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室里泡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直到下午大家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部长郭洋也要赶着去上课,走之前他来到江郁礼身边,问他:“江学弟,如果方便的话,一会儿能请你把这个带到话剧部吗?在最后交稿前让他们最后再看一眼有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江郁礼垂眸看了一眼郭洋手中拿着的海报,正要点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人先代替他回答了,“抱歉部长,你找别人吧。”
江郁礼和社长一同诧异地朝身后望去,就见林南宴从角落的位置上起身。他揉了揉头发,似乎还有些没睡醒。等他走到江郁礼身边,他将手搭在了他肩上,对社长淡淡一笑,“他一会儿有事。”
江郁礼愣了愣,不太理解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但郭洋却只是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好吧,没事,那我问问其他人吧。”
江郁礼犹豫了一下,实际上他是可以帮忙的,他不知道林南宴为什么要帮他拒绝。正当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林南宴却已经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外带了,“走吧,学弟。”
江郁礼有些不明所以地被他带着离开了画室。
等走到走廊里以后,他才回过神,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林南宴问:“学长,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南宴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有些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学弟,你不会拒绝别人吗?还想摊上上次那样的麻烦?”
江郁礼意识到他说的是上次那个来画室的话剧部学生的事。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帮他拒绝的吗?
他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瞬间他感到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回想起了高中的事。
高中的时候,也会有很多人来找他帮忙,很多时候是关于学习方面的问题。身为学习委员,通常他都不会拒绝。
在他看来,为别人讲题的同时也是给自己重新梳理知识的一次机会。但有时候也是会从他自己的学习中剥夺时间的。
高一第一次期末考的时候,大家当时都很紧张。因为一中的学习氛围特别浓厚,所有人都想在这次考试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那段时间,来问江郁礼题的人格外得多,导致他大部分自习的时间都在帮别人回答问题,自己写作业的时间都有些紧。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为任何来找他问问题的人解答。
一直在他身边的沈疏白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那天,在面对一众来找他问题的同学时,江郁礼本想习惯性地为同学们解答,一旁的沈疏白却先出声替他拒绝了。
“他要学习,你们去问别人吧。”
他的语气冷淡,却不容置疑。
众人皆是一愣。在他们的印象里,江郁礼一直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人,几乎是学神般的存在,让他们有时候都忘了,他也不是天才,他是正常人,也是需要学习的。
在意识到错误以后,他们跟江郁礼道了声歉,然后离开了。那之后也没有再去麻烦他。
江郁礼当时望着沈疏白怔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沈疏白神色淡淡,但在对上江郁礼的目光后,眼中的冷淡全然消失,只剩下熟悉的柔和,“郁礼,怎么了?”
这不是沈疏白第一次替他拒绝别人,但江郁礼对这次事情依旧记了很久。
他从小就是喜欢照顾别人的性格,总是会下意识想要去帮助他人,无论是什么事他几乎都想答应下来,可是他也渐渐意识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帮到所有人。但对于他来说,帮助别人已经成为了习惯。沈疏白总是比他自己还能把握拒绝的尺度。
“小白,谢谢你……刚才给你添麻烦了。”他十分抱歉地对他道。
他知道,拒绝别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像沈疏白这样干脆,甚至有些过于直白的拒绝。很有可能会遭到别人的反感。
但小白就像是不在乎被别人讨厌一样,总是会直截了当地帮自己拒绝别人。这让他感到感激,同时还有一些愧疚。
实际上江郁礼也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坚毅果敢。他时常也会怀疑自己,质疑自己的性格。他时常会想,他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他不想总是给小白添麻烦。
“郁礼。”沈疏白叫了他一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就像是看穿了他内心的纠葛一样,他专注地看着他,温声对他说:“郁礼什么都不需要改,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江郁礼看了沈疏白好一会儿,他感觉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样。
小白从来都没有要他改变,他总是能够这样接受原本的他,在他对自己产生质疑的时候给予他肯定。就算他并不完美,就算他有很多缺陷,小白还是能够接受他。
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总是在照顾小白,但实际上小白才是那个总是给他力量的人。
他垂下了视线,对他道:“谢谢你,小白。”
如果没有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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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弟?”林南宴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江郁礼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安定,看着林南宴笑了笑,“学长,谢谢你。不过,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林南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轻笑了一声,像是有些无奈,“学弟,你这样的性格可是要吃亏的。”
江郁礼没有说话。
“好吧,是我多管闲事了。”他摊了摊手。
江郁礼笑了笑,“不,谢谢你能为我着想,学长。”
林南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懒懒道:“走吧,我饿了,去吃饭。”
江郁礼愣了愣,但林南宴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径直向前走了。江郁礼犹豫了一会儿,也只好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厅,餐厅里有不少他们学校中午过来吃午餐的学生。店面比较小,但人不少,位置有些拥挤。两人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落座。
江郁礼是第一次来,看着林南宴很是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将菜单还给老板娘。老板娘还和他笑盈盈地寒暄了几句以后才离开,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了。江郁礼不由有些新奇地多看了他一会儿。
林南宴今天身穿一件浅灰色毛衣,衬得他本就有些灰的瞳孔更淡了几分。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那浑然天成的慵懒矜贵的气质也丝毫没有减去。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从桌子旁边的篓子里拿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一双放到江郁礼面前。
很简单的动作,却被林南宴做得赏心悦目。
江郁礼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学长,你经常来这里吗?”
林南宴淡淡嗯了一声,“吃不惯这种地方吗?”
“不是的。”江郁礼说,“只是有些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林南宴给他的印象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只会吃法餐的那种贵气少爷。
虽然他大概也的确是少爷,身上穿的虽然都是很简单的款式,但一看就价格不菲。
“学弟你好像太看得起我了。”林南宴淡淡一笑,抬眸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不说我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江郁礼,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学弟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很受欢迎吧?”
江郁礼不知道对方要问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没什么好事。他有些警觉地回道:“没有。”
“嗯?不可能啊。只是你自己没察觉到吧?”他笑了笑,“我感觉学弟是比较迟钝的类型呢。”
江郁礼没有说话,因为被对方说中了。从小到大他没少收到过告白,但几乎每次他都会很错愕,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察觉到那些人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明明他对别人的情绪还是挺敏锐的,但唯独对这方面好像反应有些慢。
他没说话,林南宴便自顾自地问:“学弟有女朋友吗?”顿了顿,他微微扬唇,加道:“或者男朋友。”
“没有。”
“嗯?”林南宴看了他一会儿,意识到什么,微微扬眉,“你该不会从来都没有过吧?”
江郁礼眨了眨眼,点了下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倒是让林南宴着实有些诧异,看了他片刻才再次开口,“那学弟喜欢什么类型?”
江郁礼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从来都没有过喜欢的人,好像也没有喜欢的类型。
虽然他暂时还没有产生过谈恋爱的想法,但他觉得他未来总有一天还是会谈的。只是他还没有想象过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没怎么想过这些。”他如实道。
林南宴微微垂首,叹了口气,“学弟意外地是个很无趣的人呢。”
江郁礼:“……”
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好聊的,便转移了话题,“学长你呢?”
“我啊。”林南宴看着他,又笑了笑,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道:“我谁都可以,学弟你应该知道的吧。”
江郁礼知道他大概是在说那些传闻。
他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会这么直白,但也只是点了点头,“是吗。”
林南宴看了他一会儿,忽而一笑,“反应这么平淡啊。”
江郁礼有些不解,眉间微扬地看着他,“嗯?”
林南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但眼中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像你这么保守的类型,应该很讨厌我这样的人吧?”
江郁礼认真想了想,道:“并没有。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没有资格去管别人。”
林南宴沉默了下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又笑了一声:“真会说啊。那我要是对你下手呢?”
江郁礼只好诚然回答:“抱歉学长,我可能不会答应。”
林南宴愣了愣,然后轻笑了起来。
须臾,他重新直起身子,眉梢微挑地看着他,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我收回刚才的话。学弟你可真有趣。”
江郁礼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正好有店员过来上菜了,这个话题便也就此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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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又过了几天,美术社修改完了话剧部上次提出的几个横幅上的改动,要再拿去话剧社给他们最终确认一下。
江郁礼去下节课教室的路上会顺便路过话剧部的活动室,于是他主动询问了郭洋需不需要他把横幅带过去。
郭洋感激道:“谢谢你学弟,那就麻烦了。”
而就在江郁礼刚抱起横幅卷轴的时候,怀中的画却突然被人抽走了。
江郁礼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就见林南宴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他刚抱着的横幅。
“学长。”江郁礼讶异地叫了他一声。
林南宴叹了口气,“我来帮你。”
江郁礼愣了愣,但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便已经转身往外走了。他只好小跑跟上,说了句:“谢谢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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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白这天下课以后被叫到了教授办公室里。
教授先是夸赞了一番他这次论文写得有多好,随后提起自己最近在做的实验。
“——这次实验还有和国外的几个教授合作,目前学生方面参与的都是大三大四的还有研究生,但我看你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不错,想看看你有没有意向加入。这是个很好的锻炼经验,如果你以后想走这方面的话,能把这次研究经历写在简历上也是很不错的。”
沈疏白默不作声地听着他滔滔不绝继续谈研究的事,微微垂眸。
他对这些都无所谓。他本来就对商科这方面没有什么兴趣,学这个专业不过也是因为父母让他学的罢了。
他不喜欢麻烦,对这些研究更是没有兴趣。
等过了几分钟,教授终于说完停顿了下来看着他,他才淡淡道:“好的教授,我会考虑的。”
教授似乎对于他没有直接应下而感到有些失望,但还是道:“行,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沈疏白,我很看好你。”
他顿了顿,又道:“对了,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缺了几节课。”
沈疏白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抱歉教授,有点私事。”
教授点点头,“没事,只要课上进度能跟上就行。有什么不懂的来找我。”
他又嘱咐了几句以后,才终于放沈疏白离开。
沈疏白和教授道了声谢,然后离开了教授办公室,带上了身后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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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话剧部回去的路上,林南宴和江郁礼并排走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聊着,林南宴忽然问江郁礼,“学弟,你多高?”
江郁礼对于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一米八一,怎么了吗?”他抬眸看着林南宴问。
林南宴比江郁礼要高出半个头,江郁礼和他说话的时候都要稍稍抬眸。
林南宴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学弟有点个头小呢。”
江郁礼:“……”
不要以为他听不出他在说他矮。
虽然他是没有他高,但是怎么也算不上矮吧?
他有些无奈地躲开了对方的手,“学长,我不矮。”
他这么一躲,林南宴眼中笑意反倒更浓了,又将手放到了他头上,这次揉得更用力了一些,“学弟就是个小不点呢。”
江郁礼感觉自己完全在被当成小孩捉弄,深深叹了口气。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视线却忽然捕捉到什么,蓦地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