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宁家,他拿什么来保证他的下半辈子?
可他却要在这个时候,发这么长时间的脾气?
“是不是觉得三百万少了?”宁琛问。
宁绥不可能不需要钱。
在这个圈子里,钱就是仰仗,即便嫁进了季家,可季郁呈又不可能为他出面,他应该没少遭到别人的嘲讽吧。
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他得自身有一掷千金的能力才行。
宁母被自己这个公事公办的大儿子气得心脏疼:“不要总是钱钱钱的,宁绥就只是觉得我们忽视他了,所以在这里闹脾气罢了。”
宁琛无奈地问:“那您想怎么办?送车子过去,我们已经给了他台阶下,可他不下来,您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宁母回想着以前宁绥上门的时候总是对自己关怀备至,有一次大冬天的还亲手给自己织了围巾,三个儿子中只有他会在意自己血压高低,经常带自己去做检查……怎么也不肯相信宁绥就这么不认自己这个血缘上的亲生母亲了。
她揉着针扎一般疼痛的额头,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快安排我住院!然后打电话给宁绥,告诉他我重病了。”
宁琛头疼:“现在是晚上十二点……”
宁母不肯罢休:“那就明天给他打电话,总之一定要让他来!”
宁绥听到她生病了,一定不会不来的吧。
第9章
翌日接到宁琛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宁绥正打算出门。
他有着一个充满了铜臭味的爱好,趁着一些名画在低价的时候收购,等过几年价格涨起来了再高价卖出。
当然了,靠这个不一定百分百能赚到钱,有时候还会亏。
可宁绥小时候在孤儿院最想成为的就是画家,怎奈颜料、画笔一切和画画沾边的东西都太贵了,再怎么打工也买不起,考大学那年也因为经济能力选择了可能对生活更有保障的计算机系,成为画家这件事儿就成了他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现在他也没打算重新捡起少年时期的梦想,但这不妨碍他当一个业余的爱好者,每当有画展,就过去逛逛。
做这件事情时,宁绥会陷入心流状态,和通过与植物人老公贴贴来赚钱一样快乐。
然而他刚上车,这份快乐就被打断了。
看着来电显示,宁绥皱了皱鼻尖。
宁琛主动给他打电话,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宁母还真的找了家医院住了进去,正换上病号服,一个劲儿地催促:“快点,通了没?”
“通了,您别说话。”
宁母连忙噤声,尽管宁琛已经开了免提,她还是忍不住把耳朵凑过去。
宁琛道:“母亲住院了。”
系统刚好在线,对宁绥道:“没病,装的呢。”
“装的?”宁绥觉得有点好笑,他有点搞不清楚宁家人到底怎么想的了。
前三年明明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现在自己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过来?
难道是因为愧疚?
可是让他去代替宁远溟这种事儿都已经干过了,又有什么好虚情假意地愧疚的?
还是说他不去当舔狗,他们觉得不适应了?
宁绥从书包掏出一个面包当早餐,一边拆包装一边应了声:“哦。”
就一个哦?
难道是没听清?
宁琛皱眉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她生病了,你收拾收拾过来看看,赶紧的。”
宁绥道:“我又不是医生,去了有什么用。”
宁琛:“……”
“他,他说什么?”
宁母震惊失声,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宁绥说出来的话?语气简直冷漠得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不对,以宁绥温和的性格,对待陌生人都不至于如此。
两年前宁母一次流感,他正在期末复习周,都请假从学校回去,守在厨房大半天给宁母炖了热气腾腾的鸡汤。
那天宁母看着他脸上的酒窝,觉得心中特别熨帖,宁琛和宁远溟一个工作忙一个被家里宠爱惯了,对她根本没有宁绥十分之一的用心。
也就是那会儿,宁母开始慢慢接受这个十八年没见过的亲生孩子的……
可现在,可现在……
宁母一屁股在病床上坐下,眼眶渐渐红了。
宁琛见母亲这样,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瞬间来火:“宁绥,你怎么说话的?!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么?!”
宁绥思索了下,道:“啊,我也可以把这个姓还回去。”
孤儿院的孩子都是跟着院长姓,有特别喜欢的护士长,也可以跟着护士长姓。
宁绥在进入宁家之前,确实不姓宁。
也许宁母并没意识到,在她决定让宁绥代替宁远溟的时候,就彻底放弃宁绥了。
抛开宁绥可拥有系统不讲,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没有未来的植物人。
显然宁母舍不得的、珍惜的,是宁远溟。
而不是他。
宁绥小时候就没得到过亲情,这三年来也没怎么得到过。
拥有过才会觉得失去很痛苦。
可宁绥又没有拥有过,他能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无非是脱掉鞋子倒出一粒沙罢了。
宁琛气得额头冒出青筋:“是,是,让你替嫁这件事是亏欠你了!但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我告诉你,你再这样,休想继承宁家的一分钱财产!原本等你结婚后,就要分给你一些股份,但现在看来……”
嗯,钱。
提到钱宁绥可就不困了呀。
他算了算宁琛口中的那些股份。
分到他手上顶多百分之五、百分之六左右吧,换句话说也就几千万而已。
后续可能还有分红,但那也不算多啊。
“哦,你那点钱太少了,”宁绥遗憾地说,“我不太能看上。”
宁琛:“…………”
宁绥说了句大实话,宁琛却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他从没想过自己这个半途出来的弟弟会这么气人,简直把人气出高血压来。
宁绥挂了电话,这头宁琛火冒三丈地将手机往墙上一砸,手机顿时四分五裂。
宁母根本没想过宁绥会是这种反应,她以为听说她住院了,哪怕宁绥心里还有怨气,也会过来探望一下。
她抖着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只觉得全身都在发颤。
宁绥……宁绥这是要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怎么办?”宁母仰头看向宁琛,无措地问:“他是不是在季家过得不好,怎么会怨恨这么深?”
“也是,二十出头的大好年纪,明明可以遇到喜欢的人,偏偏被逼着嫁给了一个植物人,谁能开心得起来……早知道……”
病房外的宁远溟静静站立着,在心里补完了宁母的那句话。
她是想说,早知道就让小溟去嫁……是吧?
他就知道宁母会后悔!为什么要后悔!明明在宁绥来之前他们才是一家人!为什么一定要让宁绥把这个家搅得四分五裂!
宁远溟提着保温桶,骨节狠狠握得泛白,在宁琛推门出来之前,他迅速退后几步,脸上摆出一副刚过来的样子。
“怎么了?”他茫然地指了指病房里面:“怎么听见母亲在哭?”
“还不是宁绥那小子气的!”宁琛怒气冲冲:“母亲心情不好,先别打扰他,你把保温桶放下,跟我去个地方。”
宁远溟本以为宁琛是要去教训宁绥,或是去将宁绥抓来给宁母道歉,可万万没想到,宁琛居然是打算去美术展买一幅画送给宁绥。
宁琛揉着额角解释道:“之前母亲送的车被退回了,估计那玩意儿太招风,宁绥不喜欢,母亲让我换成送一副等价位的名画给他。小溟,你和宁绥在一所大学,见面的时间多,他的喜好你可能更了解些,待会儿帮我挑挑。”
宁远溟脸上的平静快要维持不住,脸色僵了僵,道:“好。”
这场画展一共有三个馆,一楼二楼的两个馆价格较便宜,相应的画家较为新锐,名气没有那么大。
三楼的X馆则在展出一些平时不轻易售卖容易被偷盗的珍品,全是名家大作,保安巡逻得也格外严密,那些画的价值几乎都在几百万以上。
宁琛和宁远溟抵达画展的时候,在前台登记处看见了宁绥的名字。
两人倒不意外,逛画展似乎是宁绥最大的兴趣爱好,江城大大小小的画展他都会去。
“他身上没什么钱,应该不是在一馆就是在二馆吧,我们先去X馆,买完了去找他……”
话没说完,宁琛的视线猛然顿了下。
他发现宁绥的名字居然出现在了X馆的登记册上,而且较为前排,意思是出示的资金雄厚。
宁远溟也愣了愣:“他直接就上了X馆?”
这让宁远溟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的认知里,作为一个出身一般、没什么钱的男大学生,宁绥来这种场合,定然会局促不安,一般也就去十几万几十万范畴的一馆二馆逛逛……可他怎么会直奔X馆?
去X馆的全是一些业内巨鳄,他不怕露怯吗?
“先上去看看。”
两人上去之后并没有见到宁绥。
宁远溟松了口气……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当你以为的土包子其实不是个土包子,他在高贵的场合游刃有余,就会莫名让你心慌。
而现在,土包子还是土包子。
三楼的人不多,宁琛和宁远溟开始挑画。
排在首位的那幅画是一幅已故大师黄先生的孤品,当年在国外展览过,写意风流,扑面而来的韵味,绕是宁琛这种一门心思从事商业,毫无艺术细胞的人也不禁被感染,在那幅画面前站了许久,沉浸其中。
然而一看价格……一千万。
他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招来工作人员的手。
宁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那么挥金如土的程度。
一千万买一幅画,疯了吧?!
X馆的画作少,普遍都很贵。
最后宁琛和宁远溟选中了一位外国画家画的《冬》,价值三百万,也已是一副上等佳品了。
买画之前需要向画廊订购,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宁琛走过去在工作人员那里登记,忽然撞见一个工作人员将先前看中的那位一号作品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带回馆长办公室。
“那是已经卖了?”宁琛震惊地问。
紧接着不止那一幅画被取了下来,旁边连着的几幅也一块儿被取了下来,送去了馆长的藏画室。
“是的,都是一位先生买的。”工作人员道。
加起来得好几千万,一次性买走了?
在江城,除了季家,还有哪家有这么的阔绰?
不知道是否可以成为合作伙伴……
宁琛起了打探的心思,假装不经意往那份签名文件上一瞥。
然而就是这么扫了一眼,他当即宛如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当场。
宁远溟从另外一位工作人员那里拿到鉴定书,走过来,见宁琛脸色无比的古怪,问:“大哥,怎么了?”
宁琛看了他一眼,心中说不出的奇怪,隔了会儿才道:“那几幅最贵的画……买家的签名是宁绥。”
“怎么可能。”宁远溟失笑:“加起来得几千万呢,季老爷子不会允许他这么挥霍吧?大哥你是不是看错啦?还是同名同姓的人?”
“这怎么会看错?”宁琛皱眉:“宁绥来宁家也三年了,他的字迹我怎么会认错?更何况整个江城哪儿来第二个叫宁绥的?”
宁远溟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几千万?那可不是小数目。
宁绥不过是嫁过去冲喜的,季老爷子让他这么花钱?
不可能吧?
宁远溟心里头不太相信,觉得还是宁琛是看错了。
他看了眼手上的鉴定书:“那这画还送吗?”
“买都买了——”宁琛话说到一半,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宁绥连几千万的画都买得起,他送一副三百万的画过去,他丢得起这个人吗他?
宁琛忽然脸色铁青地往外走。
宁远溟在原地站了会儿,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被这场意外更加搅得心烦意乱。
……
宁琛先打开车门上了车,他在驾驶座坐了会儿,思绪沉沉,没忍住给一位朋友打了通电话:“帮我查查季家最近有没有开出去过一张黑卡。”
那边道:“季老爷子最近不是飞去W国还没回吗?没办法签字,怎么可能开设黑卡?我记得季郁呈出事之后,季家的生意回到了季老爷子手上,季老爷子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苛刻得很,作风和季郁呈截然相反。”
这也是宁琛奇怪的地方。
他刚刚也以为宁绥买这几幅画,是花的季家的钱。
但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便觉得奇怪。
他与季老爷子打交道得多,很清楚季老爷子是什么人。
商人无利不起早,季家虽然有钱,可季老爷子为人老谋深算,做三分的事便要得到十三分的利益,不可能对一个刚嫁过去的外来孙媳那么大方。
再联想起宁绥说的宁家那些钱他看不上,便愈发觉得宁绥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总之帮我查一下。”宁琛眉心快拧成了一道纹。
……
“你舍得送这么贵的画给我?”林满看了眼挂在自家玄关上的画,有点儿感动。
宁绥爱钱如命,肯舍得为他花钱,一定是把他当做生命里最重要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