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现在的市价把钱给他
。”徐心诺很高兴。
“没事,不用。”庄逢君说,“你拿着玩吧。”
昨天刚刚来了一场告白,徐心诺睡了一觉头脑也冷静下来,本该继续纠结要不要接受庄逢君的示好,结果被后者用“出去玩”还是“在家玩”两个选项,轻轻松松糊弄了过去。
他把零件哗啦倒了一地。
前阵子庄逢君从家具城买了块地垫回来,铺在客厅里,面积够大,坐在地上比坐桌旁爽多了。庄逢君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儿,睡意终于来袭,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徐心诺靠在沙发边上,仰头看他。庄逢君沐浴在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里,散发着自然的光芒,漆黑而温和的眼睛闭上了,表情恬淡安详,徐心诺看得久了,没来由地被击中了。
他连忙做贼心虚地收回目光。
庄逢君也不是铁打的,徐心诺不忍叫他起来做饭。但他确实饿了,于是开始研究叫什么外卖,最后点了意式肉酱披萨和金枪鱼披萨,以及炸鸡、可乐等一堆垃圾食品。
过了半个小时,外卖小哥送饭上门。
徐心诺把一堆袋子提到桌上,又趴到沙发旁,去研究庄逢君的睡脸。
庄逢君仍然陷在睡梦里,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徐心诺于是很忧伤,比挨饿更惨的是,美食已经到了,人却不能下嘴。至于自己一个人先吃,他想都没有想过。
但是披萨放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徐心诺想了半天,到底不好意思直接叫醒庄逢君。
他眼珠一转,拆开一袋孜然鸡块,暗搓搓凑到庄逢君脸旁,还扇了扇,希望他在梦中闻到香味能被饿醒——庄逢君果然没两分钟便醒了,眼神还朦胧着,无奈地看向徐心诺的方向。
“你怎么不睡了,是不是太饿了?”徐心诺温柔小意地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啊?”
“你知道吗,人的天性里还保留着狩猎本能的。”庄逢君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带着没睡够的沙哑,“有一个东西在我旁边拱来拱去,我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徐心诺嘻嘻地笑着,露出整齐的一排白牙,拈了块炸鸡喂到他嘴里。
庄逢君被堵了嘴,又被他拉着坐起来,坐到餐桌旁,两人分享午餐。
在面基群里,今天出去逛的那些朋友正在疯狂吐槽,说高峰期连吃饭等位又要两个小时。
徐心诺得意地一边在家嚼披萨,一边拍照秀给他们看。
吃饱喝足,收拾干净,徐心诺继续拼他的乐高。庄逢君惬意地躺回沙发上
,用手机看徐心诺他们的比赛节目,浮生偷得半日闲。家里只有两个人在,他开了声音外放,没一会儿徐心诺就听得别扭,问他看这个干什么:“你本人不是都在现场吗?”
庄逢君眯着眼,懒洋洋地把目光转到他身上,噙着一丝揶揄的笑意:“我在看你有多少镜头。”
徐心诺又一次心跳失衡。即便他已经无比熟悉庄逢君的长相,这也还是太犯规了。徐心诺开始模糊地感觉到,庄逢君没准是对的,就是那套什么潜在的交往对象的歪理。当他在心里把庄逢君当成一个男友人选来衡量的时候,就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改变了。
甚至这种变化本身早已潜移默化,只差一个发现的契机。
庄逢君对此毫无所觉,他只是笑了笑,依言关掉节目,打开音乐播放器找歌,顷刻,粗犷的船歌在房间里响起。徐心诺认出这是《刺客信条》里的配乐:“你居然也会主动玩游戏?”
庄逢君无奈地反问:“你们到底觉得我有多老?我还没有开始用风景照当头像吧?”
徐心诺被这句戳中莫名笑点,正乐不可支,突然接到他老妈徐春华的电话。
庄逢君关了音响,听到他变了语气,拖着长腔“啊?”了一声。
电话那头,徐春华其实心情不错,正在对徐心诺说:“儿子,你上电视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啊?要不是你姐拿给我看,我还不知道呢。你表现得挺出色的。”
徐心诺说:“谢谢妈,不过我们其实没上电视,那只是在网上播的。”
徐春华道:“少跟我耍贫,对了,我把你的节目转给你大姨和舅舅他们看了,你快看咱们老徐一家亲那个群里,她们这两天都在夸你呢。记得去回复一下,说谢谢长辈。”
如果只听到这里,徐心诺还觉得不过又是一场公开处刑,羞耻play,也无所谓了,早就习惯的事,但徐春华下句话让他升起警惕之心:“还有你大姨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不回?”
……徐心诺不是不回,他只是早就屏蔽了家族群,以及来自大姨的消息提醒。而且就算他常年没有点开过那个对话框,大姨依然能坚持不懈地给他转发“可能您一个小小的分享动作,就能照亮无数人的命运!”的各种惊世骇俗的养生传闻,真的不能怪他八百年不看。
庄逢君听不见徐春华说的是什么,就见徐心诺疑神疑鬼地问:“她给我发了什么?”
然后疯狂摇头推辞:“不用不用不用,靠,我还年轻,真的用不着搞这些东西!”
不
知道的还以为要怎么样。
“……你这孩子!本来高高兴兴的事 非要别扭 你听个话能掉一块肉吗?”
最后这句徐春华抬高声音 庄逢君倒是听见了。
挂了电话 徐心诺扔了手机 垂头丧气:“给我腾个地儿。”
庄逢君依言坐起来 给他让位 徐心诺把自己脸朝下扔在沙发上。
“什么事啊。”庄逢君凑过去问 “好好的怎么还恼了?”
“没正经事。”徐心诺无力地趴着 “只是又让我想起上回那个蒋八公的心理阴影。”
——就算徐心诺冲动出了个柜 徐春华仍然不死心 又在张罗给他介绍女孩子相亲了。
这次的牵线人变成了她的亲姐姐 徐心诺的大姨。
徐心诺翻了个身 先打开“老徐一家亲” 往上翻看历史记录。群里徐春华果然分享了他参加比赛时的片段剪辑 姥姥、舅舅、大姨等人都以[拇指][鼓掌][微笑]等表情充分表达了对孩子的鼓励 翻到下面
话题逐渐歪向别有用心的方向 比如大姨自然而然地发了一段长达半分钟的语音:“诺诺这回可真出名了 连我单位里新来的一个小姑娘 我上回都发现她也在看这个节目 人家听说里面谁谁谁是我侄子 还一直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诺诺 那小姑娘还挺漂亮的 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徐心诺为这拙劣的演技痛苦地捂住了脸。
然而大姨表达欲旺盛 然后转战私聊 给他发来一长串语音 介绍单位里这位优秀的适龄女青年 让徐心诺听得五官移位 然后大姨跟他要照片 要拍得帅一点的。
徐心诺翻来覆去半天 忽然从沙发上跳下来 仔细端量庄逢君的正脸。
庄逢君挑了挑眉 不明所以 任他欣赏。
徐心诺有个把自己都吓一跳的想法 不过他很认真地在思考:要是庄逢君真的那么喜欢他 要是他真的跟庄逢君处个对象之类的 在全家人面前出个柜 不知道她们会是什么反应?!
第45章
“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很生气。”徐心诺重新滑到地垫上,下意识地往后一靠,靠到庄逢君的小腿上,“我不是说她们有多坏,但是她们怎么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思?”
庄逢君算知道为什么人家养只猫就闹着要被封印了——是真的动不了。徐心诺可能还没察觉这一点,他就是觉得这个姿势靠得挺舒服,人的小腿自带一点坡度,总比沙发好靠一些。
徐心诺继续抱怨:“你信不信,这件事搞不好就是这样的:我妈肯定已经把我出柜的消息告诉了大姨,她们俩一合计,狼狈为奸,才商量着找个合适的相亲对象,趁早把我掰过来。”
狼狈为奸可能不是这么用的,庄逢君想,不过他没说话,保持着耐心倾听的姿态。
“而且她们从来就不会好好听我说话!就算我说了一万遍的A,她们也只会相信自己认为的B,中国话就那么难理解吗?”徐心诺越说越气鼓鼓,“所以之前我才会急着找个男朋友给我妈看,要是口说无凭,下场就是这样,她不仅不会听,只会变本加厉让我多接触女生!”
不知是不是所有家长都这样,跟子女之间,总是存在一层比语言层面更难沟通的东西。通俗点举例,就比如徐心诺高中时偏科,数学优秀,语文薄弱,他自己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擅长的领域在哪,他告诉徐春华自己真的不擅长语文这门学科,就算请了家教,参加了补习班,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提高水平,但他真的、真的、真的不可能超越擅长这科的语文课代表。
徐春华只会说,啊,那就说明你努力得还不够。你不喜欢语文,语文当然也不会主动喜欢你,只要你足够努力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做不到的事呢?
那现在怎么说——只要他足够努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交不了女朋友的gay呢?
这听着不滑稽吗?
庄逢君可以了解他暴躁的心情。他半垂着眼帘,想酝酿几句打抱不平的话,安慰一下徐心诺,却又横竖觉得心虚,有些话由他口中说出来,倒显得别有目的了。
徐心诺跳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反正这回我可不会妥协,谁爱去谁就去吧。”
庄逢君说:“好。”
没想到徐心诺走到他面前,却站定了,研究半天,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庄逢君看到徐心诺皱起眉头,双手按着自己的肩膀,突然开口:“你觉得,咱们俩真能走到一起吗?”
这一刻,庄逢君那个向来灵光的脑袋都有点放空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这一声对庄逢君来说,简直如闻梵音,徐心诺虽然任性胡闹,但总不至于不负责任地问这句话,可见他是真的有在考虑的。庄逢君当然想立刻给出一个饱含私心的答案,比如让他回家取户口本,不过嘴上还是审慎地回答:“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徐心诺说出自己的忧虑:“其实我只是担心,要是结果不好的话……”
庄逢君却说:“要是都这么瞻前顾后的,那就没有人能走到一起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徐心诺犹犹豫豫,“那我们这就算开始了?”
庄逢君把他拉到怀里,亲亲他的头发,意思是用行动宣誓主权。
奇怪的是,徐心诺心里充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复杂的患得患失。
在英国的时候,吴康说的好像也是差不多的话,类似于“要不我们处处看”,徐心诺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然后心无旁骛地关了聊天界面,一边继续赶小组作业的deadline,一边痛骂其他组员全是废物没一个顶事。所以现在想来,“交男朋友”被他当成了一件过于轻易的事情——只要看着比混吃等死的组员好那么一点就行了。他很担心这次又答应得过于随便。
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到了庄逢君这里,一答应可就没有七天无理由了。
不过如果此时把话筒交给庄逢君,庄逢君只会觉得,这一幕还是来晚了太多年。
他不是一个做事喜欢后悔的人,最近却总是想,如果他当时跟徐心诺没有生分,如果愿意再等待一下,坚持一下,会是什么样呢?也许他们大学的时候就会走到一起,会被双方家长反对,会需要一起顶住压力,但只要感情够牢固的话,未必不能面对这一切。
庄逢君完全是低估了自己的占有欲,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加起来,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给了徐心诺,怎么可能把他割舍出去,混迹商场的人没有这样血亏的赔法。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徐心诺只要一有麻烦,就喜欢跑到他面前,吧啦吧啦一股脑倒出所有苦水。庄逢君一开始是会觉得有点麻烦的,结果总是败在他小狗一样的眼神里。他带徐心诺出去买这买那,用自己不菲的零用钱换他不再嘚啵,但求一个耳根清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勉强应付变成了乐此不疲。
徐心诺傻傻的,压根不知道庄逢君的心理变化,只知道不高兴了去找他,庄逢君总可以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让他重新高兴起来。他只会看表面,谁对他好,谁
就是好人。
事实上,直到很久以后,庄逢君自己也才明白,这种满足欲是从何而来。
大概来自于他在徐心诺面前,可以做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
所以回头看看他们俩的关系,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有时又分不清,谁是愿打那个人,谁是愿挨那个人。对庄逢君来说,就算他想要试着接触其他人,中间也总是隔着一个徐心诺,徐心诺就像一个他跨越不过去的障碍,或者一个无法戒断的习惯。
好在他终于抓住了一点什么。
跟徐心诺茫然的心情不一样,庄逢君倒是壮志得酬,梦想成真,心里怀里都沉甸甸的。
两个人在沙发上抱了一会儿,徐心诺还没忘了刚刚的正事,抬头跟他确认:“你现在算是我男朋友了,对吧?这个是可以往外说的,对吧?”
庄逢君自然都说对对对是是是。
徐心诺一骨碌挣脱出来找手机:“我要告诉大姨,她侄子名花有主了,不用再牵线了。”
庄逢君怀中一空,无奈地一手拦腰把他捞回来,一手从屁股底下摸到刚刚被徐心诺随手乱丢的手机,放到他手里。他又低头看徐心诺修修改改拟定措辞,还给出了一点意见。
大姨果然错愕至极,当即打电话过来:“诺诺,你跟大姨开玩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