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她见到谢思之应该更热情一些才对——毕竟她差不多看他二哥长到快十岁,就感情的深厚程度来说,他肯定没有办法比上。
可是谢思之好像没表现得有多奇怪。
“乖啊,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青年相当随意地拿起画笔,“我还要画画,你自己先随便玩,除了不能把猫抱过来,其他随你折腾。”
他的画室里还有很多其它颜料,空白画布,用来当模特的石膏像,怎么看都能打发上一段时间。
“我有点不太懂。”李珩没有隐瞒他,“二哥你好像和洛阿姨很熟,但是又没有那么熟,洛阿姨那边好像也是一样。”
“这不是很正常嘛。”
谢思之轻飘飘地回答他,悄悄把画上那个自己的头发画得茂盛了一点,视觉效果上显得比谢慎之还要高出那么一丝,这才满意地去细化下一个色块,“洛姨喜欢的是妈妈,又不是我们。”
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少年原地愣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
“对哦,你不知道。”谢思之想起来自己还没和弟弟八卦过,“洛姨是妈妈从小学就开始的好朋友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连大学都报了同一所,一直把她当小女神,白月光看,爸妈结婚去接亲的时候,因为洛姨差点没能进成门。”
“她估计现在还是觉得爸爸配不上妈妈。”说着说着,青年手上的画笔又被他重新放下,开始掰手指,“毕竟你看,爸爸他又不会说话,又木讷,对珠宝首饰护肤保养也都一窍不通,除了会赚钱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优点,要是我是......”
他突然意识到作为子女说这种话并不合适,咳嗽一声,“总之,洛姨对我们好,爱护我们,只是因为我们是妈妈的儿子,二哥这么解释能听懂吗?”
随即,他看见少年点点头,嘘了一声:
“别和妈妈说出去就行,她不喜欢听这个。”
——那二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珩有点想问,但又觉得他朋友这么多,知道一些父母辈的八卦也正常。
何况人是能够感觉到态度差异的。
“那洛阿姨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更像妈妈?”他沉思片刻,这样开口,“她对我比二哥要热情很多。”
行李箱里面的那些纪念品,除了谢夫人的,剩下的几乎都是他的。
谢思之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可能是有一部分原因,但二哥还是觉得主要还是你可爱。”
“你应该说首先是妈妈好看,所以洛阿姨才会爱屋及乌了我。”李珩这样反驳他,试图理清因果关系,“重点还是在妈妈身上。”
辩解完,他又有点好奇,“妈妈以前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那当然。”谢思之即答,“只是她一门心思扑在咱爸身上,睬都不睬外面那些狂蜂浪蝶。”
“——你以为当时洛姨为什么对他们结婚那么反对啊,就是因为她觉得爸爸这人总是端着,故作矜持,明明喜欢妈妈,还让妈妈一个女孩子主动追他。”
他抛出更加劲爆的消息,看着少年的反应,又带着点得意地哼哼几声,“是不是想不到?”
何止是想不到。
听他说完那些父母辈的八卦,李珩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把父母形象和故事里的联系到一起——尤其是谢先生的。
他实在很难想象出“妈妈骑自行车载爸爸”或者“妈妈开摩托送通宵但睡过头的爸爸去参加某个研学报告”的场景。
总觉得不是很真实。
“不过洛姨她其实也......”难得家里有人愿意和自己分享,谢思之还想继续说有关他们邻居阿姨的事。
用“坎坷”来形容都是轻的,尤其是和他们的父母爱情对比。
话到嘴边,青年不经意瞥见墙上的时间,又把那股蠢蠢欲动的分享欲压了下去。
“要吃饭了,先去吃饭,吃完二哥和你说。”
——但他却没有和弟弟一起下楼,而是坚持要先把谢慎之画完。
“记得让珍姨在厨房留点牛腩。”少年离开前,谢思之这样叮嘱,“这样我晚上要是饿了,还能自己煮点面条。”
李珩朝比了个“OK”的手势。
客厅没有人,问了福伯,才知道她们在二楼的卧室聊天。
李珩自告奋勇接过了喊人吃饭的任务,跑到二楼,还没有到父母卧室门口,就听见一声带着浓浓不赞成的声音。
是洛女士的。
卧室门只是虚虚被合上,没有关严实。
“不管是什么事,他总是自作主张,根本就不考虑你的意见。”
“领养也是,现在也是,你不觉得,他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孩子代替了乖乖吗?”
少年头皮发麻,不自觉屏住呼吸。
卧室里沉默很久,都没有声音再想起来,他突然有点难过。
就在他准备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趁机上前敲门,喊她们下来吃饭的时候。
他听见谢夫人缓慢,但是坚定的辩驳。
“......他那个人总是很笨,明明很爱我,但是总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法,以前如此,现在依然,你也知道的。”
“但这件事绝对不是他,或者是阿笃的错误,只是一个开场不怎么愉快,但结果很美丽的意外。”
谢夫人顿了顿,“我从来没有把阿笃当成过小乖,想着替代他,小乖是小乖,他就是他,他们都是我很好很好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祂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维护,李珩心里的那点难受还是顽强地留下了一点影子。
——他们都觉得谢笃之是很好的家人,是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可是其他人未必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深深吸了口气,准备等这段谈话结束,就上前敲门,余光却不经意瞥见楼梯口拐角处那道静默的人影。
对方好像是刚刚准备下楼,发现他在二楼走廊上呆站着,便停下脚步,带着点疑惑地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了,最近换季昼夜温差有点大,大家注意保暖么么么!
洛女士就是那种闺蜜心态,但是会更过激一点,建议大家代入最好的朋友被普信男拱掉,是不是拳头马上就硬了x(不是)
反正我有个小姐妹谈恋爱,和我吐槽恋爱对象,我和她说你四月份还不分我就坐飞机杀去广州,结果九月才算是正式决裂,然后没到两天,好了(烟)
第44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甚至就连和两个哥哥一起被叫去书房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还是谢笃之到底有没有听见洛女士的那些话。
他不确定对方在楼梯拐角处站了有多久,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只是站在谢笃之的角度出发, 总觉得有种很莫名的难过。
直到他被谢先生以一种十分庄重的态度念出大名,询问他对这个分配有没有什么异议。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明天交由秘书办理手续以后,赠与协议就正式生效了。
他们特地被叫来书房, 就是为了公司股份的事。
事情郑重非常, 为此, 至今不太习惯视频交流的谢伫危甚至特地让二儿子用手机拨通了长子的视频电话,让他摄像头转过来, 屏幕正对自己, 营造出一种所有孩子都在场的氛围。
他正值壮年,除了本人在生活中不太能跟上现在电子产品发展趋势和网络潮流之外,实际上并没有被时代抛弃多少,眼光依旧敏锐, 多年从商累积的经验甚至让他的判断更加精准。
他身上并没有许多合作伙伴身上都会有的那种缺点——习惯高谈阔论, 吹嘘过往辉煌, 居高临下地指点现在的小辈,对年轻人的理念指手画脚。
除了心绪比较纷杂的时候喜欢抽烟冷静,不太能跟得上小辈的话题之外, 他应该算相对开明的那种掌权人, 基本也不会过多干涉长子和三子在集团内部的决定, 甚至有时候其他股东反对的意见到了跟前,还会帮忙压一压。
这些年来确实也有因大环境影响的低迷期, 但总体来说, 公司在他手中是一直稳中向上的。
甚至不久之前, 因为正确的转型策略,股价还迎来过一波小小的攀升。
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手上的股份转让赠送出去,显然不是太好的时机。
他手上的股份和谢夫人手里的加起来,足足占了65%还多,现在拿出来其中的60%,平均分给四个孩子,整个集团面临的风险也会增加。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日后能始终保持意见一致,没有争执和分歧。
尤其是格外叛逆的老二,和甚至没有接触过公司事务的幼子,假如有商业对手以谢家为目标,他们手上的股份很容易就会成为突破口。
可谢伫危还是决定这么做了,他相信自己的孩子。
何况从来没有能始终屹立不倒的商业帝/国,事物的繁盛到一定程度,走向衰落是必然的,谢家几代经商,财富已经积累得足够多,这些年其他股东这些年也已经赚了不少,就算真的因此出现意外,公司从姓谢改成姓别的什么,多年心血拱手让人,他绝不会后悔,或对今天做下的决定有所怨言。
“老二,你要是不进公司,可以暂时由我代持,或者找信得过的职业经理。”
他想了想,然后转过头,去看还在状况外的小儿子,目光稍微柔和:“你的那份由妈妈暂且代持,等你大学毕业再正式给你。”
“您都愿意主动给我打工了,我还找其他人干嘛啊。”
谢思之皮了一下,语气轻松,对这个决定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毕竟这些他外面关于他们家的八卦也不少,捕风捉影,众说纷纭,弄得他每次和好兄弟出门总要被拐弯抹角问上几句。
刚开始还好,他还能算有耐心地给点让人云里雾里,模棱两可的答复,再根据对方的反应把人弄得下不来台,找点乐子,可这样的状况一多,尤其是随便什么人都开始往他跟上凑的时候,他也就开始烦了。
说到底是自己的家事,再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何况他们兄弟关系好得很。
“而且我也要不了那么多,凑个整就行,余出来的5%留给小乖。”这样说,他打了个哈欠,“爸你要是觉得改起来太麻烦,改天我就私下去走手续。”
“你怎么多疼点小儿子也不肯。”说罢,他小声嘀咕一句,顺便用手肘轻轻捣了捣旁边的弟弟,冲少年挤了下眼,“没事,二哥疼你~”
谢先生平白被噎了一下,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和他说那些废话。
左右二儿子也不是不会经商,只是懒罢了,他决定都做了,怎么应对处理是对方的事情,这么大一个人,哪里还要他操心。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偏爱刚被找回不久的幼子。
股份的赠予更多是站在公平角度出发,证明几个孩子在家里地位相等,一样被父母疼爱,不存在外面流传的鸠占鹊巢、顶替人生,也更没有刻意打压,凭借养恩多加要挟。
外人眼中的豪门恩怨,财产纠纷从来就不存在,归根究底,这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而已。
幼子丢失之后,他看见妻子痛苦,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早已慌了阵脚,昏招频出,自以为是“爱”的举动反而对家人产生了伤害,也让被领养回来的孩子在刚开始时显得处境尴尬。
但他可以保证,尽管踏入福利院时产生过那样的想法,可他心里从来没有把谁当成过替代。
两个人是完全不同,且彼此独立的。
哪怕是今天,回想起这件事,谢伫危心中还是会对当时的行为产生愧疚,既有对幼子的,也有对养子的。
哪怕在把人领养回来没有几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养子好好谈过,并不止一次表示过歉意了。
正式登记户口的时候,想的也是给幼子多找个哥哥,以后把他找回来,一家人也能更热闹些。
——老大老二的名字取自慎思,这孩子本来就姓谢,又叫笃之,可见他们本来就有成为家人的缘分。
至于幼子那边,谢先生目前还没有找到很合适的机会道歉,尚在斟酌之中。
“我同样不需要。”谢笃之紧接着开口。
青年从进屋那刻起就没有没有透出多少情绪的冷峻眉眼第一次有了波澜,看起来像在笑,“我有公司,股份其他人平分比较好。”
他其实私心想建议父亲把准备给自己的那15%也全部转让给弟弟,可这样就有点显得过分偏心,没有把另外两个兄弟当成家人,也容易让弟弟产生心理负担。
再者,与其给谢家的,他认为赠予自己公司的股份会更好,更能体现出心意。
“现在分这个确实太早了。”视频那头谢慎之也这样说,又问道,“爸,你是不是看到最新的体检报告了?”
身体有问题不能讳疾就医,不管查出来什么毛病,肯定都是越早治疗越好。
各项指标良好、甚至优秀的谢伫危:......
“都是优秀。”谢先生这样强调,“只是觉得你弟弟也正式成年了,该分的应该提前分好,让他了解一些家里的情况,清楚爸妈给你们打拼的东西有自己一份。”
这句话放在谢笃之身上同样有效。
在谢先生的预期里,他把股份分完,再说几句兄弟要相互扶持,不要在意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这场谈话也就结束了。
他继续去处理他的工作,孩子们继续去干孩子们自己的事。
没想到分好的股份还能闹出这么多不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