里呢,你从来也没跟我说过你家的情况。”
之前桑洛身边有个朋友,谈恋爱一年半才知道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结果这段恋爱没超过两年就分了。
当时那个朋友说过的话还让他印象深刻。
朋友说,谈了一年半,对方才让你知道他家里的事,这已经不是信不信任和重不重视你的问题了,这是不尊敬这段感情,也不尊敬你。
觉得你无关紧要,以后也不会很长久在一起,没打算过发展到结婚,所以才不去聊家庭的问题。
朋友最后醒悟了,这样的感情不如不谈,她很潇洒地把对方踢了。
结果后来果然没多久,对方就结婚了,是家里给介绍的,听说女方家里也是从政的,跟朋友农村来的完全不同,新郎新娘两人门当户对。
朋友被这件事伤得很惨,觉得可笑,醉酒后当成笑话讲出来给他们听的。
桑洛这么问苏逸,不是在试探他,更多的是处于关心和占有欲。
苏逸垂下眼:“我家里,父亲去世得早,只有一个母亲。”
听到这话,桑洛有点心疼,原来苏逸的家庭状况跟他差不多。
气氛逐渐变得凝重,他索性不问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去吃饭吧。”
苏逸笑了下,下意识拉住了桑洛的手。
桑洛僵了瞬,很快恢复如常,他没料到苏逸这么就能习以为常地跟他牵手。
这也是一个让他有点高兴的变化。
墓地里几乎没什么人,因为选址的原因,这个点了,阳光也照不过来,还算阴凉。
两人手拉手地散着步,走得很慢。
桑洛想到接下来的工作,就顺便提了一嘴:“《惊墨》第二季要开始筹备了,你还来录音棚吗。”
问完后他又觉得不太自在,显得他好像多希望苏逸来录音棚似的,桑洛轻咳一声。
苏逸倒是没想那么多:“会。”
第二季他也是策划,虽然现在工作室有钱了,完全可以再请一个专业的,但这部漫画的主角配音是桑洛,他就想亲自操刀改编。
而且去录音棚就能每天看到桑洛,为什么不去?
桑洛愉悦地挑了下眉:“哦。”
中午两人是在一家小面馆吃的,坐下后苏逸似乎有点事,一直在用手机打字,桑洛就顺便帮他点了一碗面。
等面好了端上来时,苏逸刚好忙完,抬头看着桑洛一笑。
桑洛递给他一双筷子:“快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苏逸接筷子的手顿了下:“哥下午不跟我待在一起吗。”
分开了这么久,他舍不得只待这么一会儿。
桑洛怕他多想,揉了揉他头:“我要回去筹备惊墨第二季,赶在开工前再过一遍剧情。”
他是个看东西很慢的人,没什么耐性,所以一般会提前两天开始看。
而且不光是看,还要过台词,把台词念顺嘴,去琢磨剧情中人物的情绪和想法,难懂的地方把它给标注出来,工程量有点大。
主要是怕苏逸跟他在一起很无聊。
想带苏逸一起回去,看苏逸刚才的样子好像也很忙。
苏逸低着头,筷子刨了刨碗里的香菜:“我可以跟哥待在一起吗。”
他说完后又补了一句:“我想跟哥待在一起。”
桑洛心头一痒,他发觉苏逸现在似乎特别懂怎么能讨他欢心。
“好,快吃吧。”
苏逸笑了下,筷子又开始扒拉,似乎跟碗里的香菜过不去。
桑洛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吃了会儿后再抬头,突然看到苏逸碗里的香菜在碗边上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这人不会是不吃香菜吧。
桑洛可能有点着了魔,他觉得苏逸这个挑食的小癖好都可爱得一塌糊涂。
他把自己的碗挪了过去,然后从苏逸碗里把香菜又挑了出来。
“不吃早点说。”桑洛说。
苏逸以为桑洛在怪他没早说,还挑食。
没想到桑洛下一句又说:“给我吃。”
一刹那,苏逸心里好像开出了一朵小花儿,现在他挑食也会有人帮他吃掉他不喜欢的食物了吗?
他看见桑洛挑完了香菜后,又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挑给了他。
桑洛:“吃吧。”
苏逸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开心,嘴角都是不自觉弯起来的。
他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牛肉,感觉好幸福好幸福。
这么幸福,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幸福,真的是会被允许的吗。
苏逸满足地吃完了所有牛肉。
其实他第一不喜欢的食物是香菜,第二不喜欢的就是牛肉。
但他会因为桑洛,而变得很喜欢肉牛。
从今天开始。
两人吃完后一起回了家,桑洛的家不大,平时屋里都很凌乱。
他领着苏逸往里走的时候,有点庆幸之前出差前收拾了下屋子。
苏逸知道桑洛要忙,也不多话,很安静地坐在书房的窗户边看着书。
这种无声陪伴的宁静也是让人欢喜的。
桑洛瞥了眼他,突然觉得把苏逸带回来也不错,他笑了下开始工作。
到晚上时,桑洛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挤压着,疼得他额头冒汗。
本以为像往常一样疼一会儿就好了,没想到这次持续了好久,直到他撑不住砰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听到声音,苏逸下意识回头看,结果脸色顿时发白。
他丢下书就往这边跑,一边扶起桑洛一边问:“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桑洛眉头皱得很紧,一直捂着肚子:“疼。”
苏逸眼睛都急红了,又急又心疼,慌乱得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碰他:“哥哪里疼。”
桑洛半躺在苏逸怀里,抱着他的腰:“肚子。”
苏逸愣了瞬,他没想到桑洛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手伸出去,安慰般揉着桑洛的肚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飞快地叫了一辆车。
等弄完后,苏逸迅速扶起桑洛:“哥,我们去医院。”
桑洛没说话,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两人下楼后,刚好车子就来了,苏逸小心翼翼地把桑洛放在座位上,自己又坐了上去。
一路上看着桑洛越来越疼的样子,苏逸脸色惨白,脑子发昏。
他有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像是被什么拽着往深渊里去,让他窒息和痛苦,却表达不出来。
桑洛察觉到苏逸的异样,撑着力气稍稍从他怀里靠起来了些。
他耳朵贴在苏逸的心口,能听见擂鼓一般的心跳,像是害怕极了。
这个人情绪正在失控。
桑洛鼻尖蹭了蹭苏逸的脖颈,试图唤回他。
苏逸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哥,还疼吗。”
桑洛嗯了声:“疼,好疼。”
说疼的时候桑洛有点羞耻,高中时他带着邱小枫去打架,断了两根肋骨都没喊过疼。
但他能感觉苏逸不太对劲儿,现在问他怎么了也不是时候,所以故意说的疼,转移他注意力。
桑洛:“阿兔,你会烤小蛋糕吗?”
苏逸眨眨眼,有些无措:“不会。”
桑洛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很勉强地笑了下:“那你以后要学着做。”
“因为我喜欢吃。”
苏逸眼眶一下红了,他喉咙酸涩:“好。”
桑洛又说:“我嘴还很挑,做得一般的我不吃。”
苏逸:“我去学,我学东西很快的,哥等我几天就好。”
桑洛艰难地抬起胳膊揉了下他的头发:“我的阿兔……”
苏逸怔了瞬,神情顿时柔软了很多,他轻轻拍着桑洛的背:“我在。”
这时医院也到了,苏逸扶着桑洛下车,把他安顿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后,又飞快地去挂号。
索性这个点人也不多,几分钟就搞定了,苏逸带着桑洛去看诊,医生只是简单地做了个小检查,就皱起了眉头。
“急性阑尾炎,幸亏来得及时,准备手术吧。”
苏逸已经没了刚才在车上的那种慌乱,整个人沉着又冷静地去缴费签字。
他知道桑洛现在只能依靠他,所以他不能再胡思乱想,不能崩溃。
走完流程后,苏逸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外,那口气松下来后,他整个人有种颓废和无力感,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气、一枝即将枯萎的玫瑰。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很安静,考虑到桑洛手术完后要住院,苏逸又撑着疲惫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住院用的日常用品。
到半夜时,手术室的门才打开。
苏逸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地站了起来,他急忙过去。
医生安慰他说只是个小手术,很成功,不要担心。
桑洛已经醒了,苏逸跟着一起进了病房,等护士都走了后,他就坐在桑洛的床边。
就低着头,也不说话,脸埋在灯光的阴影下,让人没办法捕捉他的表情。
桑洛躺在床上,看向他:“怎么了。”
苏逸这才抬头,笑容苍白:“没。哥好好休息。”
桑洛却不放过他,拽着他的手:“你有事。”
苏逸没动也没说话,不否认。
桑洛皱起眉头:“你能解释下今天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吗。”
在车上时,他靠在苏逸怀里,甚至能感受到这个人在颤抖。
让苏逸害怕成那样,肯定是有原因的。
苏逸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似乎不打算说。
桑洛失望地放开他:“算了。”
他不喜欢苏逸这样,他想要苏逸也依靠他一点。
不知道是因为苏逸戒备心太重,还是因为他在苏逸心里没那么重要,所以很多事才不跟他说,也不来依靠他。
桑洛心里又开始发堵,跟以前不一样的大概是,这次他没有对苏逸发火。
可能是做了手术没多余的精力,也可能是面前的人看起来太颓废和可怜,像一只被抛弃后又被捡回来的小猫,十分没有安全感。
桑洛正要闭上眼休息,他突然感觉一只手牵住了他的手。
苏逸很小声,生怕吵到他:“哥,我跟你说。”
桑洛扭头过去看着他。
苏逸心跳得有些快:“我其实父母在我很小时就都去世了。”
桑洛眉心拧了下,他记得上次苏逸还说父亲去世了,是被母亲带大的。
“所以现在的母亲是养母?”他敏锐地抓住了一点。
苏逸点了点头:“嗯。”
他另一只手揪着衣角揪得很紧。
这些事,被知道的话应该不会被讨厌,应该无关紧要。他在心里说。
苏逸放开了些:“我亲生父母在我七岁那年就没了。”
“当时家里做生意失败,父亲被人追债路上出了车祸没了。”
他很缓慢地说着,没什么表情,却让桑洛说不出的心疼。
苏逸:“母亲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就倒下了,说肚子疼,然后进了手术室,再也没出来。”
桑洛心一颤,他现在懂了为什么苏逸在车上时会是那种样子了。
苏逸在害怕,害怕失去他,像是多年前失去亲人一样。
苏逸还在说:“我当时还小,那天后发了一场高烧,很多事都忘了,都不记得母亲是得了什么病走的。”
只记得那天出租车上,母亲说好疼,还安慰他没事。
记得那时也是一个初夏,也是一个夜晚,车窗外还能听见蝉鸣。
医院的消毒水很难闻,七岁的他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一整夜,然后等来了一具尸体。
母亲身体还是温热的,只是没有了生气,也再也不会睁开眼。
苏逸垂着眼回忆着,突然眼前一黑,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桑洛吻了他的发梢,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像是在哄小孩子,嗓音和语气都是柔软的。
“我的阿兔……”
他叹了口气:“我的阿兔怎么这么苦。”
苏逸也轻轻搂住桑洛的腰,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不苦。”
他一直相信,以前很苦,是因为以后会很甜。
直到遇到了桑洛,他才觉得,人生的前十几年都是有存在的意义的。
像是现在,会有个人听完他的经历后,心疼他,抱着他,跟他说‘我的阿兔怎么这么苦。’
苏逸觉得很值得,如果这些苦能换来桑洛的心疼和怜爱。
只是,有些苦是能说的,有些苦不能,养母的事,他宁愿被养母打死,也不想桑洛知道。
那是丑陋的,肮脏的,让他扭曲的根源,一旦说了,他就再也没办法面对桑洛了。
有多喜欢,就会加倍地卑微。他已经够卑微了,不想再让桑洛看到那一面不好的。
就当是维持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吧。苏逸想。
桑洛轻轻推开了苏逸一点,双手捧着他的脸。
两人对视着,苏逸能看到桑洛眼里有个小小的他,那眼神很温柔,让他想一直沉溺下去。
桑洛凑近了点,鼻尖顶着他的鼻尖厮磨了下,两人气息交融。
桑洛轻声说:“阿兔,我的阿兔,接个吻吧。”
苏逸脸一下红了,他垂着眼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