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漱自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径直走到了海选用的练舞室门前,旁若无人地在一边的长凳上坐下。
长凳上海坐了另外六个人,都是公司钦定参加海选的练习生。
他们原本正围着白敛说话,看见程漱坐下后,一个染了一头红毛的小男生带着几分讥讽开口:“这是给参加海选的练习生坐的,你别瞎坐啊。”
程漱抬头,对他笑了下,和和气气道:“我就是参加海选的练习生啊。”
“你开玩笑吧?”红毛干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同伴,“你,海选?真让你来参加海选,公司是没人了吗?”
“可我确实是来参加海选的。”
程漱掩唇打了个哈欠,目光毫不留情地在红毛眼底连眼影都盖不住的乌青上一扫而过,在心底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年纪小,一个海选就给吓得晚上睡不着,心理素质忒差。
“你怎么没化妆,也没换衣服?”
一边沉默半天的白敛忽然说:“果然还是一样的不尊重导演组的老师,真不知道公司为什么要把你塞进来,来给他们丢人的吗?”
“我怎么进来的,你不知道啊?”
程漱拍了拍白敛的肩,语重心长道:“你放心,就是为了你我也不能化妆。他们都说我化妆好看,我要是真化了把你比下去,完不成公司的任务可怎么办?”
一边原本阴阳怪气的练习生倏然闭麦,眼中含着震惊看向白敛。
远离人堆,独自坐着的陆枕流听见后唇角一抿,继而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鸷。
公司凭什么这么简单直白地要求别人去当“陪跑”?真的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捧白敛吗?
这也太不公平了。
白敛的脸色青了几分,低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程漱唇角翘起一个弧度:“我说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吧。我是怎么被塞了个海选名额的,我猜猜......你知道的应该比我都早,这会儿怎么问起我了?”
这事儿是宋洪一手办的,也是宋洪在他和公司之间忙着联系,根本没签什么保密协议,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哪怕是拿着扩音器站在公司楼上喊也没人能扣他的钱。
白敛的一张小脸彻底没了血色,却仍嘴硬:“胡说,分明是你去陪张总睡换来的名额,还想把我拉下水?”
“就算陪着他睡了又怎样?”程漱微微靠近他,眸中闪着戏谑的光,“你这么在乎,是嫉妒了吗?”
白敛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双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再次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感。
之前程漱不会吵架,每次一被奚落就眼圈发红,盈着两汪眼泪,哭也哭不出来,就那么委委屈屈地瞪着你,看上去特别好欺负。他们刚开始撩闲了几次,发现这小少爷根本不能把别人怎么样,于是一直霸凌他霸凌到了现在。
可眼前的人却分外伶牙俐齿,让他半晌都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房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工作人员让他们进去。
屋中简单地摆了两张桌子,只有两个戴着工作牌的人坐在桌前,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名表。
程漱找了个后面的位置坐下。其他人生怕给导演留下不好的印象,一个个坐得笔直,唯独他一个舒服地倚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前面考核的练习生身上。
考核的主要方向是练习生的扒舞能力。节目组准备了六支一分半的舞蹈视频,练习生现场抽签,有三分钟的准备时间。三分钟后尽可能将视频中的舞蹈重复跳出来,越注意细节越好。
程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考这个。
穿书前进大厂后的第一次公演就是主题曲学习。主题曲的动作细碎,节目组只给他们四天的学习时间,很多人因为不具有迅速扒舞的能力而吃亏,在重新评级中成绩一落千丈,公演只能去没有镜头的后排。
只是......
程漱看着台上手忙脚乱的小练习生,觉得按照自己穿书前的标准,也就刚刚下场的陆枕流还可以,其他人统统都不合格。
陆枕流现在也不过是个刚练习没几年的练习生,居然能有这样的水平,不知是不是因为作者给开的金手指。
导演好像也不满意,眉心间的皱痕就从来没消失过,喊道:“下一个,白敛。”
白敛“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向前走去。
前天晚上他靠关系拿到了六支mv,但练习时间太短,他还是做得不太好。
可至少要比现场三分钟扒舞的人强。
他太紧张,看不进去mv,只按照之前私下记住的动作跳了一遍。一曲跳完抬头,原本以为自己会收获来自两个导演的夸奖,却正好看见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
白敛心中瞬间没有底了。
他咬着唇,不敢开口问,只能等着导演自己说。
其中一人拧着眉问他:“你是深境报上来的种子选手?”
白敛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唉。”
轻飘飘一声叹息砸在白敛心尖上,让他额上满是细密的汗。
程漱在后面看着白敛的舞,觉得自己的任务可能有些难。
上次季度考核没机会看,这会儿倒是看见了,觉得白敛这个被衬托对象菜得有些惹人怜爱。
这首歌是个满是野性的曲子,可白敛似乎只在乎动作和细节,完全忽略了应该将自己沉浸在歌曲中,仅仅是完成了舞蹈而已,甚至连动作都因为过于紧张而变形,显得格外小家子气。
这怎么给他做陪衬啊......
“下一个,程漱。”
程漱心里正发愁,一脸凝重地慢慢起身,衣袖却被人拽了下。
陆枕流先前忍了又忍,原本觉得人家不待见自己就不上赶着硬贴了,可看见对方脸上的沉重时却还是忍不住。
他一定很紧张吧!
他知道自己是公司的弃子吗?
虽然是公司的弃子,但多少也算是一个机会。如果把握住这个机会,以后说不定资源能好起来。
要多少鼓励他一下,就像当年队长鼓励自己一样。
心里这么想着,陆枕流抬起头,轻声道:“别紧张,加油。”
程溯怔了下,旋即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
他慢慢走到台前,伸手抽了根签,翻过来一看,面色有些古怪。
自己居然和白敛抽到了同一首歌。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小陆一发鸡汤,我就想起来那个经典镜头——
(握拳)(目光坚定)(口齿清晰):“加油!鹿小葵!”(蹦跳离场)
第10章
工作人员调出mv,白敛看了一眼,轻轻嗤笑了一声。
居然是一样的曲子。
程漱还真是倒霉,这次估计要彻底丢脸了。
其实在昨天晚上,宋洪就找到了他。
宋洪这个人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却对他很好。公司里有好几个经纪人,唯独宋经纪像条狗一样围在他的脚边转。
白敛知道他手下没有几个长脸的练习生,这个人功利心又格外的强,于是想发设法地要在自己这里搭上关系,为的就是以后能借着他的关系在公司继续往上爬得更高一点。
他厌烦宋洪这样吧急功近利写在脸上的人,也讨厌他巴结自己的样子,可他昨晚说的话却实在让自己很心动。
白敛也很想要综艺的种子选手名额。
他虽然有自信在公司脱颖而出,但是却没有信心在强手如林的综艺里占有一席之地,这个增加曝光的机会对他来说就格外重要。宋洪昨晚给他打的电话,开门见山说原本综艺组想把深境的种子名额给他,但因为季度考核半路杀出来一个程漱,节目组便犹豫了,决定等海选的时候再具体研究。
白敛一听见“程漱”这个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还没来得及追问,便听宋洪说他已经和程漱说好了,让对方在海选上给他做陪衬,保证一血季度考核被碾压的前耻,也保证导演组回心转意,那个重要的名额最终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这才舒心了几分,却仍觉得有些不快。
程漱不过是在季度考核中走大运取了巧,其他方面的水平怎么能和自己相比?
只要姓程的敢来海选现场,白敛就有信心把他比下去,还用得着姓程的放水?
白敛看着那支熟悉的mv,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
这支mv的舞在几首歌里算比较难的,白敛比其他人多了一天准备的时间,自觉已经做得很好了。
程漱抽完签,只觉得一直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撩起眼皮,就看见那个小白莲花端端正正地和其他练习生坐在一起,一双眼睛里冒着诡异的光,满是兴奋和不还好意,正儿八经的一肚子坏水。
一分半的mv很快播完了。
其他练习生在三分钟的准备时间里,大部分都在紧张地回忆刚才视频里的内容,甚至还有人想着想着就啃起了手指。
但程漱却没像其他人一样罚站。
他向两个导演鞠了一躬,然后双臂抬起向上拉伸了起来。
选角导演先是有些惊诧,而后露出几分赞许。
心理素质不错。
深境公司的这批练习生里,也就刚才那个姓陆的和这个最稳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
程漱用三分钟的时间不紧不慢地做了个拉伸,在定好时的闹钟发出“滴滴”声时,他恰好压完腿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导演组站好。
这支舞他穿书前看过没跳过,但比选秀一二三四公演时节目组挑的舞蹈简单太多了。
顶多就是个入门级。
其他人是初出茅庐的新练习生,但他穿书之前都在圈子里混五年多了,怎么着也算半个前辈。
分解这一分半中的舞蹈细节,属实太简单。
但对程漱来说,太简单也不是什么好事。穿书前的职业道德和素养让他没法在这种场合太过摆烂,但如果不摆烂的话,这个种子选手的好饼会砸在谁头上还是个未知数。
就在他暗暗叹气时,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程漱几乎凭本能地做出了第一个动作。
开场动作是个很飒的向后下腰。程漱随着开头激烈的鼓点声蓦地向后一仰,腰柔韧的像是能直接对折一样。
他刚做完动作,心中就暗道不妙,连忙收了几分神通,故意让接下来的动作变得仓促忙乱,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忘了动作或者不熟练。
当然,也只是他以为的。
程漱好像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但又好像听得不真切。
严格来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站在“舞台”上。
哪怕“舞台”也只不过是练舞房中一块小小的空地而已,远不如穿书前经历过的无数舞台绚烂而星光璀璨。
但他心底就是涌上了一种莫名的悸动,就像和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样。
这是首快歌,融合了类kpop歌曲的特点,节奏感非常强。程漱穿书前就觉得的这类歌的舞跳起来最帅,渐入佳境后全然忘了刚开始决定的事,等音乐缓和下来时才意思意思做错几个动作,觉得自己可真是伟大极了。
这么乱的舞蹈,怎么可能不被淘汰呢?
可台下的人看着却是另一番景象。
不过是间简易的练功房,却让程漱一支舞跳出了公演舞台的感觉。
他对肢体动作的掌控十分精巧。这首歌因为节奏很快,大部分人处理的时候都会先入为主地用力做所有的动作,希望以此来让观众感受到“力量”,可偏偏这种方法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很有力量,而更倾向于感受到“用力过猛”,或者是“油腻”。
但程漱却在几个大幅度动作后立刻接上了比较柔和的过渡,不至于让看的人精神紧绷,倒是多了种精妙的协调感。
而作为同样是新人的练习生,别人的目光在跳舞时难免不因为紧张而乱瞟乱晃,可他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评委席,脸部的表情管理十分优秀,眉眼与唇边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其实程漱一直在看着评委,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在和每个人对视。
好的舞者是可以靠肢体和表情动作与观众交流的。
他不只是在跳舞,更是在和台下的观众互动。每个人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他好像成了整个屋子唯一的焦点,直到歌曲声渐弱,他们才从这种着了魔一样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程漱蓦地扬起胳膊,定住了收尾的动作,不过三秒之后,他便倏然弯下了腰,踉跄后退一步蹲了下去。
胸腔里像装着块烙铁一样又烫又疼,稍微呼吸一下都会觉得喉咙被火燎过似的。
他本能地用手撑住地面,看着汗水顺着自己的小臂滑落滴在地上。
到底还是作者厉害。只不过给原主身体上随便加了两笔“体弱多病”的设定,就让他险些拿命跳了支舞。
只是难受归难受,待耳畔的嗡鸣声消失后,取而代之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爽快。就像身体里的经络被悉数打通了一样,连血液都在血管中沸腾了起来。
其实他......也是很喜欢站在舞台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忽然想起答应宋洪当陪衬的事,不知是解脱的想法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如果不答应宋洪,那他连海选大门都摸不着。可答应了宋洪,这或许是他以“练习生”身份跳的最后一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