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秘书便又给徐心诺端来饮料,还有小零食,供他消遣。徐心诺坐在沙发上,里头马小涛倒是置身事外,还有心思给徐心诺发来一段段偷拍的视频。
徐心诺回说:“我大姨也护自家熊孩子,不过看到这个,我突然觉得她还算好了。”
马小涛给他发消息,已经摆烂:“爆炸无聊,什么时候能结束……想吃炸串。”
里面庄文杰本人倒不在现场。他只是处事骄纵跋扈,脑子其实不是很灵光,虽说出了挪用公款的问题,但很多地方也是别人坑他,比如被田经理哄着在不该签名的地方签了名,还擅自使用过财务章。为了这些细节,里面纠缠了很久,
徐心诺并不是特别懂,也不怎么关心。
他也希望庄逢君赶紧出来,跟他一起回家去,还可以在路上买炸串吃。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徐心诺面前坐下。
徐心诺从屏幕上抬起目光,有点意外看到的是秦玲。
她神色略显疲惫,如果不是脸上的粉底遮瑕,可能还会显得更憔悴一些。但秦玲的语气还是很轻柔,努力露出和蔼的笑容:“诺诺,你过来了啊。”
徐心诺收起手机,喊了声“阿姨”,不明白她为什么从家庭会议里溜出来。
似乎明白他的疑惑,秦玲笑笑:“我听小涛说你在外面等着,就出来陪陪你。”
徐心诺说:“我没关系啊,你们谈正事重要。”
秦玲换了个位置,从徐心诺对面的沙发上挪过来,变成跟他挨着坐在一起。徐心诺有点心虚,又有点紧张地扭头看她,但好在看起来,对方没有露出要拿他问责的意思。
说实话,刚刚她起身的一瞬间,徐心诺还有点担心她是不是想从手包里拿出支票,说“这是五百万,请你离开我儿子”,这年头物价飞涨,通货膨胀到一千万也有可能。
她实际上却叹了口气,对徐心诺倾诉:“诺诺,阿姨有时候觉得,自己做妈妈特别失败。”
搞得徐心诺反而手忙脚乱:“阿姨,你别这么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天底下可能没有哪对父母,敢自信地说自己能拿满分。如果真的有,那他们肯定是心里没数。可如果秦玲做妈妈算失败的话,那这个及格的标准线未免太高了。
当然,她的性格里是有些完美主义的成分,也难怪会吹毛求疵,甚至是钻牛角尖的想法。徐心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跑出来和自己说这种话,他也不太知道如何安慰。
徐心诺从面前盘子里拣了块酒心巧克力送给她:“阿姨你要不要吃点甜的?”
秦玲自然而然地拽了拽徐心诺的外套袖子,帮他把卷在里面的打底长袖拽出来。
徐心诺小学那会儿爬高上低的,男孩子的衣服,永远没有好好穿着的时候,秦玲总是这样给他扯出领子,拽好裤腿,徐心诺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要是他亲妈能跟人家学学就好了。
秦玲又有些忧伤地说:“这阵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教育方法从根本上就有问题?小君那天回到家里,说他喜欢的是男生,可我之前一点儿都没察觉到。我一直希望他找个好姑娘,知冷知热,再生两个孩子,我还可以给他们看孩子……他却说那都不是他
想要的。”
徐心诺说:“这挺正常的!我妈其实也不能接受我喜欢男的,但她现在已经理解了。”
虽然只是勉强给出了接受的态度,但他觉得,形容得夸张一点应该问题不大。
秦玲摸了摸他的发顶:“也不只是这些问题。其实当时我也不知怎么了,脑袋嗡的一下,只想到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孩子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小君是这样,小涛也是这样。这阵子小涛在我身边,我觉得他也有心事,但他从来不告诉我真实的想法。”
她说:“我明明想当个好妈妈,好像总是做不好。”
徐心诺说:“那我觉得不用想太多,他就是想偷懒,不喜欢学琴而已。”
秦玲让自己露出一个很轻的微笑,保养周到的眼角漾起丝丝细纹。
徐心诺觉得她可能不太喜欢酒心巧克力,于是自己吃掉了,换了颗阿尔卑斯奶糖给她。
他也在心里组织好说辞,对秦玲道:“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其实压根没必要较真。只有小孩上幼儿园的时候,才会恨不得什么事都回家跟爸妈讲一遍吧。现在我们几个都是成年人了,跟父母的想法不一样,这不才是正常的吗?您要不看看我妈,经常活像个母老虎一样,我回到家不还是得照样喊妈。当然,您千万别跟她学,那肯定是不对的。”
秦玲再一次笑了起来,神色轻松了一些。
以前徐心诺无聊的时候,在书店翻那些心理学爆款大众读物,对照种种症状,得出过一个结论:他觉得徐春华一定是那种很焦虑的父母。现在他又感觉,秦玲虽然外在表现截然不同,其实也挺焦虑的,总想打造一个完美的母亲,一个完美的孩子,和一个完美的亲子关系。
不管怎么想,这肯定不存在吧。但徐心诺也给不出其他更有效的建议了,毕竟他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只能乖乖陪秦玲坐着,看她陷在沙发里,直着眼睛发呆。
秦玲没有发呆太久,她依然表情优雅,且没有忘了自己过来要传达另一层意思:“不过其实,小君说他喜欢男生的时候,我当时就想到了你。我早该想到的,你们俩关系那么好。”
徐心诺谦虚:“还好,还好。”
秦玲说:“如果你们真的想在一起,阿姨是不反对的。我最近反思的还有一件事,自从把小涛找回来以后,我可能多少也疏于了对小君的关心。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这思路也太过信马由缰,怎么就像是庄逢君因为缺爱所以才来跟他谈朋友的?
徐
心诺连忙阻止她的话头 再三保证庄逢君对此没有任何不满 也不是因为缺失了父爱或母爱才会向外寻求解脱。他终于体会到了 被过度关心是一种负担。
随后又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诸如他们俩搬到一起生活后的一些琐事。
秦玲一直没有回会议室 里面的人也磨叽着没有出来 一直讲到下班才散。中间有员工到总裁办来办事 都被秘书拦了回去。徐心诺腹诽这根本就在影响正常工作 后来连他请的两个小时假都不太够用 只好跟林哥耍赖 把请假时间延长到整个下午。
好容易等到庄逢君过来的时候 天色早已经黑透了。
跟在他身后走进会客室的庄毅 脸色依然很有董事长风范 喜怒莫辨。
马小涛缀在最后面 一副看了很久热闹的神色 伸了个懒腰 撇着嘴冲徐心诺做鬼脸。发现秦玲也在后 他咳了一声 无缝转回一本正经的表情。
这鬼脸却也是做给瞎子看
徐心诺这个重色轻友的人 在庄逢君现身的那一刻 视线就粘在他身上。徐心诺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眼睛却不自觉弯出一朵月牙。他又偷眼往外瞧 想看看传说中的慈宁宫太后 也就是他们奶奶 是什么样的老太太 庄逢君却径直过来 坐到沙发扶手上 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别看了 其他人刚刚都下楼了。”
他又低声对徐心诺说:“你跟妈在这等了好久 饿了没有?”
庄毅瞅了他们两眼 嘴皮子动了动 欲言又止 最后选择不发表意见。
徐心诺凭借厚实的脸皮和强大的心脏 忽视了他庄叔叔的注视。他足有好几天没见到庄逢君了 以前不觉得 现在却体会到一点“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的心思。
明明庄逢君只是把手搭在他身上 徐心诺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揽在了怀里。
还是当着家长的面……不 要不是当着家长的面 他现在大概已经像八爪鱼一样 张牙舞爪地缠到庄逢君身上 唯有如此夸张的形态 才能充分表达分别多日的寂寞之情。
这电灯泡通明瓦亮的氛围 连马小涛都感受到了 陷在沙发里的屁股不自在地动了动。还是秘书重新过来敲门 引起众人注意 又抱歉地对庄逢君说:“公关部有几份策划案要跟您确认 他们说截止日期有点急 一下午找了您好几次 现在还加班等着。”
庄毅冷冷地点头:“那赶紧让他们去办公室说吧。今日事今日毕 不要耽误正事。”
“你们爷儿俩一起去嘛。”秦玲说 “赶紧忙完了 咱们一家人正好去吃个饭。”
庄毅只好依言照办。秦玲搂着左一个马小涛 右一个徐心诺 在大众点评上研究着待会儿去吃什么。与此同时 吴康抱着一个文件夹 被老同事带着 一起上楼前往总裁办公室。
他已经听说 今天耽误到这么晚 是因为半退休状态的那位老庄董有事回公司 大概待会儿还可以顺便见到。等电梯的时候 老同事感慨 说很多像他们这样新进公司的员工 应该都还没见过这位因为身体原因而退居二线的幕后大佬。
吴康笑道:“别说董事长 像我这种走背字的 试用期都快过了 连总裁都还没见过一面!之前甚至连例行员工谈话都没赶上 这还是头一次上去直接汇报工作。”
老同事随口应了一声:“不用紧张 你待会儿跟在我后面 多听少说就好。”
敲门进去 总裁办公室果然有两个人在桌边交谈。是一老一少 年纪大、阅历沧桑的那个应当是董事长 吴康果然不认识 对面年轻的那个 他却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眼熟到让他皱起眉 觉得是不是看错了 还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相似的两张脸。!
第52章
如果徐心诺现在不是待在会客室而是总裁办,他大概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吴康说:“什么?我提醒过你了啊,是你自己悟性太差。那个老板之歌就是你的葬礼进行曲,放弃吧,没救了。”
不过徐心诺并没有跟他们去总裁办公室,没有看到过来汇报策划案的员工是谁,也就遗憾地没看见吴康是怎么一声不吱灰溜溜撤走的,反正脸色很精彩。
虽然当着董事长的面,庄逢君没有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但理论上,今晚的社死组应该给吴康留下一贴之地,而组员们能给他的建议就是,明天好好想想该用哪只脚先迈进公司吧。
此时徐心诺正一无所知地给庄逢君讲冷笑话:“有个公司老板,把一个员工叫到自己面前,对他说小伙子,你在本公司工作已经满一年,我认为你表现得不错,虽然刚开始只是负责跑腿打杂,但仅仅用一个星期就成了销售之星,一个月后提升成了营销部经理,半年后就当上副总裁。现在我快退休了,想让你接任公司的新总裁兼董事长,你觉得怎么样?这个员工当然就说,谢谢老板的栽培。老板却说,只是这样吗?你是不是还该对我说点别的?”
这晚上,徐心诺跟着庄逢君一家四口,去某家人均消费三千的餐厅吃了顿淮扬菜,由于现场有金主(庄毅)付账,好歹没有感觉特别心疼。饭后,他们俩溜达着回住处,顺便消食。
徐心诺牵着庄逢君的手问他:“这种时候,这个员工该说什么?”
庄逢君说:“他大概会加一句‘谢谢爸爸’吧。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影射谁。”
徐心诺说:“你可真是没有幽默感,自己偏要对号入座。你思想怎么就不能黄一点?”
庄逢君侧头看了一眼徐心诺,投桃报李,便也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好像是听某个秘书说的,她在前公司认识一个年轻女孩,对方有次出差,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区电梯停电了。那个女孩刚结婚,家住十二楼,没办法,只好打电话让老公下楼帮自己提行李。老公没一会儿就下来了,他们边聊天边通过安全通道爬楼,走到六层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却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她老公的声音,说自己已经来到一楼了,为什么没看到人,问她现在在哪儿。”
“……”徐心诺咽了咽,不屑一顾,“你给我讲这么老套的恐怖故事……”
庄逢君停住脚步:“老套吗?”
他抬起头,用下巴点点楼上的方向,示意徐心诺看他们房子的阳台,里面却是灯火通明。
庄逢君说:“你怎么确定我们现在回到家,里面不会有另一个男朋友做好饭等着你?”
徐心诺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惊得他差点儿炸毛。
万幸的是,那头没有另一个庄逢君问他在哪,而是徐春华让许萍萍打电话过来,叫他们俩找个时间回家来吃饭。但徐心诺看看楼上,喉结还是上下滚了滚:“我们的屋子进小偷了?”
庄逢君说:“没有。白天我让小高帮我把行李送回家,他说他出门前好像忘了关灯。”
上楼开锁的时候,徐心诺屏息凝气想象了一下,如果门里真的站着一个庄逢君,拿着锅铲招手叫他吃饭,那场面该是何等酸爽。庄逢君却直接伸手一推门,客厅当然空空如也。
以防万一,徐心诺还是冲到阳台上,抄起一把晾衣杆,横在胸前,把家里的领土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连衣柜和床底都捅过了,确保没有小偷藏在某个角落里。
庄逢君两手环胸,看他造作。他简单环视一周,觉得还可以,家里意外比他想象得整齐。
靠着全自动扫地机的功劳,地面基本还保持着干净,并且它自己会跑到插座上充电。桌面上和沙发上,也有刻意收拾过的痕迹——只是打开脏衣篓,并不意外发现里面还攒着小山一样的衣服。庄逢君顺手捞出来,套上洗衣袋扔到洗衣机里,倒入洗涤剂,打开开关。
转而打开橱柜的门,好家伙,没在外面乱堆乱放的东西,全在里头横七竖八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