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渺迷糊着,脑海里涌入的记忆又多又杂,听觉已经下降了。
郑景光伸手拽下了井渺脖颈上崭新的白色缎带,声音越发远:“也送我一条呗。”
大脑平静下来,他费劲睁开眼,看到郑景光逃遁的背影,和模糊的声音。
“Silence,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井渺参与了最高证人保护计划?差点被你害死!我先躲起来,再找机会,你看着办吧......”
“必须剖了,霁月,麻醉力度加大,他大脑皮层太活跃,一直在消耗能量。”
“好。”
“这样坚持不到小孩出生,能量耗尽会无法供养,孩子会窒息。”
“如果致痛呢?”
“你什么意思?”
“抽取腺体信息素,或者打能量针剂,宋老师,二选一吧。”
宋浮雪平静地看着甘灵犀,显然不同意:“他的信息素和基因是最高保密对象。”
“这都什么时候了!”甘灵犀目眦欲裂,“还在遵守规定?真想要一尸两命?”
宋浮雪面无表情:“那何必提取腺体信息素?无麻醉剖腹的致痛不够?”
“你......”甘灵犀语塞,一脸不可置信,“宋老师,提取信息素只是一瞬,他会在剖腹的疼痛里活活痛死!”
霁月不敢说话,看着两个大佬对峙。
“我现在能感受到他身体里每一分能量的流失,小孩的每一次心跳,但是井渺的心跳频率一直在下降,这还需要我用天赋告诉你吗?”
甘灵犀拿过一支腺体能量针剂:“打针吧,起码两个都能活,医疗这么发达,总会治好的,行吗?”
宋浮雪还是一派冷意:“甘灵犀,你出去吧,这个手术我来。”
“什么?”
“你始终在被你的Omega影响,而且你已经离开产房超过十年了。”宋浮雪推开她的手,“我知道你很喜欢井渺,是真的心疼他,但是你不能冷静。”
这番无情的话语里,甘灵犀竟然真的平静下来:“我没有不冷静。”
“几年前我就和你说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的Omega做转变性别的手术,让他离开痛苦。你做了心理医生,可是医治好自己了吗?”
甘灵犀面无表情:“别扯其他。那你说怎么办?怎么才能在麻醉他的情况下,又致痛,让他保持清醒直到安全生产?”
霁月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快不行了!我的麻醉天赋,可以屏蔽被抽取腺体信息素的疼痛!致痛无用,打能量针剂吧!”
甘灵犀和宋浮雪的眼里意外藏不住:“你的天赋......”
宋浮雪闭上眼,伸手托起井渺的头,抚在他的腺体下面:“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吗?”
这个空间里有两个Omega,一个Alpha ,他们对于信息素气味天生敏感,尤其霁月,他还是信息素组的研究人员。
甘灵犀不太确认,因为在铺天盖地的月季花香里,那股香味太淡太弱,微乎其微。
“你......”甘灵犀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浮雪。
对方还是一脸的冷淡:“他可以正常生产。你出去吧灵犀。”
再如何不甘和担忧,甘灵犀都不得不退让了:“为什么一开始不使用?”
宋浮雪没有回答她。
仪器上不管是腺体能量还是心率,都逐渐恢复正常值,宋浮雪看了一眼,抽手抬起手术刀:“我有我的原因。”
甘灵犀没再说话,转身离开手术室。
确认了外面只剩下亲自站岗的王淞,宋浮雪眼里终于露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她声音冷淡:“麻烦你了了霁月。”
“不、不麻烦。”
怎么会有人......有人的天赋是徒手恢复腺体能量呢?
霁月心里翻天覆地,如果是这样的天赋,完全保密再合理不过。一个Beta有这样逆天的能力,不管到哪里都是行走的标本吧。
“我不信任除了王淞和甘自森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宋浮雪突然说。
霁月后背一凉。
“嗯,包括你,你哥哥,包括甘自森的亲姐姐。我都不信。”
霁月吞咽口水:“为、为什么?我哥......我哥他、他、渺渺哥是我哥的侄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对我哥很重要,我哥随时可以为他......”
“本来想我一个人完成接生,可是王淞把你们两个都叫来了。”她语气没有波澜地打断他,手下动作稳的霁月这个医学门外汉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她不愿意离开,而你的天赋很强大,能让井渺无痛生产,我不会在你们面前暴露自己的天赋。”
宋浮雪自己伸手拿器械,行云流水,快的看不见动作:“这个世界人心隔肚皮,人人都有自己的私欲和秘密。我相信王淞和甘自森是因为席斯言相信,我不相信你哥哥是因为我不认识他。”
霁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有种无法抵挡的疲乏涌上来,他垂首站着,时间静谧地流淌着。
“你有秘密吗霁月?”宋浮雪忽然问他。
Omega皱着眉看她,没在她专注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情绪。
“那就当你没有吧。”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阵急促的婴儿啼哭打碎了霁月所有的思绪,“我暂时相信你,现在,请你用自己的全部保护好这个孩子,我要给井渺缝合。”
霁月看着面前蠕动的一团红肉,不知所措。
“会吗?我见过你在外城区照顾小孩,是上过几天婴幼儿护理的课程吧?”
霁月一秒钟反应过来,火速拿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小心翼翼抱过这个小团子,快要掉下眼泪来:“会......会!我家二姐怀孕,我特意去学过。”
“嗯。”宋浮雪一点多余的眼神情绪都没给,“我马上缝合好就过来。”
王淞在外面急得走过来走过去,霁云也木愣愣地站着,直到听见婴儿的啼哭。
“生、生了。”
王淞完全忘了自己裂开的伤口,高兴地一把抱上霁云:“生了霁云!我干儿子......干女儿.......管他什么,生了!”
霁云被他摇晃得厉害,有些后知后觉的狂喜:“啊,生了,是姐姐的孩子生的孩子......”
各说各话。
甘自森急匆匆赶来,他还穿着睡衣,显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大事:“妈的王淞你他妈想得起来叫他们都想不起来叫我?万一有个好歹那不得我上?”
跟个猴子似的Alpha一把抱住甘自森:“自森,生了生了!”
王淞热烈的信息素裹上甘自森整个人,他迟缓地接收了信息,然后一把推开王淞。目光直接看到已经有隐隐血迹的腹部。
“你伤口裂了!”寒意与热烈交织,霁云也才反应过来刚才有些过高的温度,原来是这个大傻子的血液渗出,导致的信息素浓烈,“你快收信息素,渺渺推出来闻不得Alpha的信息素!”
在场另外两个A慌里慌张地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只剩下甘自森淡淡的雾凇味道。
手术室终于亮了绿灯。
霁月推着手术床出来,一脸压抑不住的高兴,脸上还有些血渍,是清洗小朋友身上的血时不小心喷溅的。
“阿月!”霁云慌张地看着他的脸。
“我没事,哥,不是我的。”霁月示意他看井渺,“都平安呢,放心。”
霁云松了一口气,想去碰一下井渺的额头,又怕伤到他。
冷着脸的女人抱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小团子出来,看着这几个人,毫无感情地说:“是个小Alpha,男孩子,虽然比预产期早了几天,但是很健康。”她左右逡巡这几个人,问道,“谁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霁月心虚地低了头,他其实很会的,但是太激动有些紧张,还被宋浮雪在里面吐槽了几句。
“我。”意外地,霁云举起手,他主动伸手,眼里都看不见其他东西了,“我妹妹的孩子是我带的。”
本来林波的孩子他也可以带大。那时候知道林波怀孕的喜悦,让这个年纪尚小的Alpha把照顾新生儿的知识恶补了个遍,只可惜没有用上。
宋浮雪看他手势专业,也就松了手。
王淞凑过来,生怕惊扰了安静睡觉的小团子,婴幼儿的脸皱成一团,看不出什么样貌来,他闭着眼夸:“嗯,像父母,贼拉好看。”
所有人:“......”
他终于保护好了井渺。
甘自森看他如释重负的模样,没有拆穿王淞。那年的悲剧,王淞始终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他逃不出自责的旋涡,提起小孩子总是一片怅然。
他说,如果席斯言家是个小A,他就要教他打枪。
甘自森扶住有些站不稳的王淞,语气温和:“你有干儿子了。”
“嗯。”王淞仰头,忍了一下眼眶的热泪,他打起精神,好像完全不受伤病的影响,“那个人,还是威胁,我一定抓住他。”
差点害得井渺又一次......王淞眼里的温情与喜悦褪去,他除了是这孩子的干爹,还是王上校。
“护卫队听我指令,一级响应,全区排查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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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浮雪:没想到吧?姐才是本书最强的奶妈。
这章重点很多诶,划一下:
霁云听到井渺的病房很惊讶,因为有一条通道就在那里
Silence-我是谁
宋老师-beta怎么有香味
霁月-有什么小秘密
甘灵犀和她的小O的故事
郑景光-炸药加载中
席斯言-儿子都生了我在干什么
渺渺-回忆加载中
第91章 回梦
井渺见到了自己,十四岁的自己。
少年在政府户籍办理处递交了奶奶的死亡证明,她存在的一生变成纸张和数据,名下的可变现财产正式到了井渺手里。
只有一个小房屋,在盛开蒲公英的牧场上,没有归属。
成为守望。
它守望着少年离开这片土地,去往繁华绚烂的地方寻根,而它驻足在原地,成为画卷里的元素,成为回忆与爱的储存地。
井渺从这里开始,看到了被遗忘的一生。
他想起了离别,想起了路边看到的和平鸽代步器,他抬起那些梦神符,白日下五光十色,他找到了母亲。
然后看见了席斯言。
他们真正的相遇在一场数学竞赛的后台,Alpha将他拦在方寸之间,笑意盈满的眼眸。
他说,我没有闻过你的信息素,但我对你一见钟情。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井渺以为这种东西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约会,席斯言在学校门口的冰淇淋店买了一支甜筒。
穿着休闲运动服的男生笑着朝他跑来,脱掉成熟的西装,他从人群里出来,又和自己一起融进人群里。
他们第一次接吻,在人潮涌动的广场。那天有乐队表演,井渺从来都没见过。
他被Alpha抱起来,越过窜动的人头,看到舞台上的霓虹灯。
席斯言说,我也会弹吉他,等以后,弹给ni听。
那个热闹的世界里,他俯身亲吻了自己。
“我爱你,我的小月季。”
他们第一次临时标记,第一次外宿,第一次去丘陵看流星。
刚成年没多久的Omega,生涩地裸露身体,说你能不能陪我去第六城区看星星。
终生标记的过程很痛苦,更多是欢愉,井渺记得那两只交叠缠握的手,指节像攀爬的藤条,依附着生长。
井渺在海浪的起伏里,看见盛放的花蕾。
是素冠荷鼎。
席斯言给他的求婚不浪漫也不盛大,他们都是没有文艺细胞的理科男,但他设计了两枚独无仅有的戒指。
钻石不再稀有的年代,席斯言给他的是陨石残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回梦”。
表面是紫色的石头经过打磨后,是一种透明的白色,阳光下折射出露水,月光下仿佛冷霜遍地,它被镶嵌在一朵兰花中央。花瓣是用磨碎的粉晶勾勒出来的轮廓,很像Alpha自己的模样。
他们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席斯言市区的公寓落地窗前。井渺靠在他的怀里打游戏,屏幕跳出胜利的那一刻,他忽然牵起他的手指亲吻,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他结为伴侣?
“我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
“可我已经等不及做你的Alpha了。”席斯言月光一样的眉眼镌刻在井渺心头眼上,他捧着他的脸呓语,“婚姻,法律,标记,对我都没有太大意义,我只想要你。我想要你想到又突然庆幸有这些条规的存在。”
他没给他誓言和承诺,没有烟花和玫瑰,他给了自己。
这是我的Alpha,是我的。
“是你的,席斯言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第一次在记忆里见到苏皖和席玉城,传统的男A女O结合的家庭。
井渺跟着席斯言回家的路上,紧张到想呕吐。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一个平民区来到中心城区的独身Omega,没有权势地位,没有出色的条件。
闲言碎语听了太多,但井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席斯言,他很多时候都无视。可是这条路太长,长到那些语言此刻清晰无比地浮现上来。
席斯言说:“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考学制度是我父亲提出来的,他没有什么门第观念。我母亲很喜欢你,一直觉得我是引诱了未成年,趁你懵懂无知的时候,迷的你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