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沂正对着平平组那八千多票出神，贺尘烟深深鞠了一躬，扶了扶面具：“各位老师好，我叫陈彦，Y站ID是贺尘烟，目前拥有三百万粉丝。”
　　他停顿了一下。
　　“噢！”
　　“不容易啊，三百万粉丝。”
　　“那已经算是很厉害的网红了。”
　　“嗯嗯，能超一百万就很厉害了。”
　　果然，崔婷带头鼓起了掌。
　　Y站押宝的人，她来之前当然有所了解，贺尘烟她当然会捧场。
　　不过Y站下面有很多个项目组，各项目组之间也并非是合作关系，一个项目组长极力推崇的艺人，并不会在崔婷眼中有太大的分量。
　　Y站每年会跟很多知名艺人合作，崔婷这次来，也是因为《沼泽深处》这首歌火了，在Y站突然有了很多剪辑和翻唱，一度霸占了各区榜单的头位。
　　她想来看看原作，如果合适，不排除合作的可能。
　　Y站大UP，说出去似乎很有名气很风光，但是平台与平台之间有壁，出了Y站，基本没人认识他。
　　果然各位大佬只对三百万有点反应，对他这个人却是反应平平。
　　贺尘烟用余光瞥了瞥谢沂。
　　他当然也幻想过自己能被CM集团看中，全球铺地广，拍摄投放TVC（电视广告片）。
　　然而很快，幻想破灭，谢沂抬起手臂看了眼表，然后随手将油墨笔扣上，对三百万粉没有任何反应。
　　想想也是，以谢沂的出身，他这种网红恐怕连一起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贺尘烟：“因为我在Y站是表演区的主播，我给各位老师唱首我点击量最高的歌吧。”
　　他刚想开口，蓝星视频的高尔夫大哥抬手制止：“唱歌就算了，给我们看看你的颜值吧。”
　　对视频平台的大佬来说，专注翻唱的网络歌手根本不够看的，他往年筹办的平台活动，请的都是重量级歌唱家和流行乐代表人物，而且都是原唱。
　　他也知道贺尘烟是Y站出来的，肯定要和Y站合作。
　　蓝星视频与Y站多少有点竞争关系，他根本没打算考虑贺尘烟。
　　贺尘烟被搪塞回去，也不好反驳。
　　他只好放下话筒，抬手，小心翼翼摘下了面具：“老师。”
　　“哎哟，还不错。”崔婷中肯的评价。
　　其实她早就看过贺尘烟的视频了，现在的夸奖，只是给贺尘烟的鼓励。
　　贺尘烟果然很感激，再次鞠躬：“谢谢老师。”
　　高尔夫大哥却微皱眉：“混血啊，我说实话，稍微有点局限性，因为我们平台剧的主角一般不考虑混血，不过你要是做唱跳歌手那没问题，混血还显得国际范儿。”
　　贺尘烟尴尬地一笑。
　　同样有点外族基因的谢沂轻挑了下眉，扭过头瞥了一眼。
　　高尔夫大哥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抓头解释：“我刚才说选手。”
　　其余几个品牌方低头，在A4纸上写了点什么，然后赶紧遮了起来。
　　选手露脸之后，镜头就会转向品牌方。
　　贺尘烟有些失落，只有三个品牌方姐姐眼前一亮，崔婷夸奖了他一句，其余人，表现的都很冷静。
　　不过想也知道，这些品牌都合作过不少艺人了，哪个不是容貌出众光鲜靓丽，他们见过的美人实在太多。
　　来这个比赛之前，贺尘烟其实很自信的，他的视频点击量高，直播里也全是夸奖他长得帅的。
　　他飘飘然忘乎所以。
　　可来了这个比赛，却接二连三的受打击。
　　竞争对手比他长得更美，MJC那种成名组合妆造更精致，他不上不下，果然如项目组长所说，娱乐圈比你好看的有的是。
　　贺尘烟出来，众人纷纷看向他。
　　唐迟更是凑到身边，问：“怎么样怎么样？”
　　贺尘烟只是淡淡道：“时间挺紧的，几乎没法表演，一个选手最多两分钟吧。”
　　唐迟若有所思，贺尘烟得到的反馈大概率不好，不然眼中的喜悦是无法隐藏的。
　　文汀贴着明照小声说：“两分钟……那不就是只看脸了吗？”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品牌选人，还不就是看记忆点。
　　长得好看就是最直观的记忆点了。
　　明照却有些失神。
　　看脸。
　　拿掉面具，他的身份就没办法隐藏了。
　　里面一些公司，两年前还找他谈过合作，虽然最后没成，但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他的脸。
　　原来临近这一刻，他还是会紧张的。
　　他能感到血液流速加快，身体升温，胸口闷闷的，就像里面有羽毛在刮搔，偏又摸不着。
　　明照默默揉搓着手指，用掌心的温度捂着发凉的指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早晚有这一遭的，早晚，会瞒不住的。
　　他本该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惊诧也好，嫌恶也好，谅解也好。
　　怎样的结果，他都照单全收。
　　贺尘烟出来没过多久，唐迟就进去了。
　　唐迟是被按照小林鹿园包装的，他刚进去就介绍了自己的公司和以往拿过的奖项。
　　唐迟：“那我就给各位老师表演一段rap吧。”
　　说罢，他也不等下面说话，直接表演起来。
　　一段rap表演了一分多钟，完成度很高。
　　果然有人惊喜：“哟，rap不错啊，确实练过的。”
　　“有点林鹿园的范儿是不是？一点点。”
　　“啊是有点，我们公司也跟MJC合作过。”
　　“那你把面具摘下来看看吧。”
　　唐迟对称赞诚惶诚恐，赶忙理了理发型，摘下了面具。
　　他知道自己的下颚有点宽，所以摘掉面具后，他下巴往下压，尽力拉长脸型。
　　可他还是从几个品牌方眼中看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和林鹿园的风格相似，但他没有林鹿园讨喜。
　　林鹿园是娃娃脸，他却有点像棱角分明的国字脸。
　　有人直截了当地问：“你这是有点发腮？”
　　唐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年纪还小，从小就是这个脸型，可在别人眼里，居然已经是发腮了。
　　唐迟留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外面有些骚乱，都在猜测里面在做什么。
　　谢沂又看了眼时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进度太慢，要耽误午饭时间了。”
　　唐迟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离得太远，他也看不清那几个动笔的大佬在写什么。
　　崔婷看了谢沂一眼。
　　她难免对这位来头不小的太子爷产生兴趣。
　　看样子，谢沂完全不把这些选手放在眼里，也没心思替CM集团选什么品牌代表。
　　这次行程大概率是父辈安排的任务，让他多参与集团活动，以便将来接手公司业务。
　　崔婷唇角挂笑。
　　这种出身的二代，连当红艺人都不一定多看一眼，确实不会把秀人当回事。
　　本质隔行如隔山，生态不同，无法共情。
　　轮到倒数几个，总算到明照了。
　　他扭动门把手，迈步走了进去。
　　“各位老师好，我是步履不停。”明照站在前方，目光环视一圈，借着面具的遮掩，他多看了谢沂两眼。
　　品牌方听到步履不停的名字，纷纷抬起了头。
　　大公司的PR接收消息都是很快的，选秀当中谁的声量大，谁出彩，早就做成详细的报告，送到了这些老板的案头。
　　所以老板们来之前，都听说第一集 热度最大的就是步履不停和他那首《沼泽深处》，因为这首歌，曲茗和秦凌闹得不愉快，林鹿园泪洒录制现场，Y站还因为改编争议吃了瘪。
　　崔婷微微挑眉。
　　看了半天，总算等到了她最想见的人。
　　步履不停和贺尘烟的事，她有所耳闻，虽然觉得贺尘烟搞出来的事很丢脸，但Y站护短倒也有情可原，毕竟是押宝的艺人，声誉不能出差池。
　　想到这儿，崔婷又忍不住看谢沂。
　　她记得CM集团还插手了这件事，导致Y站官微折返跑，被网友一顿嘲笑。
　　不过谢沂自然是不会管在意这种小事了，极有可能是CM集团哪位高层，恰巧知道来龙去脉，看不过眼，帮忙出了个头。
　　崔婷正想着，却发现一直兴趣缺缺的谢沂，此刻却抬起头，饶有兴致地望着步履不停。
　　崔婷讶异。
　　明照知道时间有限，他不必费事表演什么，况且哪怕表演了，也不及他的身份更劲爆，表演再好，等摘掉面具，人家也忘了。
　　于是明照抬起手，扣住面具的边缘。
　　他本能的瞥向谢沂，似乎想要寻求什么。
　　谢沂指尖把玩着油墨笔，朝他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唇。
　　明照接收到直达眼底的笑意，心突然就稳了下来。
　　《面具之下》最大赞助商是谢沂，他特意来这里陪着他的。
　　明照将手伸到脑后，微微颔首，在发丝间摸索一瞬，按到纽扣，轻轻一旋，面具的绳带就脱落下来，顺着脖颈垂到胸前。
　　他眼眸微垂，慢慢拿开面具。
　　宁衾也难免坐直身子，屏住呼吸，紧张地向前望去。
　　她真怕两年前的余韵还未过去，再闹出什么大争议来。
　　她更担心那位喜欢男人的太子爷，万一看了明照的脸，又听信谣言认为明照是那种轻浮的外围，就麻烦了。
　　明照摘下面具，抬起眼，眸色清澈黑亮：“我叫明照，毕业于中京戏剧学院，签约在千灯河岸影视公司。”
　　并不是所有人都关注过两年前的MJC选拔，更不是所有人都蹲在热搜看哪家影视公司官宣。
　　所以品牌方里，确实有几位从来没听过明照的名字。
　　他们只是单纯被这张脸惊艳了一下。
　　“哇，长得真不错啊！突出的不错！”
　　“很出众，这方面算是很有优势了，老天爷赏饭吃。”
　　“这种长相，我们品牌肯定是比较喜欢的，嗯，你懂得。”
　　“好看，确实好看，这次选手很强啊，他的歌反馈也很好。”
　　高尔夫大哥敏锐道：“千灯河岸？哦......剧很好。”
　　想求合作。
　　几个食品公司大佬说说笑笑，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品牌挑选手，也很考验眼力和时机的。
　　如果认准了一个潜力股，能在对方未火前以很实惠的价格签下，那就是一本万利。
　　刚火的艺人，粉丝都是最鸡血的，买商务也买的最热情。
　　当然，潜力股如果太多人看好，品牌就要捧着选手了。
　　看样子，几家公司对明照都很满意，也很期待。
　　崔婷却瞬间错愕了。
　　她是知道明照的，MJC的选拔，铺天盖地的黑料，两年的沉寂，她都知道。
　　因为当年，Y站也打算过跟明照合作，甚至还为他量身定做了个小短片，宣传方向就是青涩，爽朗，温润少年。
　　可惜明照出了那种新闻，把人设彻底打碎，原本的设计方案也都打了水漂。
　　看见明照出现在《面具之下》，崔婷无比惊讶。
　　这节目第一期嘉宾就是MJC，秦凌更是导师，冠名还是柠檬台，综艺团队仍然是宁衾带领。
　　无论如何，明照都不该参加。
　　听到身后不加掩饰的夸赞，崔婷就知道，他们不认识明照是谁。
　　或许将来知道了，还会为此刻的反应后悔。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摄像机已经忠实地记录了他们眼中的欣赏，惊艳，赞美。
　　崔婷暗叹可惜。
　　她是真的很期待步履不停的，哪怕步履不停长得普通一点，凭他的创作能力，成为焦点的天赋，Y站也不是不能合作。
　　但步履不停是明照，明照身上的争议太大了，她很喜欢，却不敢冒险。
　　谁也不知道签了明照合作，换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惊喜，还是乌烟瘴气的骂声。
　　她甚至无意去细究当年的对错是非，其实她并不觉得那几张照片有多大尺度，沐浴露广告么，还不就那样，甚至都不如一些时尚杂志。
　　不过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场合，造就了当年的惨案。
　　那年明照还小，很多人把他当弟弟看，而网络氛围又趋于保守，同性约P网站这种东西突然出现在大众眼前，很多人根本接受不了。
　　想到这一步，崔婷已经隐隐把合作的可能否掉了。
　　实在不行，就还是贺尘烟，综合评估还不错，做个推广也绰绰有余。
　　谢沂抬眸打量明照，敏锐的从他表面的冷静中，看出了些失落。
　　明照站在前方，看得见惊喜，自然也看得见纠结，诧异和遗憾。
　　没有人刻意隐瞒见到他的情绪，觉得惊喜的大概不了解他的过往，而觉得纠结遗憾的，自然清楚一切，却认为他不配与品牌合作。
　　谈及他身上的十几条黑料，这些大佬或许不甚清楚，但谈及他这个人，却知道是个风险艺人。
　　两年，似乎只让谣言的荒谬随着时间流逝了，而恶劣的印象却久久存留，根深蒂固。
　　时光轮回，明照仿佛又站在了当年的审判场。
　　那些曾经抛来橄榄枝的品牌，在看到网络甚嚣尘上的舆论后，匆匆打来电话，或委婉或生硬的取消合作——
　　“抱歉，上次聆听APP的推广暂时就不进行了。”
　　“你好，英英耳机不打算和您继续谈合作，我们不需要品行有亏的艺人。”
　　“明先生，我们小蜻蜓英语中断与您的合作，望您了解。”
　　“因塔恩运动坚决反对有违青少年积极健康形象的艺人，如您对我品牌造成影响，品牌将评估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