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光[现代耽美]——BY:余酲
余酲  发于:2022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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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雨水多,为不影响做生意,李婶的摊位新购置四角防雨棚,骨架粗且沉,一个人很难将其搭好。
  徐彦洹让李婶在一边扶住,他双手各握住一根支架,使劲抬高撑开,再放在地面固定。
  由于经常在附近打零工,这一带做夜市小吃的几乎都认识徐彦洹,碰到缺人手的情况就喊他过来帮忙。不白干,活儿多给报酬,活儿少就给点吃的或者饮料表示谢意。
  今天周六,李婶在浔城一中念书的女儿也在,徐彦洹活儿还没干完,她就从自家摊位拿了瓶运动饮料,弯腰递给他:“我今天路过你们学校,看见期中考的光荣榜了,你是年级第三。”
  徐彦洹正蹲在地上固定支架脚,闻言没做声。
  女孩只好把饮料放在旁边的地上:“你成绩这么好,应该没报补习班吧?明天你有没有空……”
  没等说完,李婶喊她道:“小敏,过来帮一下妈妈。”
  名叫小敏的女孩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往摊子另一边走去:“干吗呀,不是说让我坐着就行不用干活吗?”
  接下来的对话徐彦洹本无意听见,奈何李婶曾经和他母亲一样在纺织厂工作,常年的噪音造成听力受损,说话声难免响亮一些。
  “你跟小徐聊什么呢?”李婶问女儿。
  “没什么啊。”小敏说,“聊学习,不行啊。”
  “妈妈警告你,不准对他动那种心思。”
  “哪种啊?”
  “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不可以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为什么不,他哪里不好了?他可是年级第三。”
  “小徐长得好学习好,又勤劳肯吃苦,妈妈也喜欢他,可惜他偏偏摊上个孬种爹。”
  “我又不和他爹处对象。”
  “你糊涂啊,他爹在外面欠了几十万赌债,再过两年说不定就滚成上百万,他和他妈被高利贷追得到处搬家,哪家姑娘愿意跳火坑,嫁到他家毁了自己一辈子?将来你要是真敢找个这样的——”
  “哎呀妈,什么嫁不嫁的,你都扯哪儿去了……”
  干完活,徐彦洹就起身回烧烤摊去了,地上的饮料也没拿。
  不是没听过类似的闲话。
  其实算不上闲话,绝大部分是实情。自记事起,徐彦洹就习惯了不停地搬家,也适应了别人打量他时异样的目光,还有刺耳的风言风语。
  也从未想过要掩饰或者隐瞒,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有心理准备,并非为自己筑起铜墙铁壁,而是早已麻木,被动变得刀枪不入。
  因而当时,在得知俞心桥揍了辱骂他的谢飞,徐彦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可笑,竟然被一个看起来那么单薄柔弱的人维护。那个人甚至会担心他受到伤害,拜托别人不要把他的家庭情况说出去。
  冷不防想到俞心桥,徐彦洹皱了皱眉。
  他把这种罕见症状归因于在学校时俞心桥总是无处不在,围着他吵闹不休,假期清净两天就会好。
  孰料刚清静不到半分钟,徐彦洹正帮着摆食材调料,放完油壶一抬头,就看见那张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灿烂笑脸。
  俞心桥本不想打扰徐彦洹工作,是黄老板催他想去赶紧去,坐他店里快把军队进行曲弹成葬礼进行曲了,晦气。
  “好巧。”善意的谎言,俞心桥一点不心虚,“又在这里碰到你了。”
  自从开始追徐彦洹,俞心桥没少往这儿跑,这个“又”用得保守,实际上至少是“叕”。
  因此徐彦洹即便有几分“所想即所见”的慌乱,面上也不显,垂眼一声不吭继续做事。
  俞心桥也懂事,打过招呼就在烧烤摊找了个不碍事的位置坐下,问老板今天的鱿鱼须大不大,给他来五串,再配一罐包装黄澄澄的叫不上名字的本地特产饮料。
  以为今天又要干到半夜,结果傍晚一场暴雨忽至,噼里啪啦将烧烤摊年久失修的雨棚砸得到处漏水,烤炉都险些被吹进来的雨水浇灭。
  天气恶劣顾客减少,八点不到,收拾掉最后一桌垃圾,烧烤摊的刘老板说:“这雨怕是还要下一阵,后面应该没什么客人了,小徐你先回家去吧。”
  徐彦洹便摘下围裙,和老板告别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走进雨幕中。
  走出去没两步,头顶上方被一把伞罩住,徐彦洹别过脸,跟在他后面出来的俞心桥举着把蓝色的伞,笑着问他:“你出门前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其实看了,新手机屏幕首页就是本地天气,预计晚上19时降雨。
  不带伞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家里唯一的一把伞被徐彦洹塞进母亲的包里。
  而且他早就习惯淋雨。作为一个家将来的支柱,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躲在屋檐下静待雨停。
  因此当有人为他撑伞,徐彦洹本能地抗拒。
  他答非所问地说:“不用。”
  俞心桥却还是将伞往他这边靠,把他的肩膀也纳入伞底。
  “夏天淋雨也会感冒的。”俞心桥说,“走吧,我先把你送回去。”
  徐彦洹哪能真要他送。
  于是批发市场的道路上出现了怪异的一幕——
  个高腿长的男孩大步走在前面,他后面跟着的矮一些的男孩举着伞一路小跑,脚下水花飞溅,追得勉强至极。
  嘴巴还不闲着,俞心桥边追边问:“给你的英语资料看了吗?我看你这次考试英语成绩上来了,年级名次也进步了,好厉害,期末考是不是要冲第一?”
  “你数学怎么学的啊,竟然考满分,我看那几个上补习班的都不如你。”
  “对了,我看到你有手机了,号码多少,我拉你进班级群啊,阿琨小奕大爷他们都在,以后球队训练也好通知——啊!”
  跑太急没顾上看路,俞心桥一脚踩进水坑,仰摔之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嚎叫。
  关键时刻,徐彦洹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俞心桥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往回拽。
  这一拽,让俞心桥直直往徐彦洹扑去,下一秒脸颊贴上他胸口,没拿伞的手臂应激地抱住他的腰,两人以一种极亲密的姿势缠在一起。
  好容易站稳,从徐彦洹怀中退开,三魂去了两魂半的俞心桥把伞举好,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低头去看,俞心桥除了瞧见自己被污水浸湿惨不忍睹的两只鞋,还看见用力握住他的手臂,骨节分明的一只手。
  徐彦洹也愣了一下,回过神似的松开手。
  脚步声止,反而放大了雨滴拍打伞布的动静。
  仿佛伞下的空间被单独分隔出来,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一些防止缺氧的空气,和其他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声音。
  俞心桥也觉得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皮肤发烫,莫名其妙的屏住呼吸。
  明明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之前又不是没碰过。
  眼神四处乱瞟,俞心桥到底担负起打破尴尬的重任,抬手往前面一指:“你看,那儿是不是在卖茶叶蛋?”
  九点还差一刻钟,徐彦洹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里,把装着两颗茶叶蛋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白薇披着外套从里屋出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刚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徐彦洹说:“路上吵,没听到。”
  他从裤袋里掏手机,一同掏出来的还有一只蓝色信封。
  信封边缘被雨水浸湿,破开一道口子,露出两张音乐会门票的一角,印着钢琴黑白键图样。
  是刚才买茶叶蛋的时候,俞心桥塞他口袋里的。当时他左手撑伞,右手拎茶叶蛋,腾不出手阻止。
  发觉自己在找借口,徐彦洹眉目微敛,唇也抿住,随后当机立断地把信封连同门票,一块儿丢进桌边的垃圾桶。
  担心徐彦洹淋雨感冒,白薇催他洗个热水澡再去睡觉。
  所谓洗热水澡,其实就是把烧好的热水从水壶里倒到盆里,混合自来水,人站在狭窄的公共洗手间,用水舀子把调好的温水往身上泼。
  今天许是热水加多了,水有些烫,浇在身上燥热难当,分不清是冲掉的是雨还是汗。
  洗完回到屋里,顾不得等头发干,徐彦洹就铺开床躺下,闭上眼睛。
  时间还早的关系,他没有立刻睡着,而是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溯一段记忆。
  很近的记忆。
  他看见一双白皙的手,探出伞的边缘,任由雨水盛满掌心。
  这双手本该放在黑白琴键上,或者包在昂贵的真丝手套里,如今却在脏兮兮的地方,在他身旁,伸出去,去接微带酸性的雨。
  他听见有人幼稚又认真地说:“先洗手,再吃东西。”
  周遭漫开廉价却浓郁的茶叶蛋香气,回放的画面每一帧都被放慢拉长,徐彦洹几乎能看见那手背上的细小绒毛,以及再往上,同样白净细弱的手臂上,边缘清晰的红色指印。
  是他捏出来的。
  真是娇气。
  可他不该那么用力。
  夜深,浔城北棚户区旁的一幢破旧筒子楼里,徐彦洹摸黑起身,摸到就在地铺不远处的垃圾桶,把躺在里面的信封捡了出来。
  接着抽出门票,放在枕头旁,让乌云散去的一束月光落在上面,照亮表示日期时间的数字。
  好像只是这样做,就足够让徐彦洹相信,对他来说只有无尽奔波、忙碌工作的周末,也可以是别的样子。


第14章 ←那你还追?
  音乐会前一晚,俞心桥也没睡好。
  他身体素质一般,以前逢换季必着凉,即便这会儿天气热,他回到家也立刻洗了热水澡,夜里冷风一吹,就先从嗓子眼开始疼了。
  家里备有常用药,俞心桥扒了颗快克吞下去,在床上躺半小时,还是睡不着。
  索性爬起来弹琴。
  住独栋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怕扰民。从音阶弹到练习曲,手指活动开了,俞心桥摊开乐谱册,开始弹明天音乐会的曲目。
  和下午在黄老板店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会儿俞心桥越弹越激动,手指在琴键上翻飞游走,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如此上头的原因,除去明天有喜欢的演奏家的音乐会,也少不了今天在批发市场受到的刺激。
  当时没觉得怎样,夜深人静回想起来,只觉面颊热得能煎蛋,心脏跳得像打鼓。
  是抱了吧?很扎实的那种抱,现在还能想起徐彦洹硬度和弹性兼具的胸膛,以及那截充满韧劲的腰的手感。
  不禁抬手看了看掌心。音乐声止,万籁俱寂,俞心桥更为自己的痴汉行径臊得不行。
  稀里糊涂一夜过去,周末俞心桥起了个大早,刷牙洗脸整理头发,花了半小时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哪怕都是T恤短裤基本款,也要搭配下颜色不是。
  拾掇完,热一杯牛奶,把昨天没吃完的茶叶蛋拿出来当早餐。俞心桥饶有兴致地玩起了占卜,剥一片蛋壳“来”,再剥一片“不来”,如此重复。到最后只剩一片碎蛋壳,俞心桥不服,硬生生把那蛋壳碎成两片,再小心翼翼地往下剥。
  “不来,来……OK,我就知道他会来!”
  并非俞心桥自信,而是昨天在茶叶蛋摊前,他把装着音乐会门票的信封塞进了徐彦洹口袋里。
  两张都塞了进去,也就是说如果徐彦洹不来,俞心桥自己都听不成音乐会。
  怎么说也追了两个月,俞心桥对徐彦洹的秉性不说完全掌握,至少算是有所了解。
  徐彦洹不爱占人便宜,被动占了也要立刻还回去,哪怕自己吃亏。徐彦洹还很有责任心,和烧烤摊老板不过口头约定,他就无论刮风下雨每天都去。
  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再次坚定信心,俞心桥把茶叶蛋塞嘴里,嚼着嚼着又笑起来。
  想到昨天腾不出手,把伞塞给徐彦洹,他一脸茫然的表情,以及后来,伞面下意识往自己这边倾斜的动作。
  望着窗外的天空,俞心桥想,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再下一场及时雨?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徐彦洹也抬头望天,此刻高悬的太阳被厚积的云层遮盖,缝隙里漏出蒙蒙的光。
  周末上午他一般都在市场找散活。今天黄老板的二手钢琴店来了几台新琴,徐彦洹帮忙搬,黄老板付给他一百块工资,还请他吃午饭。
  一起搬运的工人惊讶道:“今天这么大方,昨天赌球赢了多少啊?”
  “没赢。”黄老板摆摆手,似是不愿再提,“就是想请客,你不吃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工人一屁股坐在门口的躺椅上:“吃,请吃屎我都吃。”
  真请吃屎不至于,但也没请什么好的,每人一份快餐盒饭,标配三菜一汤。
  边吃边聊,工人好奇黄老板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究竟挣不挣钱,黄老板嘿嘿一笑:“还行吧,够花。”
  又说到赌球,说赔率计算。黄老板说自己数学不好,赌这么些年都是瞎算,这些年基本收支相抵,玩了个寂寞。
  “这东西能保本就算没亏,玩的就是心跳。”工人兴致勃勃道,“欧洲杯马上来了,到时候你带带我……”
  “砰”的一声,徐彦洹把吃完的餐盘拍在桌上。
  那工人肩膀一抖:“这么大动静干吗,吓我一跳。”
  他当徐彦洹无心,转头要跟黄老板继续聊,徐彦洹直接站了起来,踢开凳子,往外面走去。
  没多久,黄老板也吃完出来,点一支烟衔嘴里,笑眯眯看着在门口收拾扎带的徐彦洹:“怎么,听到‘赌’字不高兴?”
  徐彦洹头都没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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