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快到了七月二号。
　　聚餐时间定在晚上七点，迎宾饭店最大的包间。
　　等到日光西斜，明照被艺人主管亲自接去做妆造。
　　艺人主管叫贺锐，比明照还要矮半个头，他头发剪得很短，偏在后脑勺留了个小辫子，还细心编了造型。
　　按他的话说，这行最怕的就是不被人记住，所以他要别人一眼记得他。
　　明照面露不解：“我只是和同学老师吃个饭，为什么要做造型？”
　　贺锐伸出一根手指，在明照面前摆了摆，正色道：“你是艺人，不是素人，任何可能出现在镜头里的情况都要注意。我去迎宾饭店考察过，你们订的大包，在一层，还有一扇巨大的窗户，秦凌不是要去吗。”
　　提到秦凌时，他的语气意味深长，剩下的话他没说，他相信明照一定懂。
　　明照看了贺锐一眼，慢慢收回目光，神情清冷几分：“嗯。”
　　他的确懂。
　　秦凌公开的任何行程，都一定与营业有关，毕业聚会这么容易制造话题的活动，他绝不会放过。
　　在秦凌眼里，根本没有师生情同学情，他只想通过所谓私人行程，不经意的路人偶遇以及粉丝偷拍，稳固自己打造的人设。
　　更何况，这场聚会里还有明照，曾经选秀场上的对手和失败者。
　　秦凌会怎么做不言而喻。
　　贺锐把明照交给了京市赫赫有名的造型师，他简单交代了两句，就出去处理今晚的工作。
　　两个小时后，贺锐匆匆赶回来，一推门，正看到明照从化妆镜前起身，转头看向他。
　　明照歪了下脑袋，冲他笑笑：“可以吗？”
　　贺锐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暗暗道，卧槽！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肯为明照开个影视公司了。
　　从看到简历里的照片起，他就知道明照长得好看，哪怕心里有了准备，乍一看还是被惊艳到了。
　　明照挑染了头发，凌乱又不失美感的黑色发丝间绕着几绺深蓝，鬓角的碎发毛茸茸，微微打着卷。
　　他肤色冷白，这种发色与他相衬格外和谐，且深蓝发色拔升的疏离感又被耳鬓的卷曲收了回来。
　　他那双眼睛笑意盈盈，仿佛盛着山峦迭起，水光潋滟，一颦一笑，都恨不得将此刻风光植在人心口，哪怕他并未刻意勾引谁，或者说不懂如何勾引。
　　他只是知道自己很漂亮，眼睑时不时轻颤一下，唇珠不由自主的绷起，静静等待着面前人的反馈。
　　贺锐很清楚，无论多好看的艺人都需要妆造，妆造完成的那一刻，你会感觉到凡人和神的距离。
　　他手里的电子烟都忘了举，一边失神一边想，这样的艺人如果不被截爆，能红成什么样？
　　明照见贺锐眼神不对，轻咳了一声。
　　贺锐回神，笑容更深了：“不愧是……哈，我得跟老板说一声。”
　　他立刻给谢沂发消息。
　　这几天谢沂都没有回公寓，就如他所说，他并不常在这里住。
　　然而贺锐的消息刚发过去，明照就接到了谢沂的电话。
　　他垂眸看了几秒，拿着手机走到了房间角落，才接通，将手机贴在耳边。
　　还不等他说话，对面就传来谢沂低沉慵懒的嗓音：“发张照片来，给我看看。”
　　他刻意压轻了最后四个字，就像跟明照说的悄悄话，一句话说完，气声还丝丝缕缕，灌入耳膜，按摩心尖。
　　谢沂似乎有些醉，语气并不如以往那样克制，甚至有些放肆，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暗示。
　　明照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轻声道：“不用了吧，经纪人看过了。”
　　“啧。”谢沂似乎有些不满，“不能给老板看，还是不能给我看？”
　　电话里隐约传来酒杯被放置在桌面的声音，紧接着，是坐直身子摩擦沙发的声音。
　　明照：“……”
　　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谢沂，没办法，只好把造型师刚给他拍了半个小时的照片选中一些，编辑邮件发了出去。
　　他掩唇低声道：“发你邮箱了。”
　　七年前，他一气之下删除了谢沂的所有联系方式，包括社交软件好友，直至今日还没来得及加回来。
　　发邮件确实是麻烦了一点，但谢沂没挑剔，他听见谢沂把手机拿离耳边，手指在屏幕上拨弄。
　　虽然不愿承认，但明照的确十分关心谢沂的看法，他举着手机，稍微凝着眉，专心致志地等着对面的反馈。
　　可那边好久没有传来声音，时间一分一秒流走，窗外的日光仿佛也坠了半分，天际一片霞红。
　　明照终于有点忐忑，开口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对面传来一声低笑，谢沂不明不白喃道：“你最好祈祷我不喜欢。”
　　明照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拧眉问：“你喝醉了？”
　　谢沂哑声，叹了口气：“快了。”
　　明照沉默了一会儿，耳根发烫，不由自主的抿了下唇，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跟天色一样红了。
　　谢沂根本不知道，这样说话，会让人想到难以启齿的东西。
　　挂断电话，明照用手拍了拍脸，一本正经对贺锐说：“他不会提意见，走吧。”
　　另一边，谢沂靠在谢家别墅后院泳池旁的沙发里，对着雾霭稀薄，夕光浓烈的天际，轻抿了一口酒。
　　酒精顺着喉咙滑进去，让胸口一刻清凉后又再次燥热起来。
　　唐宁夏轻轻推了推眼镜，环视谢家后花园的风光，幽幽道：“谢闻卓要把你未来继母带回这里了，听说她也有个儿子，今年刚好十三岁，和明照来时一样大。”
　　谢沂睨他一眼，置若罔闻，又喝了一口酒。
　　唐宁夏眼睛微眯，眸中闪过一丝淡漠：“伊兹女士让我告诫你，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明婉迎，不要一时心软。”
　　谢沂嗤笑道：“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是明照。”
　　唐宁夏挑眉，已经知道谢沂不会对别的弟弟动真感情，这才语气轻松道：“忘了说，明照可真是个小美人，怪不得你对他另眼相待。”
　　刚才谢沂用手机看照片，他在一旁也看到了，哪怕他不喜欢男人，对着照片上的明照也是呼吸一窒。
　　他很少会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而且不带有任何贬低色彩，只是单纯且言辞贫乏的夸奖。
　　一时之间，他确实想不到更合适的词。
　　那张照片上，明照在笑，不是十分灿烂的笑，似乎连唇都没这么翘，但眼睛里却写满了笑意，柔软动人，带着难以描绘的破碎感，也不怪谢沂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谢沂之前没觉得自己喝多了，此刻想着那张照片和明照忐忑的声音，再望向温柔旖旎的天色，他倒真觉得有些眩晕。
　　眩晕到说了些过分的话，想了些不该想的事。
　　他突然记起唐宁夏那句话——
　　“明家人都长得好看，不管是明婉迎还是明照。”
　　他记得自己不屑一顾的轻嗤：“我又不是畜生，会对自己弟弟下手。”
　　谢沂莞尔，向身后的沙发靠去，目光垂在摇晃颤抖的泳池水面上。
　　他将照片储存在自己的手机相册，不紧不慢说：“今天晚上，全网都会知道小美人是谁了。”


第11章
　　赶往迎宾饭店的路上，视频软件开始频繁出现推送消息。
　　【现象级男团MJC成立两周年纪念，队长秦凌亲自翻牌粉丝，官方直播，猛戳——】
　　【MJC出道两周年！粉丝应援太给力了吧，秦凌憨憨竟然翻车？】
　　【MJC献唱出道曲，讲述出道辛酸与趣事，粉丝泪洒互联网！】
　　明照蹙眉，低头鼓弄手机关闭推送通知。
　　他刚关闭三个视频软件，两个短视频软件的推送，就见一旁的贺锐兴致勃勃点开了手机短信推送。
　　明照：“……”
　　贺锐笑呵呵：“看看人家打算怎么营销，知己知彼嘛，顺便说一下，千灯河岸今晚官宣签约艺人。”
　　明照蓦然睁大眼睛：“！”
　　贺锐小心地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拍了拍明照的肩头以示安慰：“别惊讶，早晚要官宣，抽个良辰吉日很正常。”
　　他不敢摸明照太多地方，没别的，就怕那位幕后老板多想。
　　两年前的今天，MJC男团官宣出道，屠屏了热搜榜，声势浩大。
　　一百多个蓝V账号聚到秦凌官宣博下凑热闹，给声势，求合作，把气氛炒的火热，秦凌也一跃成为了当红流量。
　　那天明照仍旧处在网暴的阴影中，他把自己困在房间里，抽掉手机卡，拔了网线，关着灯，不吃饭也不睡觉，就呆呆坐在床上看窗外的灯火。
　　灯火离他好遥远，他被锁在黑暗里。
　　贺锐说的没错，的确是‘良辰吉日’。
　　明照抬起眼，脸色冷了几分，也专心听起贺锐打开的推送视频。
　　MJC男团一共有五人，队长秦凌，vocal艾瑟，dancer孟鸦，参正，rap林鹿园。
　　秦凌之所以能成为C位，和实力无关，只是因为他在团内人气最高，不过夕斓传媒也确实担心他太过废物，所以给他安了个创作型艺人的人设。
　　唱跳rap需要长年累月学习，一上台就暴露无疑，现学肯定是来不及了，但创作是薛定谔的优秀，只要有人帮忙修改，有营销号帮忙吹捧，人设就能立稳。
　　视频打开时，秦凌正在说话，直播滤镜让他的脸有些失真，就连表情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变得有些兴奋，甚至伸出手拍了拍艾瑟的胳膊：“他们说出道夜趣事，你记不记得那天下午内场门口……”
　　艾瑟立刻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哈哈哈特别逗，我们坐车赶去现场，小鹿到的有点晚被安保拦住了，小鹿着急说自己要上台，安保说他做梦当明星呢，最后是凌哥下来带他上去的。”
　　林鹿园羞涩地低下了头，笑笑不说话。
　　他在长相上确实没有什么优势，但rapper是稀缺人才，男团必须要有，所以他才能出道。
　　这件事被其他成员当成趣事讲了两年，但他心里挺难受的，不过在镜头前，他只能笑。
　　明照随之叹气，轻声道：“林鹿园很在意自己的长相，他年纪最小，人气最差，连生气都不敢。”
　　比赛那时他和林鹿园的关系不错，林鹿园教他rap，他也常给林鹿园弹自己编的小调。
　　他出事后，林鹿园偷偷给他发消息安慰，他都看了。
　　只是那时林鹿园已经确定会出道，他为了不影响朋友，没有回复。
　　贺锐瞥了瞥嘴：“所谓粉丝提问，其实都是早早对好台本固定答案的，说这个趣事也不是为了嘲笑林鹿园长得丑，而是踩着他给秦凌立大明星人设，不信就看看，今晚热搜肯定有吹秦凌帅的。呵呵，不愧是两年半就解散的临时团，这么玩早晚崩。”
　　视频里，秦凌乐不可支，笑得捂住肚子：“还有那天晚上……”
　　艾瑟一拍巴掌，似乎对秦凌的提醒很有共鸣：“那天晚上好多平台领导在，大家一起庆祝喝酒，小鹿还未成年，凌哥特豪迈，就说’我是队长我替他喝‘，结果凌哥喝了两杯就倒了，窝在椅子上哭，说想那些一起比赛的兄弟们了。”
　　视频下方的弹幕弹得更猛烈了——
　　“哈哈哈哈两杯就倒好萌啊哥哥，怎么还不会喝酒啊？”
　　“呜呜呜出道的时候虽然小鹿十七，但是凌凌也才二十啊，就被迫要照顾别人了，妈妈心疼。”
　　“哥哥真的好重感情，出道夜还想着没能出道的兄弟们，流泪了。”
　　“好想看哥哥哭，又心疼又想看，羡慕那天在场的人。”
　　“路人，看这样秦凌真的挺好的，有点想路转粉了。”
　　“秦凌值得！阳光憨憨呆直男，灵魂创作选手，影视歌多栖发展，老好人傻白甜。”
　　“笑死，楼上确定是在夸你哥吗，秦凌粉丝也好逗啊！”
　　“粉随蒸煮哈哈，主要是秦凌凌太傻乎乎了。”
　　……
　　贺锐问：“秦凌不会喝酒？”
　　明照将目光移向窗外，看着匆匆而过的城市绿化带，扯了扯唇：“还好，他曾经要抢一个男三号的角色，陪选角导演喝了二斤白酒。”
　　秦凌平时并不会把阿谀奉承的事跟明照说，毕竟有点掉身份，这次明照能知道，是因为秦凌想借着这个理由，卖惨求个酒后乱性。
　　贺锐勾起唇角，冷笑盯着屏幕，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好兴奋啊，好久没跟这么会营销炒作的对手PK了。”
　　直播没看完，车已经到了迎宾饭店。
　　今天迎宾饭店明显增加了服务人员，似乎知道今晚会有大客户来。
　　明照下车前，贺锐叮嘱道：“公司官宣前，明老师可不要先跟同学透露哦，没人值得信任，消息走的很快的，会影响官宣效果。”
　　明照拉开车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一只腿已经迈了出去，思忖片刻，又回头说，“以后叫我名字，谢沂是我哥哥，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贺锐点头如小鸡啄米，满脸堆笑：“好嘞好嘞，明照老师。”
　　明照：“……”
　　不信就不信吧。
　　明照下车后，低调走进迎宾饭店大门，看向穿戴整齐的迎宾女郎：“您好，戏剧学院杨老师预订的房间。”
　　他确实是想低调的，但对方还是直直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慌乱回神，不好意思道：“您往左边走，有人带您过去。”
　　明照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艳和欣赏，抿唇含笑，无声点点头，向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