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下过这么大决心只为离开一个人,结局倒只落得一场空。
“他还好吗?”
殷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检视着什么。
“我交代你的,你没做到。”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答应我的,你也没做到。”
唇角划出一道讥讽的笑,刑安冷哼一声,推了推面前的空酒杯,“现在殷儒平就在这里,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帮你?”
透澈的液体撞进玻璃杯,溅起酒红的水花。殷素紧抿着唇,托着酒瓶的手不住地颤抖,终于在瓶底砸向餐桌时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筹码了。
“刑安,我在恳求你。”
视线落到殷素打颤的指尖,刑安伸手勾了勾,听见对方细不可闻地倒抽了一口气。
“手好不了了吗?”
“新伤。”殷素皱了皱眉,抽回手的同时瞪了刑安一眼。
刑安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仰靠上椅背,打量殷素的目光变得有趣起来。
“你和殷恰呢?自己干嘛不带他走?分手了?”
他打趣地问,没想到对面的神情却阴沉下来。
殷素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刑安一愣,随即歪着脑袋低笑了几声,像拙劣的掩饰,“真分手啦?你舍得?”
“想通了。”殷素举起酒杯,浅浅抿了口,“他和我在一起负担太重,让他离开会儿也好。”
红酒在杯中摇曳,殷素凝望着酒杯,又自言自语地轻声说:“既然还保证不了,就别让他期待了。”
刑安注视着他,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他能认清就好。
殷儒平能在当年从巴西毒窝里逃出来,不简单。
空中的酒杯难以察觉地朝对面敬了一下,刑安仰起头,把杯里最后一点红酒饮尽。
“那我能追他了?”
醇绵的酒灌下去也烧胃,片刻便熏红了脸颊,刑安半开玩笑半认真,甚至自己也分不清。
殷素抬起头,微微扬起的眼角下,是一抹淡而不厌的笑,“追得到你就试试。”
第80章 分手
药片在瓶中轻晃,一双幽深的眼睛愈发让人琢磨不透。
床头的男人紧蹙着眉,又拿起剩下几瓶药,直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扰了梦中的人,他才放下手中的瓶子,坐到床边。
迷蒙的眼睛里还盛着水雾,朦朦胧胧地映着那个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身影。
“你又回来做什么……”
没睡醒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殷恰眨了下眼,又一点点沉下眼帘。
真是做梦都不能梦见点好的……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也听不清都在说些什么。
刑安抿了抿嘴,唇边笑意渐盛,“你是有多讨厌我,嗯?”
冰凉的手掌贴上侧颈,殷恰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再次袭来的困意瞬间消弭在刑安手下。
他缩了缩脖子,这只手反倒穷追不舍地贴了过来。
“诶呀!”
眉心微蹙,殷恰不耐烦地拍开这只手,猛地睁眼才发现方才眼前那个人并不是梦。
“刑安?!”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找哥哥才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我哥呢?我哥哥呢?”
一天到晚就知道哥哥哥哥……
刑安皱了皱眉,帮他拉好从肩上滑落的睡衣,把话憋住了。
“你吃这些药做什么?”
殷恰没功夫理他,着急忙慌地跳下床,碎碎地自言自语,“他明明晚上还在的……”
“……”
刑安无语地坐在原地,眼瞧着殷恰从阳台找到卫生间,又连拖鞋都没穿就要出门,仿佛不存在他这个人似的。
“殷恰!”
见他连个正眼都不瞧自己,刑安忍不住跟上去,一下拉住殷恰的手,“你听没听见我问你话?”
“我听见了……诶,你先放开!”
真烦人!跟块口香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殷恰叹了口气,干脆放弃抵抗,任由刑安牵着他的手,“你不是都猜到了?”
抓着殷恰的手越纂越紧,直到失了分寸弄疼了他,才后知后觉松了松,又一下把人拽到自己身前。
明明都猜到了,听他说出来还是不可置信。
“多久了?孩子……多久了?”
炙热的目光毒辣地凝注着他,几乎就要贴上的距离。压迫感在逼仄的空间被放到最大,仿佛在接受一场拷问,殷恰觉得自己呼吸都紊乱了,下意识闪躲开咄咄逼人的视线。
“就——就两个多月……你先放开我!!”
刑安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力气还是一点没减。
两个多月吗……那时候他差不多刚被周恺源绑走,再之前几天他们也不是没做过。
“是我的孩子吗?”
殷恰愣了愣,忽然不知哪儿来的怪力,一下推开了他,“是我的孩子。”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殷恰刚转过身,就仿佛被摄取了灵魂一般呆滞地钉在原地。
夺目的白光在脑海中炸裂,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却好像就要停止跳动。
大脑空白一片,身体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掌控,连开口都成困难。
“哥……”
殷恰艰难地吐出一个音。
他不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正站在悬崖边,押下所有赌注,赌哥哥没有听见。
可即使没有,他也已经无地自容……
不能再当哥哥不知道就是不存在。
他怀孕了,不是哥哥的,他被顾沉飞强暴,哥哥就在楼下,现在又多了刑安……
但刑安不一样,和他在一起时,自己总是在渴望更多。
殷恰低下头,散落的碎发遮住情绪波动。他再也无法忽视,这副浪荡的身体早就不止被一个男人碰过。
殷素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踏进房间的每一步都仿佛狠踩在他心窝,碾压着他的呼吸。
一颗心支离破碎,眼泪呼之欲出却落不下,他没有哭的底气,只能看着殷素一步步向刑安走近。
两道凌厉的目光相撞在一起,空气中绷紧的弦悬在断裂边缘。
“你不要告诉我是殷恰自愿的,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照顾到床上去的?”
“哥!”
衣领被骤然揪起,刑安漫不经心地挑唇一笑,拽开领子上的手理了理衣服,“不是分手了吗?你还这么在乎做什么?”
“啊——!”
殷恰捂嘴发出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殷素一个拳头朝刑安挥了过去。
“哥!!”
“不要打!啊!!刑安!”
地板滴上几滴鲜红的血,刑安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轻蔑地冷冷一笑,刚站稳,就一拳回揍了过去。
“你他妈觉得自己有多清高?你知不知道你在干自己的亲弟弟!”
“哐当”一声巨响,刑安重重撞上身后的衣橱,鲜血从磕破的嘴角流下,他却露出一个轻浮的笑。
“哥哥,你还不知道……你和恰恰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吧?”
“刑安!!”
最令他无颜的秘密被戳穿,崩溃的情绪排山倒海地袭来,他歇斯底里地朝刑安大喊。回头去看哥哥,殷素的眼神至始至终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一下。
殷素紧抿着唇,双眼的血丝烧得通红,握拳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通心不在焉的电话,奇怪的声音,殷恰告诉他身边有蜜蜂……
“哥!你不要听他……呜……没、我没有……”
殷恰跪在哥哥腿边,一个劲地扯着他的衣袖,祈求他能看自己一眼,又怕他再看自己一眼,那种失望就可以把一颗心打入冰窖。
所有解释都是苍白的。
哥哥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对不起,对不起……哥……”
肩膀剧烈耸动着,殷恰止不住地哭,是他错了。
是他装作贞洁,又阴暗地贪恋着。刑安一边肏一边打他,他哭着挣扎,喊到声音沙哑,却又暗暗渴望下一鞭落下。
“别说了。”
殷素声音很轻,浑身像发了高烧一般滚烫,又冷到发抖。
他一步步向刑安走去,平静得像一汪池水,暗里的汹涌却让他再也忍无可忍地爆发。
“啊!!”
房间里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殷素刚掐住刑安脖子,就被一把推开了,紧接着粗暴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刑安!刑安你再敢碰殷素一下我……我这辈子都不再跟你说话了!!”
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殷恰急得眼泪直掉,一颗心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傻逼!”
又一记重拳,仿佛就打在自己身上,殷恰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去。
“恰恰——!”
“殷恰!!”
同时两声惊叫,挥打的手紧急制在空中,殷素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同时转身将他护在身前,身后的拳头没再落下。
“傻不傻?!”殷素心疼地厉声责骂,见到他冲进来那一刻,心跳几乎停滞。
“哥……”
哥哥在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清澈的眼眸闪过一道光,殷恰侧头凝望着哥哥,泪眼朦胧的双眼含着期许,那么干净,真诚,让人怎样可以不原谅他……
只瞧了一眼,心脏就像被刺伤一样疼,他无法将这双眼睛和在别人床上饱含情欲的样子联系起来,可他控制不住地想。甚至那通早被遗忘在深处的电话,此刻也被无比清晰地回忆起来,一字字在脑海里萦绕。
心中刚燃起一丝期盼,一桶凉水就将火苗扑灭,腰上的手松开了。
“你和刑安走吧。”
不可以再纠缠,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从顾沉飞手机上的信息上看,殷儒平今天就会回来,这里进出只有一条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殷素沉下一口气,目光冰冷。
殷恰怪他也好,恨他也罢,也许这就是上天在帮他,让殷恰不回头地离开。
“你不要我了吗?”
水盈盈的眼睛眨了一下,两行清泪瞬间从眼眶坠下,像有无数的玻璃碎片扎进心间,将一颗心分裂到再也拼凑不起。
明明昨天还说要继续当他哥哥的。
殷素声音涩得发颤,再多看殷恰一眼都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殷恰,你听不懂吗?我们分手了,你提的……”殷素顿了顿,深呼出一口气才能说下去,“现在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刑安走到殷恰身边,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被用力甩开了。
殷恰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睛像是空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不走。”
他不走,他就是死皮赖脸地惹他厌惹他烦也不要走!
房间里静下来,墙上时钟“嘀嗒”走动,声音无比刺耳。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殷素声音干哑,喉间都是血沫,每一多说一个字都是在剜他的心。
“我看见你……恶心。”
殷素沉痛地闭上眼眸。
对不起,哥哥要你先活着,自由地活着。
走了才有选择,否则现在的他只会沦落为殷儒平的生育工具,和他们的母亲一样。
“我说了,最后三个数,如果你还当我是哥哥……”
房门被“啪”的一声摔上,仿佛是打在他身上,喉间的血腥终于充斥口腔,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殷素,你可以不做这么绝的。”
“就是现在,带他走吧。”
第81章 火光
树叶沙沙作响,摩托车在林间疾驰。
厚重的头盔压得他透不过气,殷恰闭上眼,纤密的睫毛挂着泪珠,随着摩托的颠簸扇动。
泪水被冲破在风速中,攥在腰旁的手犹疑地抖了一下,而后渐渐松了。
“抓紧。”
刑安回头看了眼,加深油门。
闯出这片树林就好,只要到了城市,无论如何他都能带殷恰逃脱。
“刑安?”
细若蚊蝇的声音被吹散在空中,前面的人没有回头,殷恰紧抿着唇,没再开口。
冬日里的寒风像裹着刀,割在手上生疼,一丝丝痛顺着神经蔓延,又像解药,将心里那阵疼短暂地化去。
“分手了,你提的。”
“恶心。”
“看见你恶心。”
……
声音如梦魇般缠绕,像有无形的缎带勒住他脖颈,濒临窒息。
唇角挑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仰起头,泪水却回不到眼眶。
原来缓解疼痛的不是解药,是麻木。
漆黑如墨的瞳眸紧紧凝视斜前方,仅仅一个背影,就足以将他的心刺得稀碎。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连结,殷恰身上痛一寸,都会反在自己身上千万倍。
已经跟出五公里了……
他没做到不看殷恰一眼,也没能做到目送他离开,在阳台上见他上摩托的那一刻,不管不顾地冲去地下车库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一辈子早输给他了——
一败涂地。
“殷恰!你疯了你!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情况?!”
后方无人察觉的车忽然加紧了油门,一下从遥远的距离跟了上去。
摩托车急刹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在泥泞的地上拖出又深又长的划痕,刑安回过头,红着眼睛怒吼,跳下车就朝殷恰跑去。
“还好不好?摔伤没有?”
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刑安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仿佛声音大一点都会弄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