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枭只说自己去找人。
然后司机就闭嘴专心开车干活了。
可没开多久, 少年又忍不住主动开口朝他问:“……是去那边玩的客人比较乱, 还是环境乱?”
司机像是就等他这句话。
立马打开话匣子:“哎哟你看你这问题问的, 一看就是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的。那客人乱跟环境乱有区别?不乱的去了也乱了嘛。像他们本身自己爱玩的也就算了,你这种好学生,赶紧把你朋友找出来, 以后别去了!”
大概郑枭看起来属实纯良好骗。
司机一段说完,后面跟着还有第二段。
又是嘱咐郑枭去了不要乱喝别人递的东西, 又是担心他沉迷玩乐误入歧途。
总之一顿给那地方形容成洪水猛兽, 把所有爱去的人都打成不正经的社会混子, 还要反过来问他:“有些小姑娘就老幻想去这种地方碰艳遇, 问题那碰到的是正经人吗?正经人根本就不会去啊!”
郑枭既不应和,也不反驳,只是沉默望向窗外安静地听着。
好在司机似乎对这些地方真心看不起,一个人单方面输出也能说得很开心。
…
在出租车抵达前。
郑枭本以为那俱乐部大概会在酒吧一条街,或者其他什么更加隐秘的地方。
然而最终摆在他眼前的。
赫然是一幢好几层高,招摇伫立在大马路边上的独栋建筑。
夜色里。
流光溢彩的俱乐部灯牌相当醒目,张牙舞爪染红本该漆黑的天幕。
车只是拐弯进入街道,不用开近,郑枭就能一眼透过车窗看到,几乎直接把“纸醉金迷”四个大字顶在门面上。
郑枭只是在门口下车,人都还没走进去便能听见里面喧闹嘈杂,不绝于耳的靡靡之音。
左右和他同一时间从出租车下来的。
无一不花枝招展,好看是好看的,就是直接把入秋过成盛夏。
甚至哪怕在盛夏,郑枭也从没见女生穿得这么少过。
几乎他从出租车一下来,立刻便因为格格不入招致来大家的目光。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他,更像是在看任人刀俎的羔羊,那叫一个忧心满满,痛心疾首。
可少年始终面色沉静,像是察觉不到周围投来的异样,只是合上车门,礼貌同司机道谢告别,加入门口因为生意火爆自发排起的进场长队。
排队站在他前后的男人女人中有人抽烟。
这样近的距离。
郑枭只见邵钦抽过,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介意烟味,直到今天闻到别人的。
当那些白雾再次飘过来,他不着痕迹微微侧了下身。
却还是被发现那些一直睨眼打量着他的眼睛发现,当着郑枭的面便对同行者调笑揶揄:“快别抽了,把人家弟弟熏跑了不进去了怎么办。”
郑枭听见只当没听见。
好在是这边光线暗得彻底,就算面对面站着,看见的也多半是顶上镜面玻璃球折射下来的彩色光点,并没有人认出他是谁。
但这明显不妨碍大家对他感兴趣。
仅是排队那么几刻功夫。
他就已经先后被好几个人要了微信,男的女的都有,甚至连俱乐部站在门口的接待见了他,也要调笑查他身份证。
大言不惭说他们这儿可是正经地,不随便放小朋友进去。
惹来周围一阵哄笑。
进了俱乐部的大门。
对郑枭来说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嘈杂的音浪瞬间席卷而来,台上有舞者跳舞、有DJ打碟,台下有人拼酒、有人热聊玩暧昧游戏。
入眼灯光乱七八糟。
不要说找人,根本连人脸都看不清几张,走路只能靠挤,满眼只有大家兴奋高举过头顶的手臂。
如果郑枭是一个人莽撞过来,面对这样混杂的场景,也许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姜婉卿既然帮他打听。
自然打听全套,直接把邵钦在这边包了房间的事告诉他了。
叫他不用在一层人流嘈杂的舞池逗留,沿场地左右找到上二楼的台阶,去二楼吧台给调酒师报邵钦名字即可。
等郑枭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上去。
眼前视线豁然开朗,昏黄的氛围灯忽然有了点英式调酒吧的意思,摆满酒品的长长吧台靠在楼梯入口右侧。
环境比起楼下安静太多,人流量也少了很多。
除了角落里客人稍多正在玩闹的几桌,余下基本只是三三两两坐在卡座,再不然就是在吧台上。
距离最近一位穿着体面制服的调酒师看见他,也没和楼下门口接待一样调笑,只是擦着手里的玻璃杯笑笑提醒:“我们二楼有低消噢,只接待VIP客人。”
言下之意,就是郑枭可能来错了地方,得劳烦他原路返回下去。
可郑枭嗓音微沉:“我来找邵钦。”
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前。
二楼的客人中,不乏有人注意到风格突兀迥异的他,但也只是两眼带过,并未多做停留。
可当他说出邵钦的名字。
不仅是站在他面前的调酒师,连带其他正在忙碌的调酒师,临近左右吧台、卡座里的客人全望过来。
首先坐在他左手吧台上的男人,便撑着脑袋乐了,说。
“邵钦这招蜂引蝶的业务究竟是拓展得有多广,怎么连学生都跑来找他,你也是来排队约会的?还是已经约完了念念不忘?”
不等郑枭开口答话,旁边已然有其他客人加入话题聊起来。
竟像来这里的目的跟他相差无二,都是来找邵钦的。
“别想了弟弟,我们这儿都等了两天了,也没见人下来。”
“还是运气不好,来晚了,不然前面那都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跟邵钦见上,好像还有人睡到了到处炫耀?”
“我要睡到了我也炫!不过现在小孩发育挺好啊,弟弟你成年了吗?别还在上高中吧。”
“不能吧哈哈哈,邵钦搞这么猛?”
“你都说是邵钦了,那有什么不能,几个月前不还撩了个?男高中生不香吗,要我我都心动哈哈哈哈。”
一干人话里话外直指邵钦艳名远播,来者不拒。
殊不知他们口中被“撩”的男高中本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郑枭听在耳里,薄唇缓缓抿成一条线。
大家则是见怪不怪,纷纷“好意”劝他趁早死了心回去,还没等到邵钦再次活动的时机。
直到一位坐在另一边的女客人忽然走到郑枭面前:“……我刚看了半天不敢确定,你该不会是郑枭吧?”
“郑枭”这名字一出。
场内玩笑的男人们顿时静音不复之前随意。
就连吧台里的调酒师都有些愣住,后知后觉对上特征。
黑皮、高中生、长得很高……
也许他们不关注综艺、没注意仔细看过郑枭长相,但毕竟是难得一个貌似在邵钦那儿地位有点不一样的。
这如雷贯耳的大名,圈子里多少听过。
而原本在角落玩闹的两桌也听着这边的动静停下。
很快有人大步流星过来,直直嗤笑怼到郑枭跟前问:“你就是郑枭?”
那几人在打量郑枭,郑枭也在打量他们。
长相都还算凑合。
却是典型纨绔瞧不起人的模样,口吻奚落,望向他的眼中满是不服,摆明不信邵钦真能和传言一样对他这么个小屁孩特殊。
但郑枭无意和他们牵扯。
只是眉目沉静再次望向调酒师:“我是郑枭,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邵钦。”
调酒师也是听说过下午那段采访的。
以为郑枭说的邵钦让他来找是真的,当然不能按照其他客人的标准对待。
只是另一头他的同事中,早有机灵的在最开始有人认出郑枭时,便飞快放下手里的活儿通知了他们老板。
郑枭的目的是达到了。
可找上门的几个男人却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高中生不搭理,伤了面子,气笑道:“喂,你什么意思,无视我说话吗?”
郑枭依旧不看他们。
直接用行动坐上吧台前的高脚凳告诉他,的确是在无视。
那几人像是瞬间被郑枭的举止激怒。
随着领头那人口中不干净的一声“操”,空气中的火药味迅速攀升。
旁边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拍着桌子起哄让他们打起来。
可调酒师当然不希望客人们在店里闹事。
已经赔笑从吧台里出来两个一左一右隔在中间劝阻:“哥、哥别气,他就是小孩子不懂事。”
但这一句“不懂事”反而给男人搞得更生气了,撸起袖子就像是要亲自教郑枭怎么懂事。
调酒师赶忙压低了嗓音又劝。
“人家的确是邵钦发了话,让他来找的,哥你要是现在给他弄出个好歹,跟邵钦那儿也不好交代不是……”
闻言。
男人身边几人也开始有些面露难色,觉得气归气,但无论如何也不想得罪邵钦。
可他们这么一下两下地拦着,只会让男人觉得自己的面子更受挫。
仅剩的那么点退路,也被搞得没台阶下了,好像今天他要是不把郑枭这么个小屁孩收拾了,出了门以后没脸做人。
而楼上邵钦从扶梯口下来。
正好撞上这人恼羞成怒,警告谁也别碰他,然后一把推开挡住他面前的所有人,直直过去打算摁上背对他少年的肩膀。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郑枭这是要倒大霉了。
邵钦站在高高的楼梯也已经准备开口。
可吧台上。
前一秒还人畜无害,看着毫无威胁感的少年,竟在下一秒毫不客气精准拧住男人伸向他的手腕。
就像听不到自己把人弄疼,对方嘴里无法抑制发出的惨叫。
只是起身把人拧得更彻底,用那双不知何时被他酝酿得沉甸望不见底的墨眸,盯着人问:“难道我看起来像心情很好吗?”
“这两个多月,邵钦要跟你们这些阿猫阿狗搞在一起,我心情也很不好。”郑枭直接原封不动把刚刚这些人形容别人的话,还给他们。
邵钦站在扶梯,当即便是意外扬唇一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钦钦:哇哦
装傻小郑:呜呜呜老婆他们欺负我QAQ!!
众人:……
第56章 【一更】
这会儿但凡换成别的人这么拧着男人的胳膊大放厥词。
不说男人自己什么反应, 首先他那两桌陆陆续续过来的朋友,就得跟着一起炸毛弄出点动静。
还能有眼睁睁看着兄弟在自家门口被欺负的道理?
可眼下跟男人动上手的人是郑枭。
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绷得很紧,首先身高就有碾压优势。
一旦他腰背挺直, 气场全开拿那双黑沉沉的瞳眸认真把你看着, 压迫感顷刻便如滔天的海水将你淹没,很难让人再把他和先前那个存在感极低的“高中生”联系起来。
就一个词, 凶悍。
一般来说, 郑枭不太会跟谁这样生气。
但这一个月来,邵钦的八卦他一直看着。
也不是泥人捏的,真像看起来一样没脾气。
只是在忍耐而已。
每看到邵钦被爆出来一张照片,他就觉得自己至少还得想办法再提一分。
郑枭都数过了。
和邵钦同框出现的总共二十三个男人,没一个重复。
他却一直忍到最后拍到有人搂了邵钦的那天,才终于发了短信去问。
不论邵钦是为了让他安心考试骗他, 还是敷衍。
总之给出了毫不含糊的明确否认——只是闪避不急而已。
这样郑枭才感觉自己膨胀在暴走边缘的嫉妒成功被安抚。
因为邵钦的确跟他没关系, 也的确拒绝了他, 就是有权利做任何事。
他可以说服自己接受。
但不代表他能心平气和地,一次又一次听别人变着花在耳朵边上“念叨”邵钦跟别人的事。
保持沉默不对无关的人发作, 是他最后的耐心。
可结果就连沉默都不行, 一定要挑在这个时候对他挑衅。
于是积压了整整一个月的情绪瞬间爆发。
在反手钳制住人还回去的那一刻, 郑枭人生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有这样大的气性。
和之前赵简宇要撕他的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那股不管不顾、光脚不怕穿鞋的野生蛮横劲,硬是给在场所有“体面人”震住。
哪怕出于趋利避害的潜意识,也没人会想在这个时候触郑枭的霉头, 额外引起他的注意。
被郑枭拧在手里的男人,一开始还想借着之前那点上头的脾气跟人耍狠斗一斗。
可只要他一对上郑枭那双毫不掩饰悍光的眼睛。
气势便立刻被压矮一头, 毫不怀疑自己此刻如果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 胳膊很可能马上、当场就要被少年拧下来。
前后局面的扭转, 其实也就眨眼的功夫。
之前男人发作, 人人都敢出声劝,现在轮到郑枭,却愣是连调酒师们都不做声了。
整个二楼陷入死水一般的寂静。
直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慢条斯理从右上方扶梯的方向传下来。
所有人应声抬头望过去。
只见顺着楼上下来的男人一身白衣。
从侧面看,他挺直的腰背很利,由上到下划成一条直线,只有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垂首弯出一点弧度。
身形单薄如纸,却丝毫不显玻璃制品易碎的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