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苏釉第一次知道,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的今天,竟真有人如此排斥同性恋情。
只是一封情书而已,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路潍州就忌讳至此。
那么,如果把辛免换成自己呢?更进一步来讲,如果他和路桥上床了呢?
路潍州会怎样?洛颀又会怎么样?
不可否认,正是这些看似无厘头实则经过了仔细推测与精准预算的假想,让苏釉最终下定了来路家的决心。
并利用洛颀一些见不得光的过去,逼她就范,让她不得不带自己进门。
辛免快要回来了啊?苏釉抿唇沉思,那么他的计划也该变一变了。
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毕竟辛免和路桥有着那么多年的情谊,如果他回来后还是喜欢路桥的话,那么路桥身边根本不可能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而他费尽心机进入路家这件事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毕竟,一旦他们两个走到一起,无论对整个路家是多么巨大的冲击,都不会再对洛颀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洛颀,她怎么可以那么轻松呢?
——
“诶,桥儿——”灯光闪烁,将郑铭的脸照得花花绿绿,他端着杯酒往沙发上靠,被身边的男孩子给扶住了。
舞台上那位小有名气的歌手正唱得动情,腰肢随着曲调像水草一样摇摆,妖娆多姿。
“入夜我们谈恋爱;
心裡花儿开;
你笑起来像个坏小孩 非把头往我怀裡栽 漫不经心地认真 却比谁爱你爱得都深 挽著你我的致命情人……”
什么玩意儿?路桥忍不住蹙了蹙眉。
“快别烦他了,”谭淞在路桥身边落座,“他这会儿正烦着呢。”
“怎么了?”严鹤炀问,“不是刚签了个大单吗?有什么好郁闷的?”
郑铭这会儿也不闹了,两只耳朵支棱着凑了过来:“说,这世上就没有咱们「三千」解不了的愁。”
他们现在所在的会所就叫三千,是郑家的产业,也是龙城最有名的销金窟。
路桥厌倦地看了一眼台上台下坐着的红男绿女们,毫不留情地推开了郑铭的脸。
“我说了啊——”谭淞看一眼路桥,没等对方同意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洛颀把她和前夫生的那儿子接到路家去了。”
“郑铭手里的烟差点惊掉,“她还有个儿子?”
“人不仅有个儿子,而且来年就该高考了。”谭淞说,“说实话,我听说的时候也挺震惊的。”
“她年纪轻轻不就出来混了吗,哪有时间去生孩子?”郑铭更惊讶了。
“出来之前吧,”严鹤炀嘲讽道,“你们不知道,前几天人就开始在牌桌上营造「好妈妈」的形象了。”
又对郑铭说,“也就你妈女强人,懒得关注这些鸡零狗碎,不然你家也早该知道了。”
“我去!好妈妈?”郑铭夸张地搂紧了怀里的男生压惊。
“你是不是又换人了?”谭淞看了看他怀里的男孩子,不太确定地问。
他出去了一阵子,今天刚回来,今天这个局也是面前几人为他组的接风局。
“咳,”郑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上次那个还真被桥儿说中了,又当又立。”
后四个字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可桌上却没有一个人没听明白。
“他说的哪次不准?”谭淞笑着调侃,“也不知道那双眼怎么那么毒?知道的会说是天赋异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身经百战的情场浪子呢。”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谭淞点了点郑铭和严鹤炀:“以后你们找了对象可一定要让桥儿帮着过过眼。”
“可不是嘛,”郑铭指了指身边的男孩子,“听说路少要来,人都变乖了。”
“行了。”路桥被他们烦得要死,忍不住看向谭淞“今天到底是不是给你接风?不是的话我走了。”
“是是是。”郑铭按了按他的肩,“这不是话赶话吗?”
“那小孩怎么样?”从进来后就略显话少的严鹤炀问。
“跟他妈一样,”路桥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茶味儿。”
“那高手啊。”郑铭立刻来了兴致,“长什么样?”
“没仔细看。”路桥偏头想了片刻,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慢慢道。
“嘁——”郑铭发出失望至极的声音,又说,“不过,你爸以后有的发挥了,你不是不要家里的产业吗?啧,人家照样后继有人。”
他说话的语气略带夸张,路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今天是不是在我家餐桌下面趴着偷听了?”
“我告诉你们,这些老头子们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我门儿清。”郑铭哼笑一声,“不过呢,也就是嘴上大方,真要来真格的了,就开始一个赛一个的吝啬了。”
“他说他的,”路桥对郑铭的评价不置可否,“就算真给他又怎么样?他也得有本事接得住。”
“胡说八道,”严鹤炀说,“就算你不要,他还不能跟那女人再生一个了?你爸这是看人家年龄小,故意借刀杀人刺激你。”
灯光蓦地暗了下来,没人看到路桥嘴角那缕略带嘲讽的笑意,而同时,台上的小歌手也放下话筒走了过来。
他双手捧着一杯酒,径直来到路桥面前,在那双凤眸淡然的目光下,一时竟没敢说话。
“桥儿——”郑铭抬手指了指小歌手,“我们公司新签的艺人,没别的意思,人家早就仰慕你了,今天特意跟过来,就是想向你敬杯酒。”
又拍了拍路桥的肩:“给哥们点面子。”
小歌手显然有点紧张,脸上挂着笑,手却不够稳,几滴透明的酒液洒出来,在路桥灰色的衬衫上留下了几滴水印。
路桥没说话,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小歌手抿了抿唇,像是有点委屈,又有点尴尬,但他什么都没说,也直接抬头把酒喝了。
等人出了包厢,郑铭才忍不住吐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人家端酒过来是什么意思?人家是要把手里的酒敬给你。”
“我不喝经别人手的酒水饮料。”路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哥们儿都在这里你怕什么?「郑铭问,」还怕有人夺走你的大龄处男之身?”
路桥懒得理他,转而看向谭淞:“求婚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谭淞今年29岁,比路桥他们大个几岁,也是几个人中目前唯一一个稳定下来的。
他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友,感情稳定,十分和谐。
如今谭淞在医院的位置越来越稳,婚姻大事也开始提上了日程。
路桥一句话,就成功将焦点从自己身上转到了谭淞那边。
谭淞出差去国外医院学习了一阵子,几个人已经好久没见,话题一个接着一个。
结束时,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郑铭更是醉倒在了沙发里,被三千的工作人员扶去了楼上的客房。
出门时,今晚话一直比较少的严鹤炀忽然叫了路桥一声。
“路桥。”他十分少见地连名带姓叫路桥的名字,“听说辛免要回来了?”
“是。”路桥顿了片刻,点点头。
“他以前很可怜,要依赖你们家生活,”严鹤炀说,“这次回来,你好好待他吧。”
路桥的眉毛挑了挑,还没说话,谭淞已经打断了严鹤炀:“阿炀,那是小桥自己的事情。”
严鹤炀把车钥匙拿起来:“也是,是我多管闲事了。”
“别放心上啊,小桥。”他又说,“哥今晚喝的有点多。”
——
窗外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不断,在又一个惊雷滚过后,苏釉从书桌上抬起眼来。
桌面上铺着他刚刚写完的几套练习题,
如果吕少言在的话,肯定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因为苏釉做的那几套习题,全都是他们还未曾接触过的内容。
苏怀民去世后,所有人都以为苏釉一定悲伤难抑,可无人知道,他已经在这短暂的无人打搅的日子里,将高三的内容自学完毕。
窗外终于传来车子的声音,苏釉从窗帘缝隙里看出去,只看到昏黄的路灯下巨大的黑伞张开,如巨大的黑色食人花,以及打在伞面上的,朵朵水花。
那把伞正在向主楼移动,某些角度下能看到伞下那两条修长的腿。
路桥回来了。
——
上楼的时候,路桥终于收到了朱宇校正后的合同。
他边走边看,走到三楼时,却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窗边站着一个人,消瘦,挺拔,灯光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幽深,那本该是十分漂亮的一双眼睛,偏偏长得和洛颀太像了。
路桥厌恶地瞥开眼睛转身就走,可少年却一步上前来握他的手腕。
少年的手冰凉,握在路桥酒后温度偏高的皮肤上,像一块冷玉,让他不自觉想到了某一年,自己生日时,母亲送给他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翡翠佛牌。
第4章 脸皮挺厚
电光下,少年只穿了条短裤,两条长腿几乎与随意收进腰中的白T融为一体,白得发光。
因为离得近的原因,路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被体温烘得干净柔和。
和他刚刚回来的场所,以及刚刚接触过的人都完全不同,让他不自觉想起了母亲还在的那些岁月。
已被夜雨压下的酒意蓦地蒸腾起来,路桥好半天没有动。
“哥。”少年的声音伴着雷声响起,清朗好听,像是有一点犹豫与紧张,与此同时,圈在他腕上的手指也默默收紧。
“别随随便便乱认哥。”路桥垂眸看向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语气冷淡,“有话说话,深更半夜,动手动脚是几个意思?”
仿佛被雷打了一般,少年细白的手指蓦地放开了。
路桥看他将手往背后藏了藏,随后慢慢垂在了身侧,每一个动作都透着青涩与不知所措。
“对不起。”苏釉咬了咬嘴唇,又说:“哥……”
路桥:……
他像看一截朽木般看了苏釉一眼,随即慢悠悠地将身体靠在了身后的楼梯扶手上,懒得再继续纠正他的称呼。
事实上,他一向懒得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在任何无关人士身上。
“我正要下楼喝杯水。”少年人走近了些说。
“你喝你的,拉我干什么?”路桥淡声说。
“因为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讲。”苏釉说,“今天餐桌上路叔叔说的那些话,你别不高兴,我发誓,我绝不会沾染路家任何产业。”
一顿酒过去,路桥其实早已将餐桌上的那个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而事实上,他也从没将路潍州的话放在心上,更没将苏釉放在眼里。
但听苏釉这样说,他还是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发誓?”
“嗯。”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少年漆黑的眉眼。
他的皮肤在电光下略显苍白,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与易碎感,路桥第一次意识到,苏釉和他母亲大概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如果不是我爸出了意外,我是不会来打扰你们的。”苏釉说着,郑重地抬起手来,三指朝天:“我发誓,来年考大学我一定考得远远的,如果你们不喜欢我出现,我以后也绝对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没有委屈,没有不甘,苏釉安静地看着路桥,一双点漆般的眼睛里坦坦荡荡,坚韧又真诚。
这样的目光加持下,连这种被路桥无数次鉴定为「茶香四溢」的话,仿佛都带上了几分真意。
而且……
他确实是刚失去父亲不久。
同样失去过亲人,路桥比谁都能理解那种终生难愈的伤痛。
“外面打着雷呢。”他神色不明地将苏釉对天发誓的那只手往下压了压,“ 我可不想跟着你陪葬。”
苏釉愣了下,眼睛里忍不住勾出一点笑意来:“我说的是真话,不可能把雷引进来。”
又问:“这样你就不会不高兴了,对不对?”
“我高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路桥站直身体,抬脚要回自己的房间。
“诶,哥。”下一刻,苏釉重又握住了路桥的手腕。
他低头在他身侧闻了闻,清浅的鼻息携着湿热温软的触觉扫过路桥耳下,激得他全身的毛孔都像是要炸开了。
“你喝酒了?”苏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干净清澈,“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他话音未落,人就被路桥给甩开了。
“给你点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是不是?”微暗的灯光下,那双凤眸再次变得冷厉。
“我……”苏釉抿了抿唇,十分倔强地一动不动,“我煮得醒酒汤很好喝,你要不试一试?”
“不试。”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在夜里声音未免有点过于响亮。
灯光下苏釉又站了片刻,他眼睫低垂,反身靠在了路桥刚刚靠过的那段栏杆上。
——
路家的早餐一般分两拨吃。
路桥比较忙,一般七点钟会到餐厅用餐,他对早餐要求不高,所以厨房做的也简单。
而路潍州和洛颀则要晚一些下楼,因为洛颀对养生养颜这方面的要求比较高,所以用得也比较精细。
一般情况下,路桥这边用餐结束,也恰恰到了路潍州夫妇的用餐时间。
和往常一样,路桥今天如期下楼,正逢刘嫂端着备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
她手里是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面包煎蛋,以及一杯老远就能闻得到香气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