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舒对这个认的弟弟还是很照拂的,心里当然明白他对自己的想法,但事到如今,江望舒觉得只要是个聪明人,都该歇了心思,好好接着他给的资源,将这份事业做到最大才对。
因此路野想请他吃饭的时候,江望舒只思考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见面的时候,江望舒敏锐地感觉这个男孩似乎又高了一些,打扮比起在酒吧当主唱那会儿也要更时尚精致,面容也褪去了稚嫩,显出了几分成熟来。
近距离地观察到这种变化,江望舒也有些感慨,他语气温和地问起路野的现状,像是一个合格的长辈。
路野对他的问题一一作答,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希翼问江望舒有没有看他的电视剧,江望舒停顿了一下,说:“有时间我会看的。”
路野失望了,江望舒又想起什么,对路野说:“既然都事业起步了,那就一点都不能松懈,明星的花期就那么几年,多学些技能……”
江望舒看起来像是说教的话,但因为他诚恳的语气倒是像是过来人的告诫。
路野忽然打断他,好奇地问:“哥,我能知道,你和修泽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江望舒挑了一下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从小认识的。”
路野说:“那就是青梅竹马?”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江望舒,问:“是日久生情吗?”
江望舒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说:“或许吧。”
二十岁之前,他是厌烦段修泽,但没有他,周围也太冷清了,太……寂寞了。
江望舒不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人,但人都是群居动物,总是一个人早晚也憋出病来,而段修泽总是在自己身边,即使不讨喜,自己的情绪也总是有宣泄口的,即使自己不承认,他对讨厌的、幼稚的段修泽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否则也不会在知道段修泽会跟他报考一个学校的时候,也没有选择远离。
他已经习惯了段修泽在身边,即使段修泽硬搬到自己寝室,他生气过,抗争过,但很快,就捏着鼻子认了。
早已习惯和段修泽吵吵闹闹的相处方式,但他如果一直这样,江望舒不觉得自己会跟他发生什么,偏偏他改变了,纵使改变的原因令人心寒,但也是变了,也因为这样,才会有了这个可能。
只能说,他能跟段修泽在一起,是充满了巧合的。
偏偏他只对沉稳的段修泽有兴趣。
江望舒陷入沉思,路野和他说话,虽然很快收敛了心神,但明显心不在焉了。
吃完饭,路野对江望舒说:“哥,我妈给我发信息,我得回去了。”
江望舒说:“嗯。”
想起什么,江望舒问:“要我送你吗?”
路野对他笑了起来,因为口罩的缘故,只能看见那一双弯弯的笑眼,他说:“不用了,我经纪人在等我,哥……”
他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下去。
还能说什么呢,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的感情,太难插足了,饶是他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样能时不时约一顿饭,倒也不错了——还得感谢江望舒百忙之中还愿意抽出时间陪他吃饭。
路野明白这样的恩典,是因为他真拿自己当弟弟了,但如果不再把他当弟弟,恐怕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看着温和、宽容,其实边界感很强,所有人都被划分在一个区域,用不同的态度对待,但凡超过那个界限,成陌路人恐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样的人,不可能有其他可能了。
路野倒不想那么轻易放弃,但随着阅历的增长,他越明白自己的位置。
他敛了敛散开的围巾,呼出一口气,扭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
几天后,段修泽到公司上班,听到几个人在茶水间聊天,“这阵子感觉组长脾气好差,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没办法,段总那边给的压力太大了,工程那么大,投入的资金都好几亿了,结果出了那么大的事故,大家都焦头烂额的。”
“我说啊,段总到底是个女人,太感情用事了,这个工程就不该拿,咱们公司财大气粗,耗得起,但要是出了事是要担责任的,要是一个不好弄坏了口碑,国家那边都不好交代。”
“我感觉段总儿子是把好手,沉得住气,现在势头也好,年纪轻但是敢跟段总叫板,有想法,脑子灵活,跟段总总感觉在钢丝绳上走,一着不慎就万劫不复了。”
“是啊,昌隆不是还百年企业吗?那么大的公司,五年前听说市值千亿,结果呢,现在不也倒了,段总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什么时候破产了我觉得也不稀奇。”
另一个人还想再接话茬,段修泽推门进去,故作诧异地说:“有人啊。”
那几人立马就闭了嘴,有一个若无其事地对段修泽笑道:“段总,您要喝什么?我给你倒。”
段修泽不客气地说:“那来一杯咖啡吧。”
大公司的茶水间里的配置好,咖啡豆都是最好的,可以手工现磨现泡,一字排开的微波炉方便员工加热便当,反正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会置办好,员工要拿些咖啡豆回去都是可以的。
那人帮段修泽泡好一杯咖啡,端到段修泽面前,段修泽道谢道:“谢谢。”
他端着咖啡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对几人说:“你们要是太闲,过来帮我做一个ppt。”
几人:“……”
段修泽抓了壮丁分担了一下助理的工作,又去开了个会,照样是跟段珑唱反调。
不过他也不是故意和段珑唱反调,他和段珑的观念是截然相反的,段珑是一往无前的利剑,她有足够的底气和自信在商场上披荆斩棘,而这种作风带来的风险和机遇并存,不得不说,段家在她手里比起先辈来说上了好几个档次,这里面也不能说没有运气,相反她运气太好。
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不可能长久的,只要她一个失误,公司的损失会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因此她每次的决策都会受到股东们的反对,只可惜没人能压得住她,现在不一样,段修泽会和她据理力争,拿出比她更好的决策,这种顾全大局、且不会损伤利益的决策才是股东们喜欢的风格,因此截止现在,股东们对段修泽的赏识远远超出对待一个小辈,甚至每次都支持段修泽的举动,风向悄然改变。
散会的时候,一个股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对段珑夸赞段修泽,说:“段总,你有一个好儿子啊,长江后浪推前浪,相信以后宣云交给他会更上一层楼,到时你也可以安心退休了。”
能在段家坐到最后的股东,无一例外都是段家的姻亲或者老一辈一起奋斗过来的战友,有话语权,但都因为都是段家为主导,所以话语权总归盖不过段珑,因此段珑的一意孤行,还真的没什么人能拦住她,她当真是说一不二的女皇帝。
因此她听到这句话,并不觉得高兴,面上却做出了引以为豪的表情,说:“修泽很优秀,我也为他感到自豪。”
她在这种场合,话里话外都是不露锋芒的,总有人因为这点看低她,因为女人的身份,因为她这谦和的态度,一旦有了轻蔑的心理,就必须做好被她咬下一大块肉的准备。
久而久之,她行事风格便出了名,即使是同一个阵营的人,股东们对她也是极为客气的,生怕被她记上,也被咬一口,自家人打起来无非是给别人机会罢了。
这些股东多少有些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都顺着她,这么久以来也积攒了不少不满,段修泽还未流露出那个意思,光是他的诸多表现,就足够让其他人心生异心,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段修泽的拥趸。
段珑察觉到了这点,但段修泽在她面前,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说妈,你那个想法不行……”
段珑心平气和地与他争论,被他辩论过去了也不着急,只说:“你以后还有的学。”
她对段修泽,是真的毫无保留的,在防备的同时,也的确是感到了自豪,她有着更大的野心,若自己实现不了,子孙后代能代她实现,她便能心满意足,这也是她为什么对段修泽有那般高的期许的原因。
这段时间被公务挤满了休息时间,以至于段珑没时间去找段修泽说话,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她便拍了拍办公桌,对段修泽说:“你坐到这边来。”
段修泽听话地坐下来了,段珑说:“前几天你去找了江望舒,是吗?”
段修泽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段珑说:“你就差昭告天下了,我能不知道吗?”
段珑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修泽,我应该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再跟江望舒有什么牵扯,你不听话。”
段修泽没有辩解,他诚恳地说:“其实江望舒挺好的,他长得好看,又有能力……”
段珑说:“但是他不能生孩子。”
“如果他是女孩,你要娶他我不会反对,但可惜他是个男人,我已经给了你两年时间,你又失忆了,正好回来接手家业,现在又跟他牵扯在一起,妈妈对你很失望。”
这是段珑最后的温柔,可惜段修泽不吃这一套,他依然诚恳地说:“我知道,但妈你想要我随便跟个女孩子结婚,我也做不到。”
他唇角泄出一丝讥讽,“而且,爸妈你们也给我做了一个好榜样。”
段珑微微蹙眉,“你说什么?”
段修泽说:“妈你不知道吗?爸爸都有私生子了,而妈你不也跟皇帝似的有后宫三千?”
“原来你知道了,谁跟你说的?我明明让那些人嘴巴都给我闭上,结果你还是知道了,你放心,你爸爸有私生子不会影响你什么,说到底你爸只是上门女婿,我们婚前就签了婚前协议,段家的财产跟他没有本分关系,他有私生子也没用。”段珑语气缓和了些,称得上是安抚了。
段修泽盯着段珑,他想说什么,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段珑对他肯定是爱护的,但这种爱护对旁人造成的伤害,又岂能一笔带过。
段珑没解释她后宫的事情,对于儿子,这事也不是可以拿来说的事情,她刻意略过了,“你别岔开话题。”
段珑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了,语气也变得严厉,“修泽,我从前都是太惯着你了,才会让你为所欲为,你给我听着,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再去找江望舒,我不能保证他会出什么事情。”
她之前对江望舒做的都还是开胃菜,只是猫抓耗子那般玩弄的心理而已,真的到那一步,段珑不介意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这样想的时候,眼神里也流露出点什么,作为她的儿子,段修泽看懂了她的眼神,他眸光深邃,又垂下眸子,低声说:“……妈,我再想想。”
在很小的时候,有无聊的叔伯问段修泽:“修泽啊,以后你妈妈和你老婆掉水里,你会救谁啊?”
这种问题太经典了,问年轻适龄男孩还好,结果现在连小孩都要问,但小孩能懂什么是老婆吗?感触不多,当然会义无反顾地说:“当然救妈妈。”
叔伯便说修泽是个懂事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拿来跟段珑讨笑。
段珑也被逗得开心,还额外抽出几天时间带段修泽出国旅行,在很小的年纪,段修泽的视野就已经格外开阔了。
但现在,段修泽的选择是,救老婆。
第79章 号角
一开始只是很小的事情,阎惊墨的学校表白墙有人在上面爆料说起被某个很帅的教授性骚扰的事情。
现在的年轻人是很会捕捉字眼的,帅教授,和性骚扰这种关键字眼在小范围里掀起了一阵风波。
阎惊墨所任教的大学是很好的学校,全国排名都能排进前二十的名牌学校,其中有不少年轻的海归高材生在其中任教,但说到很帅,范围一下子就划出来了。
很快,就扒出了是阎惊墨。
这种事情可小可大,看的是有没有人公关,压下事态,但这次没有,因为是表白墙这种非学校涉足的私人投稿处,所以等学校政教处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闹大了。
阎惊墨这一天上课,就能感觉到学生一边看他一边低头与人窃窃私语,那眼神实在不像是在看一个老师,也不像之前满是倾慕和想要亲近,从小到大除了在段珑面前还算是顺风顺水的阎惊墨,即使没有接触过这种目光,但他那聪慧的大脑就已经找出了与这些表情相关的词汇,那就是鄙夷。
鄙夷?这种词汇实在跟他沾不上边,他长得很好,即使人到中年,也丝毫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反倒年轻俊美得像二十几岁出头的青年人,加上时常关注时政新闻,跟同龄人也尚有共同话题。
除却这些之外,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到了教授的位置,有着优越的家庭背景,除了一些方面没有自由,他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从小到大也是外人羡慕的对象,从没有人会用鄙夷的目光看他。
而举目望去,所有学生看他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就让阎惊墨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阎惊墨微微皱眉,忍着满腹的疑虑上完了这堂课,等到下课的时候,他收好讲义,要离开大教室,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个易拉罐砸到了自己头上。
随后,又是乱七八糟的纸团、矿泉水瓶往阎惊墨身上砸。
阎惊墨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平日里他再淡然,这会儿也耐不住气愤,大声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