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提醒了许戚,良叔就有看春晚守岁的习惯,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没有睡,打电话过去刚好还能亲口说一句新年快乐。
在小年轻们的催促下,许戚也只好接下了这个大冒险,下滑通讯录找到良叔的名字,屏幕突然卡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滑的太快还是别的原因,手指点成了下方的名字,屏幕一暗,许戚想要挂断可是已经来不及。
“喂?”
听筒里传来廖今雪低沉的声音,连同许戚的心发出震鸣。
第62章 丢失的爱
自动播放的乐曲与电话里断断续续的电流音将许戚分裂成两个部分,一半沉浸在热闹的聚会游戏,一半骤然处于寒风凛冽的外界,相互撕夺另一半的掌控权。
不明所以的贺文诚还在小声提醒他不要忘记任务,苗芸随声附和,但许戚只是举着手机贴近耳廓,迟迟没有出声。
不用多余的解释,廖今雪在沉默中明白了这是一通没有准备的电话,一瞬间的起伏被强制压下,他询问道:“你在哪里?”
许戚动了动发干的唇:“我......”顶着周围几道期待的视线,组织语言的神经仿佛被从中切断,他没有别的选择,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在和朋友玩游戏,抽中了惩罚,你能不能...”
“能不能借五块钱。”贺文诚没憋住,凑上来补充了后半句。
那头的廖今雪沉寂了一会,用平静的声音重复上个问题:“你在哪里?”
“怎么了?”许戚不知道问这个有什么用,还没有从这场意外中完全回神。
“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怎么把钱借给你。”
这两句话的逻辑乍听似乎没有问题,但怎么都无法串联在一起。难道廖今雪打算现在从宁城乘飞机赶过来吗?这比天方夜谭还要虚幻,以至于让人觉得好笑。
许戚发现自己的思维被闹哄哄的环境带偏,按了按眉心,低声说:“抱歉,我打错电话了,你不要把刚才的话当真,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已经没事了。”
“许哥,你朋友要过来吗?”听到一点内容的贺文诚脑子缺根筋地发问,苗芸想也没想就跟着报出了KTV的地址,多来一个没有所谓,当然是越热闹越好。
与此同时,许戚按下屏幕的红色按键,迅速挂断了电话。
“没有,他不在这个城市,刚才是开玩笑。”许戚放下手机,佯装无奈地投降:“任务失败了,换成其他惩罚可以吗?”
女生心思敏感,即使在半醉的情况下苗芸也发现了刚才的异常:“电话是打错了吗?”
“光线太暗,我把名字给看错了。”许戚轻描淡写地承认,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
贺文诚栽倒在沙发上,回想自己刚才的起哄行为,悻悻地说:“打错给朋友应该没事吧,只要不是什么亲戚老板老师......”他越说越没底,转而怪起了苗芸:“你怎么想到这个馊主意?差点把许哥害死。”
苗芸瞪了他一眼,“我以前也和朋友这样玩过,意外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好不好?”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没人再提起刚才拨错了的那通电话,开始下轮游戏。许戚心中默想,这是比错打给亲戚老板老师...还要坏的结果。
即使知道廖今雪不可能过来,后半场游戏许戚的心一直沉在惴惴不安当中,伴随一股惶然的预感。
将近零点,几个年轻人都玩不动了,许戚出去结掉今晚的账单,和他一样没有喝酒的谭真真帮忙扶着几个东倒西歪的人出来,许戚见状上前帮忙。
“等会出去打两辆车,他们两个我送回去,你扶好苗芸。”
谭真真说:“我们三个同路,许哥你带上文诚就行了。”
许戚还有点不放心,“你确定吗?”
“他们酒品好,不发疯,我应付的过来。”
他们边说边走出KTV的前厅,夹杂细雪的晚风仿佛在闷了一晚的脸颊边骤然贴上冰块,醉醺醺的苗芸伸出一根手指,振振有词地指向前方:“我说什么来着,下雪!”
许戚没有和他们一样感叹这场罕见的初雪,视线被马路对面的身影牢牢勾去,灰色的影子介于黑夜与雪的莹白之间,指尖一抹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他看过去的那刻被廖今雪掐灭。
“出租车!”
谭真真伸手拦下一辆车,费力地把两个醉鬼塞进后座,正要和许戚打声招呼离开,一回头,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纷飞的细雪中,严严实实地遮挡住许戚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戚看着廖今雪的脸,几近失声,本该属于天方夜谭的想象这一刻来到现实。
廖今雪为什么还在延城?他的妈妈当时不是说只呆一周吗?
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一周的期限,廖今雪不可能不知道。
廖今雪的视线落在贺文诚搭着许戚肩膀的那条胳膊,而当事人醉得半梦半醒,整个人都挂在许戚身上。不知道怎么,这个画面看着碍眼得很,廖今雪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缩紧,“我来替你完成惩罚。”
许戚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荒谬,“那个电话打错了,一个游戏而已,我说过已经没事了。”
谁料廖今雪坦然地看着他,说:“那又怎么样?”
许戚哑口无言,咬了咬下唇,没有作声。廖今雪的出现已经让一切提问和解释都失去力道,还能怎么样?他都已经出现在这里。
“许哥?你们没事吧。”
谭真真还没有离开,观望了一会走过来小声地问,看向廖今雪的眼神里带着些警惕。
“没事。”意识到谭真真似乎把他和廖今雪的关系误会成了什么其他,许戚心乱如麻的同时,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加了一句解释:“我和他认识,别担心。”
谭真真这才放心,指向挂在他身上的贺文诚,“那他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反正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许戚的回答没来得及说出口,肩膀的负重蓦然一轻,廖今雪提起贺文诚的衣领把他从许戚身上生生扒了下来,转头向发怔的谭真真淡声说道:“麻烦你送他回去,我和许戚有事要说。”
态度和用词都很礼貌,可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对视的谭真真有一种不答应就要惨了的心悸,稀里糊涂就接过了沉甸甸的贺文诚。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出租车扬长而去,闪烁的车尾消失在前方一道拐角,寂寥的街上只剩下他和廖今雪两个人。
这个特殊的夜晚,人们不是待在温暖的家里和亲人守岁,就是跟朋友在娱乐场所狂欢。属于他的除夕夜,最后居然会是这样一番两厢沉默的光景。
“你住的远吗?”廖今雪率先开口,问的却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内容。
许戚刺了一句:“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到家了。”
“我送你回去。”
阻止他和别人坐车离开,现在又要主动地陪他回去,许戚弄不明白廖今雪到底在想什么,总要有一个理由,一个本该离开,但现在为什么又出现在延城的理由。
“那天你妈妈不是说来这里旅游一周吗?你怎么没有回去。”
沿着路,许戚低头踩着自己被路灯模糊成一团的影子,细细的雪落在黑色的鞋头,沾上廖今雪的大衣外套。周遭安静得过分,让许戚不禁害怕会不会窃听到彼此的心跳。
“那是她说的,不是我。”
许戚问:“你不回家过年吗?”
廖今雪的答复一如既往简洁:“她有她的家,和我没关系。”
许戚听不懂,但他没有深问下去的打算,这不是他和廖今雪现在的关系该涉及的话题。廖今雪像是在等待什么,只是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听到许戚的下一句话。
沉寂少顷,廖今雪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似有什么想要抓住,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你看起来很适应这里的生活。”
许戚倏然停下脚步。
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廖今雪回过头,存在于他们之间那些看不见、一直被掩藏的东西,在许戚望向他的这一刻拥有了鲜明的轮廓,骤然间压得廖今雪难以呼吸。
“如果你只是想回来看看我过得有多惨,拿来解气,你可以直接说,不要像这样...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像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只有我还在意那些事情。”
廖今雪的脸庞笼罩在路灯与黑夜的明暗交接处,嘴角微微抽动,悬着的‘不’字一如束缚心脏的那根线,一扯就疼,于是迟迟落不下。
他不是这个意思,但许戚的眼神让他的反驳如此单薄,怎么解释,都没有办法让对方真正地相信。
在许戚这里,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被信任的机会,被他亲手耗尽,残酷地处决。
一瞬间的失控很快收敛,许戚哑着嗓子说:“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你不用过去。”
廖今雪向他走来,许戚用力地重申了一遍:“你不要过来了,就站在那里,行吗?”
当初,他不顾阻碍一遍一遍朝廖今雪坚定地走去,等待他的是由一个个谎言串联起的陷阱。
他没有廖今雪那样可怕的城府,不会处心积虑地伤害一个人,只求获得报复成功的快感。当伤害已经造成,他只想要远离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逃脱廖今雪带给他不可控的影响。
廖今雪驻足在簇簇飞落的雪中,注视着许戚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不清的背影。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同样在问自己,做这些无用功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想看见许戚和另一个人亲密地说话,不想许戚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无法容纳他的位置。他不想在失去了这么多以后,再放走唯一一个愿意用真心包容他不堪而丑陋一面的人。
廖今雪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像许戚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排除万难坚定地走向他。
没有第二个十年,也没有第二个许戚。
那个他想要抓住,但已经不存在的东西,是许戚曾经给他的爱。
第63章 工作室
年后又下了一场小雪,不常见的光景被延城各台新闻纷纷报道,绘声绘色地描述成仿佛几年才有一次的奇观。
楼下草坪,贺文诚跟苗芸他们几个疯了一样打雪仗,笑声时不时穿过窗户飘进出租屋。不合时宜的电话铃从中刺耳地阻断,许戚接起来自家里的号码,几个月来的第一通。
不知道是不是电流音嘈杂,许山的声音比记忆里苍老,像卡了一跟吐不出来的鱼刺:“今年不回来了?”
许戚看着窗外白茫茫的天空,“不回了,最近在外地出差。”
“什么时候出差不好,一定要轮到过年。”许山的记忆还停留在许戚的第一份工作,他没去怀疑这个理由的真实性,也许是深究的意义不大,正事要紧:“上次把你妈气成那个样子,你总要回来道个歉,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妈。你提什么不好,非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你知道她听不得那些话,逞一时的气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到最后,许山仿佛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一切,训斥许戚的不明事理,冲动还有不懂事。
许戚抿着绷成一条直线的唇,没有说话。
无声是抗议的一种,包含他不愿意服软的决心。许山断断续续的劝说全被吞进这个漆黑无底的巨洞,父子俩就这样隔着电话沉默。
半晌,许山咳了一声:“等年过了,再过两个月你回家一趟。”
两个月的期限就像落在自由上的一把锁,咔嚓。许戚尝到了一丝没有悬念的苦涩,但他固执地要听见答案:“什么事?”
“清明节陪你妈上山扫一下墓,她已经念叨好几周了,你回来后别在她面前提,等清明过去,上次的事也就过去了。”
过去——像是翻开一页书,打开一扇窗户,如此轻而易举。
许戚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很含糊的词,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
四月清明,五月忌日,它们就像不分彼此的同胞兄弟。不管怎么抵抗,它一直在那里,静静的,在那里等待他回去。
这个日子到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离开延城的这天,许戚和贺文诚谭真真买了同一航班的票回宁城,苗芸则和另一个男生飞往北边的城市。相处了三个月的伙伴心照不宣地在机场道别,分别不是一件难事,但在这个当口,不管情绪是真是假都难免触动。
说好了要常联系,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一回事。
许戚先回了一趟照相馆,搬家剩下的行李都存放在良叔这里。见面先少不了一顿谈天说地,三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不管有的没的都先提一嘴再说。
“对了,差点忘记。”
正聊着,良叔一拍巴掌想起件事,忘记了小土还憩息在大腿上,这一掌刚好就打在他的屁股。
小土被电击一样窜到地面,摇着尾巴满是茫然。
良叔说:“我刚才想等你一过来就告诉你这事,一直想一直想,结果你一来我给忘记了。思雨有了,前一周光阴和我电话里头说的,已经三个月大。”
许戚用两秒钟反应过来‘有了’的意思,意料当中的惊讶,时间好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拨快了指针,“我还感觉婚礼是昨天的事情,这半年过得真快,恭喜你要做爷爷了。”
良叔‘哎唷’了一声,喜忧参半,“我是开心,但也愁啊,光阴肯定不乐意我过去打扰他们两口子,等孩子出生还要大半年,我就只能在电话旁边干等他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