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踹我我也不投。”白锦城说。
钟南月就笑了,搁下了水杯。
“为什么呢白总?”
白锦城没带任何资料,全凭脑子记忆,“三十四个签约艺人,除开三个顶流爱豆,剩下一个不温不火的九人偶像团,四个资质平平的演员,十一个网红,三个平面模特,三个中等实力的歌手,以及一个半退休的老艺人前辈。”
他停了下,望向钟南月,“你手上这牌面,连我做网红公司拍网大的发小都不如。”
钟南月一上来对他的好印象悉数破灭了,差点当场骂他懂个屁,看在杜萧的面子上压住了脾气。
“怎么说我这也是正规艺人团队,怎么到了白总这里连网红都不如了?”
“先说你手上最大的这几张牌,”白锦城说,“赚的还没吃的多吧?”
钟南月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顶流加团再加网红,你手上吃流量红利的艺人占了大半。”
“问题是,国内没有专供打歌的舞台,韩流风带起来的这几个顶流最多再吃两年青春饭,很难长久。”
“这股风已经刮过去了,底下这些个也很难再登顶。”
“流量半年不出点骚操作刷一刷眼球就不再是流量了,演员沉淀十年再出爆剧也还是演员。”
“职业规划不同,花期长短也就不同。”
“还有一个睡后收入的问题。”白锦城说,“流量内容周期短,过度迎合市场审美的东西短期内再怎么炸裂,三个月之后人再刷到只会觉得想吐,不信你问问九零后还有几个喜欢杀马特爆炸头爱听老鼠爱大米。”
“国民度高的爆款影视剧可以把艺人捧上神坛,赚终身流量和金钱。但问题是——”
“硬实力、能刷国民度的演员,你手上一个都没有。”
钟南月喝了口茶,默默修改了对话语气,温声问:“还有么白哥?”
“你是杜萧的发小,他有心推荐我们认识,我也不想辜负他的心意,跟你搞那套虚头巴脑的商业互吹。”
白锦城很诚恳地望着钟南月,“审美这玩意儿瞬息万变,时尚的东西过了时,会比土的更加土。你先想清楚你要做的是包装一群人去讨另一群人喜欢的投机生意,还是持续打造经典案例,稳定获取基础好感的国民生意。”
“无论走哪条路,万事都要以人为本,你手上现有的人力牌面太差了。乍看上去是手握流量的中档经济公司,实际上是抓了一把很快就会化掉的泡沫经济。”
“如果真有心往稳了做,先掐掉占着资源不出活儿的三无流量。大牌实力派暂时签不起,至少先把资源倾斜给硬实力新人。打造自己的精品剧作矩阵和硬实力艺人梯队,偶尔出一出爆款舞台给死忠粉做圈粉物料,给旗下观众缘好一点的小透明艺人配上一档口碑好点的热门综艺刷存在,混成熟脸小流量之后就送去拍剧,番位无所谓,只要能展现演技的角色就去拿,打破小流量只是个综艺咖的群众印象,形成口碑翻转,让观众觉得你手底下的流量跟别家的不一样,随便一个小透明拉出来演技都耐打。”
“投资人不傻,观众更不傻,别想投机取巧。但凡你能形成这个品牌印象,不用你四处攒局,后期找你家艺人的资源不会少。”
“做到这一步之后稳住让赚来的资金流形成良性循环,把盘子做大,三条线输血,不出两年你就能扫出荣城这个圈儿。”
钟南月整段听完,押了口茶,深深地沉了口气,问杜萧,“白哥在娱乐圈做投资多久了?”
“他年后才转移回国,”杜萧说,“目前主营地产生意,业余搞点投资。娱乐产业……好像还没碰过。”
我草。
钟南月重新递上手,“白哥,求带!”
白锦城笑起来,一瞬间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人到了近三十,很多时候是懒得再结交新朋友的。
逆耳的丑话说前头,能听进去往后就好相处,听恼了也没必要再花费精力打交道了。
他跟钟南月击了个掌,“阿月?”
“对,叫我阿月就好。”钟大少秒变小迷弟,冲杜萧眨了眨眼儿,像是已经看到了事业飞黄腾达的模样。
白锦城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急着相信自己。
“虽说商业顶层逻辑都是互通的,但娱乐产业对我来说确实是生僻领域,说的也未必就对,前面说这些你随便听听就好。”白锦城说,“最后这句才是我真心想说的。”
“你说哥。”
“我听杜萧说你是跟家里签了对赌才这么急着想赚钱,”白锦城说,“真想赢下这场赌局,就把那个协议忘掉。”
“不要急,稳着来,心急容易走上邪路。”
钟南月点头,“我是想稳,可是时间对我来说太有限。”
“先从挖掘新人打磨作品开始入手,资金方面我会支持你。”白锦城说,“但我要看项目,项目能打动我,钱不是问题。”
这等于是既帮钟南月解决了资金问题,又用自己的眼界帮他把关了项目的预收价值。
这哥,稳。
话说到这里,钟南月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钟铝铭的助理黎叔,应该是替钟铝铭带的话,问钟南月玩够了没有,什么时候回京都。
钟南月看了眼他的新晋偶像,“你告诉钱钱钱那个老东西让他别小瞧我,我现在正在跟一个顶顶厉害的投资人谈合作呢,等着看吧。”
他这边电话没挂断,白锦城手机也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接起来暖暖地“喂”了声,问许牧,“忙完了?”
“等我去接你,我在你公司附近,几步路就到。”他说。
许牧问他是不是在谈工作,自己一个人回去也可以,白锦城看了下钟南月,对许牧说,“没,不是工作,跟个小屁孩随便聊聊天儿,你等我马上到。”
说完也没挂断,煲着电话粥冲杜萧和钟南月道,“我老婆下班了我得去接他你们玩吧。”
钟南月在他离开几秒后,悠悠地转向杜萧。
“他刚刚说的小屁孩儿……该不会是指我吧?”
“不然呢。”杜萧憋不住地笑,“我认识他七八年了,反正他是没这么称呼过我。”
钟大少刚建起来的房塌了个底儿掉。
我拿你当偶像男神你拿我当小屁孩儿?
看他那一脸受到了天大的打击的样子,杜萧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
“这个世界啊,有人手握几十个亿四处哭穷,有人却被3000万债务逼得快要活不下去,真是不公平。”
“什么3000万?”钟南月问,“你欠人钱了?”
“不是我。”杜萧摇头,眨巴着眼贼兮兮地冲他笑,“你不正愁挖不到实力新人吗,我给你推荐一个怎么样?”
“你他妈当上老丨鸨了?推荐完这个推荐那个。”
作者有话说:
明天出差提前补一更。
关于娱乐圈的分析纯属瞎扯淡,没有映射或贬低任何行业的意思,不要带入不要带入不要带入
第7章 你是打算包养我?
“什么老鸨,你会不会说话,”杜萧说,“老子明明是想做月老。”
钟南月懒得理他,“直说,谁。”
杜萧刚张开嘴,钟南月就凭口型判断出了他要说的那个名字。
“那小绿茶婊?”
杜萧无奈地喝了口茶,“唉,行吧,我不说了。”
他不理解钟南月,钟南月同样不理解他,“你是魔怔了还是怎么了?干嘛对他那么上心,明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对他上心你好像很不爽?”杜萧问他。
钟南月没说话,沉了会,转开话茬,“你直说他出了什么事,哪那么多废话。”
杜萧摇头看他,他太了解钟南月口是心非的性格,不想引起误会,还是解释了下,“不是我对他上心,是警察有保护公民的责任,尤其他还是个落难的学生。”
“什么学生能沾上几千万的债?该不是自己不洁身自好。”钟南月冷声道。
杜萧实在是无奈了,“他是演艺圈的啊这位京圈儿小祖宗,这圈子有多复杂你明明比谁都了解,不是一句洁身自好就能清净度日的。”
钟公子日常计价单位跟普通人不一样,小时候却也是过过斤斤计较的寻常日子的,他心里其实很清楚3000万债务压到一个普通家庭头上是什么概念,阴阳怪气了一大通之后,还是撇开眼睛别别扭扭地问了句,“所以究竟怎么回事儿。”
杜萧盯着他没说话,慢慢笑开了。
颜雨跟杜萧透露的信息很少,更多细节是杜萧后来私下了解到的。
颜雨进荣广的时候就是专业课第一,个高人精致,搁在全是俊男靓女的演艺学院也是人尖子,再加上专业又好,大学一进校就被拉去拍广告,算是同届学子里的风云人物了。
荣广有限制,大一大二期间不能签长期戏约,颜雨听话,虽然找上门的本子很多,却一直顶着诱惑静心上学,偶尔拍拍杂志广告赚个学费。
他家里条件其实不错,但他大学期间一直没跟家里伸手要过钱,自己养活自己。
总而言之,在遇到钟南月的一个月之前,他都是个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上进孩子,从没想过自己会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沦落到去水晶湖郡钓金主这一步。
变故发生在大三这年,戏剧学院总归还是跟别的专业不一样,更重体验,为了让孩子们提前适应,学校对大三大四的学生放宽了限制,有合适的戏约找上来,只要跟专业课导师商量通了就可以接。
而找上颜雨的这个本子,算是当年的一个大IP,制作成本非常高,给颜雨的角色是男主身边的一个暗卫,对新人而言算是挺好的一个开端了。
角色戏份不多,甚至全集只露过一次脸,还是在临死前被敌军乱箭射下了面具的时候。
但这种极限反差却给这个角色圈来了一大批死忠粉,一个冷冰冰的杀人不眨眼的暗卫战损之下惊现绝世容颜,让整个江湖噤若寒蝉的暗影杀手原来是个不过17岁的漂亮少年,不惜身死忠心护主,鲜衣怒马侠肝义胆,这谁顶得住。
当年小说连载的时候漂亮小护卫为护男主周全顶着乱箭穿身的痛苦撑开城门送男主踏马而过的场景看哭了不知多少人,甚至有很多书粉因为小暗卫下线弃了书,逼得作者不得不在后期内容中加了不少回忆来拉人物出场。
颜雨的灵气不止是能演,在挑剧本方面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拿到剧本之后他回去补了原着,认定了要拿下这个角色。
而对方却在这时追加了一个要求——
这个角色他们一开始就挑中了颜雨,经济公司之前看过他拍的短片,非常中意。
但是,拿下这个角色,先要签约经济公司。
而按照校方规定,签约必须等到大四下期才可以。
颜雨很为难,去找导师商量,导师看了剧本,也觉得不接下来实在可惜,最后跟校方申请,一套流程下来,总算顺利帮颜雨破格签约了经济公司。
然而经济公司后面的一套骚操作紧跟着就给这个初入社会的少年狠狠地上了一课。
签到经济公司之后,对方只字不再提之前承诺好的角色,一天天地冷着颜雨。
孩子那时候还单纯,也没个人商量,眼瞅着戏都快开拍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就去找自己挂靠的经纪人询问情况。
经纪人给他的回复是,投资人硬塞进来一个带资进组的顶了这个角色,让颜雨不要再惦记了,这种事情很常见,别说只是个口头承诺,就是白纸黑字签了协议到开拍前来个资源大的给你切了你也没辙。
颜雨当下就恼了,他是为这个角色才签的这家公司,这么出尔反尔算怎么说?
经纪人笑了,说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既然他真心想演,自己就勉为其难帮着再周旋周旋,怎么说也是挂在自己名下的艺人,该出的力还是得出。
由经纪人牵线,给颜雨和投资方的代表攒了个局,那边一个劲儿灌孩子喝酒,颜雨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也无能为力,他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场子,知道圈里的规矩,来都来了,该配合还是得配合。
酒过三巡,经纪人退了场,留颜雨和两个五六十岁的老腻子在包房。
颜雨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起身就要走,却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头晕得几乎站不住。
紧跟着那俩老人渣就扑了上来。
情急之下,颜雨砸了瓷盘割了手心放血,借着疼痛恢复了点神志,那俩老不死的也喝得够呛,颜雨两个酒瓶砸上去人就晕了,这才逃出来。
他是做好了要被拉去算账的准备的,可他小瞧了那些惯于玩弄可怜人的权贵。
对方压根没再找他,只叫经济公司默默给他签了四部大尺度的禁片儿,去海外拍,绕过体制程序审核。
三个月时间,要么脱了拍片,要么赔三千万违约金解约滚蛋。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能叫人脱了人皮去做鬼。
你清高你冷艳,那我就让你自愿脱下人皮当畜生。
“那孩子脸皮挺薄的,只跟我说是惹了债,多的一句不解释。我私下查了他,一来是不想盲目相信一个陌生人,二来也是想帮你探探他的底子,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棵挺好的苗子,你挖过来不亏,另外你也的确是误会了他,他没你想得那么茶,你要对他有好感,找机会接触一下慢慢发展也挺好。”杜萧总结说,“换个人岔岔心,人生长着呢,别总沉在过去的破烂记忆里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