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钦本打算点到为止，说到这里就停下。
　　可他看小会议室里的大家呆呆傻傻，也不知道是脑子没转过弯，还是单纯思路没跟上，只好又补了一句：“因为对于写故事来说，哪怕知道的东西再冷门也是有用的。”
　　结果场内依旧一片寂静。
　　“？”
　　邵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突然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是他讲的还不够简单，大家没听懂吗？
　　于是他决定再换个说法，更加直白地试探一次：“就是你们今天骂我，我也不算白挨骂，因为我明天就可以把你们骂我的事写成小说，挣你们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能理解吗？”
　　其实是能的。
　　而且是超级能，只是因为大家第一次接触这种说法，就好像突然醍醐灌顶，从一个虚无缥缈的名词，一下真正明白了“作家”这个职业的趣味和意义。
　　弹幕里有文字工作者瞬间共情。
　　【SOS太真实了，边被生活折磨哭，边巴巴不停接着写，说的就是我本人……】
　　【我也，我每次碰到想不开的事都会这么安慰自己，并不是白倒霉的，是主角倒霉的素材又增加了15551】
　　【所以邵钦的方向就是写小说对吧？】
　　【不知道为啥我突然好唏嘘，就感觉邵钦挨骂这段时间之所以能淡定，可能不是硬装，也不是性格问题，单纯就是敬业刻进DNA里？结果一帮人还骂那么起劲，揣手.jpg】
　　【生活态度都升华了可还行，有点子牛批】
　　所以当邵钦问他们能不能理解。
　　学生里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超大声带头喊了句“能”。
　　然后底下很快仿佛有千千万万个“能”附和在一起，一个比一个高昂，一个一个比嘹亮，音量直接赶超之前摇旗让他滚出去的时候。
　　“热情”到把邵钦吓了一跳。
　　甚至后来下台，学生们开始登记分班意愿，邵钦都还有点发懵，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好1班的签名表格放在他桌上，2班的签名表格放在朱哲桌上，学生们按上学期期末考的年级排名，依次到这两张表格上打钩签名。
　　登记完的人员按照区域划分，相应坐到邵钦和朱哲身后。
　　郑枭不用说。
　　他首先签好自己的名字，坐到了最靠近邵钦的位置。
　　然后很快大家就对1、2两个班的班级氛围到底哪里不一样，有了非常直观的了解。
　　因为最开头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两个。
　　年级第一叫“梁齐安”，是个一眼过去就知道很文静的男生，年级第二叫“许澎程”，浓眉大眼，整一个阳光开朗、热衷运动的气场。
　　两人分别是1班、2班的班长。
　　邵钦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走走流程，他和朱哲当摆设就行。
　　结果不承想这两人从位置起身上来，居然都有话带给他。
　　梁齐安头也不抬在他面前的表格上签字：“虽然我不太喜欢你的性格，但你刚才说的还是很好的。”
　　邵钦：“……？”
　　他这是被高中生表扬了吗？
　　弹幕早从刚才就充分看出他的懵圈。
　　【哈哈哈邵钦光速开始头脑风暴：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究竟说什么了？？大家又是怎么了？】
　　另一个许澎程上来更直接：“你不要搭理那书呆子，我就觉得你性格这样挺好的！”
　　“…………”
　　邵钦在连续得到第二个表扬后彻底陷入沉默，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性格没问题……
　　“但2班签名在那边，要么还是先签名？”
　　邵钦心情相当复杂帮他指了指另一边的朱哲：“以及其实我这个人记性还不错，也挺记仇的。最开始大字报你第一个带头叫我滚出去，不小心被我记住了。这才多久，倒也不必勉强自己硬夸。”
　　邵钦望着尬住的男生，故意把“倒也不必”四个字念得很重，整一个大型打脸社死现场。
　　弹幕已经彻底笑疯。
　　【感觉邵钦现在就是疯狂茫然：妈的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hhhhh】
　　…
　　邵氏集团顶楼。
　　邵贤刚从会议室忙完回办公室，就听秘书端端正正立在桌前汇报：“少爷刚刚又上热搜了。”
　　邵贤已经不稀奇，疲惫解开西装外套：“他又被骂什么了？”
　　秘书顿了一下：“少爷这回没挨骂，是挨夸。”
　　“是啊，所以我不是问你……”
　　邵贤揉压睛明穴的动作忽得一顿，鲜少这样错愕抬头：“邵钦吗？挨夸？？”
　　作者有话要说：
　　邵爹神情古怪：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儿子？不是同名同姓？
　　秘书：……


第15章
　　不怪邵贤这个当爹的反应大。
　　主要他今天一早从机场赶到公司，进会议室前听见的最后一条通报。
　　就是秘书说莱鸣的学生投屏搞了大字报，让邵钦从他们学校滚出去。
　　邵贤听完心中波澜不惊。
　　甚至觉得学生果然还是学生，太年轻，太稚嫩，还太讲修养，居然只是斯斯文文搞了个什么实际伤害都没有的大字报。
　　这要换他，没直接抄家伙把邵钦打出去都算好的。
　　儿子躺了，他这个当老子的不得不躺。
　　明知道这种时候参加视频会议，肯定会被拿出来反复嘲讽，也还是不得不调整心态面对。
　　所以会开到一半，当中场休息大家开启“闲聊”模式，竞争对手忽然热情洋溢送来“问候”的时候。
　　邵贤相当之镇定，只是看着对面中年发福的秃头，不断在心中自我宽慰要冷静。
　　他们这一圈同龄人，只有他一个头发多不说，身材、颜值还都在线，遭人妒忌也是正常的。
　　那姓赵的秃子也没别的事能拉出来指摘，几乎迫不及待当着合作方的面提起邵钦，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听说邵总家的公子最近在网上话题度很高，都上综艺了，好像就是今天早上开播？”
　　他们这次的合作方代表威廉是英国人。
　　对中国的互联网舆情毫无了解，自然是立刻惊讶朝邵贤望：“邵，真的吗？虽然看你的气质，就知道你的孩子不会差，不过居然是艺人我还是有点意外！”
　　姓赵的抛出话题，无非是想看他难堪。
　　毕竟邵钦最近在国内完全就是个笑话，人人都能上去吐一口唾沫星子。
　　但邵贤双手交叉叠放在桌面，眉毛都没多抬一下，就好像邵钦从来没在网上挨过骂，信念感极强，面不改色解释。
　　“并不是艺人。只是学校间的一些的合作。类似拍摄教育观察纪录片？我隐约记得BBC好像曾经也做过。”
　　赵忠直接一个问号：“？”
　　不就是个私立花钱找电视台搞宣传、博噱头的破烂直播综艺，怎么还能扯上什么“教育观察纪录片”？
　　结果威廉居然还真听过，立刻称是：“BBC以前的确做过，好多年前了，但我记得当时热度非常高，因为好像是请你们中国的老师到我们英国的学校去教学生？”
　　邵贤对答如流，看着竟像真去了解过、不是为了糊弄话题信口胡诌：“没错。BBC实验探索的目的是想看看你们的学生能不能适应中式教育，以及到底哪种教育方式能得到更好的成绩。”
　　威廉点头连连：“毕竟中国在教育上一直非常愿意下血本。嗯……你们那句话怎么说？严父……”
　　邵贤笑笑：“严父出孝子。”
　　视频会议在座的一干人皆是一顿。
　　其实这话放在这里并不算贴切合适，但既然邵贤和赵忠都没有要出声纠正的意思，那他们这些“观战”的自然不会更往里掺和。
　　只是听着邵贤顺顺当当引出恭维话：“我听说您的两个女儿都是ALU毕业。”
　　这一下威廉的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赵忠眼看两人越聊越热，直接傻眼。
　　因为他们这位合作方是出了名的“女儿奴”，非常宝贝自己两个女儿，自然也就很在意教育问题。
　　赵忠是专门看准了这点才故意提的，就想借着邵钦这位教育失败的典范人物，拉低威廉对邵贤印象。
　　哪想到邵贤从来对儿子不闻不问的人，居然掰扯得头头是道……
　　自然而然引导人家问到了“教育观察纪录片”的具体情况。
　　邵贤谦逊笑笑。
　　一口流利的英文早为了配合合作方，自动切成纯正的伦敦腔：“犬子只是作为A大的在读生，被邀请去私立高中当助教。大概他觉得这个不太值得拿出来说，所以我也就了解得不多。”
　　威廉果然很快抓住关键词，再次露出欣赏：“你儿子是A大的吗？”
　　就像中国人都听说过哈佛、麻省理工、ALU，外国人自然也知道A大。
　　邵贤谦逊·x2：“我也很意外他能考上，可能是运气吧。”
　　“………………”
　　这一下在座哪怕是站在邵贤这边的，也都被他睁眼说瞎话，“舌灿莲花”的功夫整不会了。
　　赵忠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白眼，结果突然被cue到。
　　“不过我听说赵总的儿子好像也是A大毕业的？非常优秀，算是我儿学长了。”邵贤看似照顾他，主动将话题牵给过去。
　　夸得那叫一个发自肺腑、大大方方、真心实意。
　　一下又给在场一帮人听懵了。
　　毕竟按照邵贤和赵忠的关系，那就是装风度，也绝对做不出主动让对方出风头这种事。
　　直到他们看见赵忠在威廉期待的目光下露出窘迫：“……我儿子，并不是A大毕业，大概是邵总记错了。”
　　邵贤微垂着眼睑，可以说坦白地毫无歉意：“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本来还想说如果我儿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正好能有个过来人问问。”
　　“…………”
　　至此，赵忠的脸色彻底涨成猪肝色。
　　他也不能再继续强硬拿那些捕风捉影，可其实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的“黑料”说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威廉同样一脸遗憾，继续和邵贤交流起“育儿经”。
　　而有了中间这通“闲聊”的基础，接下来的视频会邵贤可以说顺风顺水，首先从气势上就把赵忠压了。
　　直接给赵忠抑郁得不行，觉得这人望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像在嘲讽。
　　嘲讽幸亏他一直以来的手段都很下作。
　　所以托他的福，邵贤早知道他会拿邵钦说事，做足了准备工作。
　　可其实邵贤也就看起来游刃有余，实际视频一关，人从会议室出来也是身心俱疲。
　　完全没想过才转眼的功夫，邵钦居然还能挨上夸！
　　“确定是真夸，不是内涵之类的吗？”邵贤前脚才折腾了赵忠，在这方面多少有点经验。
　　秘书也不跟自己BOSS讲空话。
　　直接拿出平板，将上面热搜高挂的词条【邵钦专业解读】展示给他看。
　　大热的主人公，加上微妙的话题。
　　微博广场的热度毫无意外爆了棚，居然还真是在夸。
　　【纯路人，点进来之前还以为邵钦又搞了什么傻逼事，结果没想到讲的还挺有道理，惊讶.jpg】
　　【有一说一，这次的确有被帅到，不是真的对自己的专业有点钻研感悟，说不出这种话的】
　　【而且他讲的很自然，并不是绞尽脑汁，就很信手拈来QAQ】
　　【所以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之前一直不计较是因为觉得荒唐，懒得跟我们一般见识，深思.jpg】
　　【本来也一直没有他录取有水分的铁证啊，搞不懂为什么总有人盯着说】
　　【简单点，不澄清多半就是单纯父子关系不合，doge】
　　舆论风向堪称绝路逢生。
　　邵贤看完这些，再去看那段传说邵钦撬动网友的解读片段。
　　“……”
　　“…………”
　　他神情复杂望自己的秘书：“是不是吴辰怕我把他辞了，自己掏钱买水军了？”
　　毕竟要他说，对“作家”的含义诠释得再好，那也就只是一段话，完全不至于让大家态度转变这么大。
　　秘书答得飞快，明显之前也有这个怀疑：“我已经找吴助核实过了，他说没有，并且给我发了一份舆论转变的分析和预测。把从少爷摆平学生们做的大字报起，多方面量变具体怎么累积出的质变，全都囊括在内。”
　　邵贤听他这么一提还想起来了：“所以邵钦跟那帮学生是吵赢了？”
　　他从来不关心儿子跟谁起冲突，只关心结果。
　　“算是吵赢了。”
　　秘书已经非常熟悉自己顶头大BOSS的育儿风格：“主要还是少爷的气场自信。再加上朱家、邓家两位少爷经常帮衬说话，还出现了一个比较关键性的学生。”
　　朱哲好说。
　　邓止维帮邵钦，邵贤也能想到利害缘由，无非还是为了他们家年底那董事会，想在他这托个人情，但关键性的学生是什么意思？
　　邵贤正想问问具体，手边的座机就响了，提醒他楼下有新到的访客。
　　秘书从善如流：“吴助的舆论报告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您有兴趣可以等空了看看。唯一就是关于少爷笔名的问题，其实今天邓少爷已经透过口风，在外网那边做了铺垫，就看您这边觉得具体什么时候公开合适……”
　　实在是这次争夺的蛋糕不同以往。
　　合作方一签就是长达三十年的战略伙伴合同，直接决定了日后谁能在行业里占霸主地位。
　　邵钦要是没出岔子也就罢，偏偏卡在这关口被有心人搞了个东窗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