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死,顶多被吓一跳。
大堂的窗子年久失修,有凉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并可中央这位十分吸睛的顾夫人小脸惨白惨白地,时不时还缩着脖子颤一下肩膀,老保姆看不下去了,拿来一张薄毯盖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谢。”姜米礼貌地接过毯子,用毯子紧紧地将自己裹住。
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在姜米无视了王星智一次之后,手机就一直收到对方的道歉短信,内容无不是为自己的鲁莽找借口,他一概都无视了。
可现在又震动了起来,他忍无可忍地拿出手机,却在看到屏幕的刹那睁大了眼睛。
绿色的提示框自上而下拍成好几列,是分次发过来的,最下面的一句是:换号码了?
随后每隔一分钟有一条同一陌生号码的短信:
——为什么不联系我?
——酒店的人都说你去留学了,我信了。没想到你是去联姻了。
几句短信瞬间叫姜米知道了号码主人是谁,这不正是他想躲一会儿的苏锦左吗?
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不是苏,而是顾源的电话,原本姜米是不会接的,但在乌龙事件一件又一件地出现之后,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就摁下了通话键。电话一通,顾源沙哑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一上来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姜米拿着电话站起来,像附近的客人微微颔首表示抱歉,随后裹着毯子走到了窗边,小声地说:“我真的没有生气。你不要道歉的。”
顾源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觉得他生气了,其实他只是想要在保证自己活命的情况下让顾源尽量安全一些。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随后顾源沙哑汇总带着一些委屈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不是这个……总之对不起。”
顾源的话叫姜米有了看到宠物狗拆家之后提前心虚的场景的错觉。
随后他听到了水声,顾源似乎是在洗澡。
顾源:“你在哪里?”
姜米眼睛在大堂转了一圈落在林涵歌那张黑白照片上:“我在你林叔叔的葬礼上,今晚不会回,你自己好好睡。”
“嗯。”顾源没有像小孩子那样吵闹。
葬礼永远是小孩不能任性的话题。
顾源:“我也过去陪你。”
“不可以!”姜米脱口而出,顾源现在跟个香饽饽似的,家里的僵尸不会杀他,这边的可就不一定了,他假咳一声后说,“太晚了。”
顾源的声音带上了些撒娇的意味说:“飞过来不用多久的。”说完才记起来他的直升机被沈渊炸没了。
姜米:“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没有人会这么晚过来的。”
他话音刚落,关闭已久的大门又打开了,门卫带着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穿着比姜米还要「嚣张」,软薄的布料被饱满的肌肉撑得就要裂开,黑暗在其身上褪去后,露出了一张姜米熟悉得不行的脸。
这,这不是刚才还在给他发短信的苏锦左吗?!
顾源:“那我给你带夜宵,不进去。”
“别……”姜米紧急将毯子裹紧一些,眼睛忙碌地在大堂里找起了出口,“我要走了,你用过来的。”
“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脑海响起叫姜米背一僵。
第79章 古宅的秘密
顾源:“这个人说话为什么要用气泡音?”
与苏锦左的声音对比起来, 电话那头顾源的声音显得是如此纯真无邪自带嫌弃天赋。
月光沿着窗缝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除了姜米的影子, 还可以看到另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慢靠近。
“啊哈哈, 你这孩子就喜欢说实话。”姜米假装继续打电话,另一手将裹着的毛毯往上移动了些,配合肩膀的怂起, 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
苏锦左没有继续靠近,他只需要确定姜米逃不走就可以了, 因为常年健身,即便苏锦左只是寻常的插兜姿势, 也可以散发出极大的压迫感, 致使身后想来提醒苏锦左上香的老保姆都没敢继续靠近。
他小麦色的肌肤与夜色融为一体,似从地狱走来的黑面索命鬼。看向姜米的眼神却极度温柔, 似灌了蜜的…… 舔狗。
姜米因为惊吓而变得僵硬的脊背、因为想要逃跑而变得多变的小眼神, 因为月色而变得更晶莹饱满的唇瓣, 以前见到姜米,对方无不都是在惊惧之中,现在动鬼脑筋的模样比之前更加可爱了。
“你刚才说宵夜是吧。”姜米大声密谋,“地址发给我, 我这就过去。”实际他已经掐断了电话。
缩在毛毯里小小的一团正像一个机械毛球一般一点一点地往边缘挪动,看上去似乎是想尝试绕过苏锦左往大门的方向走。
苏锦左眼尾的笑意变深:“夜宵的话,这边马上就要有了, 何必跑到碗面吃。”
毛球贴着墙面一凝。
老保姆看到这边终于对上话了,赶忙插话进来:“是啊顾夫人,按照习俗马上就到吃白糖粽的时候了, 还是吃一口吧。走个仪式。苏先生也好按照仪式上个香。”她不着痕迹地提醒苏锦左。
苏锦左佯装窘迫地道:“你看看我, 迟到也就算了。这就过去。就请阿姨帮忙照顾姜, 顾夫人了。”
顾夫人三个字被苏锦左念得像是阎王点魂,叫毛球一个大僵。
老保姆笑着将香递交给了苏锦左,很上道的搀扶起姜米的手臂往客人区带。
姜米做不出在葬礼上甩开老保姆的举动,只能由着阿姨将他牵回了位置,并很巧地坐下来手上就被发放了粽子。
其实在苏锦左上香的这几十秒间隙,他还是有机会跑的。
可是……粽子,香。
灵堂前,苏锦左单手将三支香插在了牌位前,抬头直视相框上的林涵歌,那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除了相片是黑白的之外,完全没有办法叫人想到这个人已经死了。
林涵歌的死震惊了商圈,苏家有三个狗(赌)场正要开,原本是找了林涵歌做开业仪式的,现在大师死了,家里的产业也受到了波及。
这个人,真的死了吗?
上完香后的男人随意地净了下手,转过身来后,脸上的冷意瞬间被狂热替代。
不远处的人群里,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将刚剥好的粽子往白糖碟里蘸。
“一次不可以蘸太多奥。吃了再蘸就可以了,这都是你的。”
“嗯。”姜米听话地拿回粽子,大大地啃了一口。
话说回来他为了给顾源安排安保人员,连晚餐都没有吃几口。
林家人见顾夫人很喜欢吃糖,索性就整碟白糖都给了姜米。
姜米接过碟子的时候,看到老妇人的眼尾有泪痕,于是开口问:“我是林涵歌的朋友,未请教?”
老妇人似乎没有想到顾夫人会与自己搭话,现是眼皮抬了一下,才迟疑秒回答:“我是照顾涵歌起居的阿姨,涵歌不喜欢见人,家里大多是我和林嫂在打理。”老妇人口中的林嫂就是在灵前接待的老保姆。
林涵歌无父无母,无子无女,身上只有钱。死后家里打扫得下人也大多解散了,整个灵堂都是林嫂和这位老妇人在操持,可想而知这两位对林涵歌的了解是最深的。
这也是除了粽子之外,姜米没有立马跑的原因之一。
这可能是他最接近林涵歌死亡真相的时刻。
“虽然这样问有点唐突,但能问一下您最后见到涵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姜米生来水润的眼眸在灵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伤心,他嘴一瘪,“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相信他真的去了。”
老妇人看到姜米伤心,也忍不住跟着掉下了眼泪,她哽咽道:“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好好的呢。还问我讨今天要出门的衣服。中午我在后花园听到几声响声就赶紧往房间跑,赶到的时候他就,他就。”
姜米伸出手在老妇人的肩膀上拍拍,周围的人也围了过来替说不出话的老妇人说:“新闻都报道了,心脏骤停。”
在别人葬礼上聊别人怎么死的到底犯忌讳,话题很快中断了。老妇人擦干眼泪,继续去前面发白糖。
“新闻没有报道的是,林涵歌是衣着光鲜地躺在了装满水的浴缸里死的。”
“气泡音”从头顶响起,姜米啃在粽子上的虎牙出现了物理停顿,他抬起两只无辜的眼睛,在大脑高速旋转了几秒后,道:“您好苏先生。”
苏锦左眼皮一跳。
【zero:哒咩哒咩,失忆这招不能用这么多次。】
【姜米:我哪有用很多次,我是真的失忆,刚刚才想起来嘛!】
“你……不记得我了?”苏锦左迟疑地问。
姜米抿走下唇上最后一颗白糖后道:“其实我出了意外,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记不起来?”苏锦左了然地抬眉,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完全不计较地直接反坐在了姜米前方的凳子上,双手交叠搭在椅背上,下巴搭在手臂上,像一只巨型犬一样微笑着看着姜米。
“这就是苏锦左?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可能和顾夫人是好朋友吧。就算再怎么富,也还是年轻人啊。”
突然在黑暗中被聚焦,姜米捏着粽子啃也不是放也不是,特别是被苏锦左像是24k金光一般的视线盯着,味蕾连甜味都尝不出来了。
“失忆不可以怪我的哦,我也不想的哦。”他心虚地辩解。
苏锦左:“嗯。”
姜米试探着又啃了一口食物,在这黑暗中苏锦左的脸与记忆中的碎片有了部分重合,他记得之前苏锦左好像不是人类,那么在这个世界苏锦左会是什么呢?
【zero:反正我们这趟过来也是想抱大腿的,现在大腿死了,干脆抱苏锦左吧。他的戏份还挺重的。】
【姜米:不可以。】
【zero:为什么?】
姜米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苏锦左比其沈渊还要危险,他食不知味地舔了几口白糖后,随手将粽子放回了碟子上,用个自己最镇定的语气说:“我要去洗手间,你能帮我看着粽子吗?”
苏锦左一愣,对方用一种「你看我都把食物抵押给你了,你怎么可以不信我」的眼神望着他,只一眼就能把人盯得魂牵梦萦,怎么能不答应?
“嗯。”他点头。
有那么一瞬,姜米仿佛看到了一只听懂指令的训练有素的大型犬。
因为遣散了佣人,并没有人来给姜米带路,他在苏锦左的注目礼下从侧门走了出来,面对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走廊,他一时间无法抉择应该前行的方向。
【zero:随便找个楼道往下跑三层,确认一下有之后就溜!】
姜米腿有些软,他觉得往下跑之后可能不止三层,也有可能直接跑进十八层地狱。
【zero:这么怕的话为什么不要苏锦左帮忙?】
【姜米:可是他对我笑,笑起来好吓人的。】
姜米迈开腿,选择了亮度最高的走廊开始前进,这是历史意义上来说他第一次独立进行搜索任务,走廊就像是埋在墙里的管道一般有着风细微撞击的声音,耳朵像是被风罩住了一般,令人感到孤立无援。
姜米在心中默念:我不怕僵尸,我不怕的,我怕也没关系僵尸弄不死我。就这么靠自我催眠不断地向里走,可穿过走廊后是与刚才的大堂布置一模一样的空间,唯一不同的是祭台上没有放置主人的排位,阶梯式的祭台上密密麻麻地摆放了好几层排位,每一层都点着八根红蜡烛,烛火的影子在排位上摇曳,就像是那一块块黑木都有灵魂一般。
“呃……”姜米双手捂住嘴,将尖叫掐断在喉咙里,他确实不怕僵尸,但没有说不怕死人。
他想要往回跑的,可是脚像是被灌了铅一动都动不了。
好在他有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小伙伴。【zero:不慌不慌,就是这个角度不要动,让我来看看上面写得都是什么。】
林元山、苏陈烈、顾华澈……
【zero:怎么都只写了名字,连个墓志铭都不写?】
除了名字之外,姜米还观察到每一排的排位都是八个,最底层这一排也摆了八根蜡烛,却没有放一个排位,像是为某八个人预留好的。
【姜米:这是秘密吧,这个好像秘密。】他捂着嘴的手没有放下,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
zero还没有回答他,一个空灵的声音却出现在了堂上,那是一种像极了野兽的利爪滑在木板上的声音,这样瘆人的声音竟然可以组成了人类的语言:“发现了秘密的人,会死哦——”
姜米手指一颤,一滴挂了许久的泪珠终于落在了指腹上。他根本动不了的腿被这么一下瞬间有了力气,转身就跑!
冰凉得无知觉的手覆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姜米突然意识到——他跑进来的时候,这扇门并没关!
他的手先向下用力,门把手纹丝不动,果然锁上了。
也就是说这个牌位就像是笼子里摆放的陷阱,他彻底掉进了陷阱里。
【zero:换方向!现在看不到对方在哪儿就算你用夹子音也没有用!】
姜米果断放弃门,转身向大堂内部跑,大堂之前可能是宴会厅,跑到深处有一张张错落摆放的圆桌,姜米仗着身形瘦,灵活地躲进了桌底下,在桌布的掩护下缓慢地挪动。
空旷的空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姜米还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一种物体落在桌面上发出的撞击声。
咚,咚,咚。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