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病[现代耽美]——BY:寿慈
寿慈  发于:2022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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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渝?李渝!你听清楚了没有,别灰心丧气,最后一次了,拿到保研名额,去支教一年,回来好好读研究生,你还有机会翻身,知道吗?”
  黄思敏的“知道吗”代表这场单方面的批斗即将进入尾声,该李渝上场表态了。
  这时需要他的回答,语气要温和,要坚定,要透露出为曾经年少轻狂无地自容的羞愧,以及洗头换面重新做人的决心。
  李渝平静地说:“知道了。”
  黄思敏满意地嗯了一句:“那你快去准备吧,记得说话语速不要太快。”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李渝听到嘟嘟的忙音,才反应过来,他心想好赖黄思敏能赏他几句鼓励,讲讲“别紧张,放轻松”这类屁用没有的蠢话。
  谁知道他妈放完狠话就走,完全不留情面。
  李渝觉得他对他妈没抱任何期待,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滔天的戾气聚拢,烧得人心头好似有把火,李渝愣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扣紧,有些发白,隐约可见青色血管。
  他,真的,很想,把手机,砸到玻璃上。
  真的,很想。
  但李渝最大的优点是能装。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洗三遍手——这是李渝的隐藏洁癖,他每逢心情暴躁时就控制不住反复洗手,听见身后抽水马桶突然响动,木质门开合,随即走出来一个高个帅哥,咧嘴朝他微笑致意。
  李渝说:“……”
  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倒霉玩意?
  楼尚阳自然地站到李渝旁边,他比李渝高出不少,穿了件普通的灰色运动裤和深蓝卫衣,体育生似的体格,用苛刻的眼光也能称得上句阳光帅气,俩人肩并肩总显得他压住李渝一头来——后者对此极度不爽,再说李渝本来就对自己176的身高十分介怀,他长相更偏清秀,不像楼尚阳跟孔雀似的,恨不得帅的大张旗鼓人神共知。
  因此李渝极少在拍照场合和楼尚阳站同一级台阶,总是远远斜对角,恨不得和他分列在腾冲漠河。
  “真巧,在这也能碰见。”
  李渝被吓了一吓,眼珠微垂,思索楼尚阳听到他批斗大会全程的可能性。
  应该不会,他没开免提,不过电话里叽叽喳喳,能听出个大嗓门的女声倒是肯定。
  再转念一想,巧你妈,面试通知发在学院官网公示,时间地点人尽皆知,这个点我不在这里能在哪?
  他透过玻璃镜反射,越看那笑容越觉得不怀好意,挑眉问:“你来管楼干什么?”
  “不是支教答辩吗?张主任让我帮忙做助理秘书。”
  张忠岳是楼尚阳大二定下来的导师,他更响亮的名头是金融学系的前系主任,名誉加身,带出来的百余位博士硕士在金融界各个细分领域开花结果,随随便便捏个人都是中流砥柱,就这个方面来说,抱上这位的大腿简直像擎天柱一样,花开不败,屹立不倒。
  李渝上报导师志愿时优先人选就是张忠岳,而且他特自信地认为张忠岳不可能放着专排第一各项全面发展的人才不要,信心满满地提交了志愿表,也给张忠岳发了邮件。
  然后在确认名单里发现张主任和楼尚阳暗通款曲,双向奔赴了。
  李渝:“……”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当然楼尚阳综合能力也不差,排名仅次于李渝之后,李渝懒得因为这么点屁事和室友同学计较,他犯不着。
  只不过越往后明里暗里,他总觉得这人喜欢故意给他使坏,动辄刺探打听自己的动向,且凡事都要一争高下,奖学金,学生会,商赛……连李渝加入的社工他也来掺和一脚。
  除了绩点被李渝死压一头,其余个个争着比李渝强,学生会职位必定比他高一级,累计志愿时长必定比他多十个小时。
  李渝就越看楼尚阳那笑出蜜的酒窝越烦。
  他绝对不承认这是自己心理阴暗的缘故。
  楼尚阳也伸手去接洗手液,扭过头笑着问他:
  “你是答辩的?”
  李渝心想你这不废话嘛,他懒得多说。
  “嗯。”
  楼尚阳的笑意加深:
  “说来也很神奇,我还以为以你的背景,看不上我们本院保研的,肯定申藤校去华尔街了吧,”大约是没人的缘故,楼尚阳抱臂,笑得明目张胆、幸灾乐祸,“怎么还要靠支教拿保研名额,李渝?”
  李渝说:“……”
  眼下他刚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楼尚阳又来落井下石,心中窝了一肚子火没处撒。
  李渝不敢顶撞他妈,但还能眼睁睁看着旧日的死对头骑到头上?
  心道这就不能怪我了,谁让你碰上了呢。
  今儿就楼主席你这个倒霉蛋了。
  李渝轻挑了下半边多情眉,仍旧气定神闲,夸张地耸耸肩,做出了个状若无奈的摊手的姿势。
  “没办法,我们家太后鼓励为人民服务来着,将来从政也算基层经验,我觉得也不错,”话题突转,“话说工作日你怎么有空帮你导师,不去实习?”
  楼尚阳的脸色骤然一沉,李渝心中暗笑,他从茶水间听来的笑话,楼尚阳待的部门今年没指标,再努力也是白费劲,商科鄙视链中北大本竟然高于北大硕,清北本科出身直进投行才算拥有golden track的人生赢家,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只得继续往上念书。
  他实在很会抓人痛脚。
  瞥见李渝似有若无镇定的笑,楼尚阳不着急收回阴沉的表情,鹰隼似的眼神钉在李渝身上,“李渝,咱们俩争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你胜过我,到了今天,我还以为这场比赛完结了……毕竟全年级的人都知道李渝竟然连挂几科,丢了保研名额,成了大笑柄,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自信又傲慢,还以为自己能翻身么?”
  他轻轻凑到李渝的耳边。
  “你说要为人民服务?那好,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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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到的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胜意!


第3章 通天塔03
  楼尚阳先行一步,留李渝在原地。
  还拭目以待,待你妈逼呢,他一边洗第五遍手,一边扯起嘴角想做出个若无其事的笑。
  却看见镜中人,眼里愤恨、暴戾、嫉妒、不甘种种情绪一闪而过。
  最终落进无穷无尽的空洞。
  ……真的很丑陋。
  *
  三个月前。
  北京的夏天向来燥得让人心慌,学期末尾,期末周仅剩个别学院的寥寥几门,校园里人踪稀疏,葱绿葳蕤的银杏静寂地随热风招摇,吹乱惊惶疲倦的蝉鸣。
  下午两点半,李渝改完pitchbook的最后一页,检查两遍后发给了前缀为Edward的公司内部邮箱。
  看到发送成功的字样,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
  金融街写字楼的空调一贯是不要钱不要命的吹,估计把首都当爱斯基摩人的发源地,就差配两条阿拉斯加了,李渝全神贯注敲了几个钟头的键盘,握住马克杯时手僵得像刚安装上仨小时的残次品。
  他开始担心自己患腱鞘炎的风险。
  走廊尽头是楼梯间,李渝用工卡刷开消防门,掀开半封闭的窗户,蒸腾的热气争先恐后的涌进地窖似阴凉的空间。
  他探出脑袋,深吸几口气,等燥人的热度将他全部包围,才觉得重新从地府慢悠悠托生回了人间。
  顶头老板Edward还没回复他,但李渝自信交的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他抱着杯子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登录学校内部系统。
  最后一门课的成绩半个小时前新鲜出炉。
  这也意味着前三年,大学前六个学期,决定保研决定出国决定从此以后人生道路是苟还是富贵的关键因素,尘埃落定。
  过程有点像古代科举揭榜,屏住呼吸,掀起红布看到名次的一瞬间,从此青云直上,或是一败涂地。
  不能不说惊心动魄。
  李渝从前最享受这个时刻,对他来说,同龄人间的拼杀有点类似动物世界里的残酷法则。
  忍耐,追逐,撕咬,压制。
  然后,胜利。
  成绩揭晓的时刻,就是辛苦劳作的捕食者拖着猎物回到巢穴,准备享用,牙齿咬破猎物脆弱血管的刹那。
  听起来挺傻逼挺脑残的,像他高中作文里胡说八道的鸡汤,充满了物竞天择的达尔文思维,但李渝不得不承认,他的底层逻辑就是如此,他必须战胜所有人。
  他也很乐于战胜所有人,并且习以为常——在他前二十年的短暂人生里,他确实这么做了,实践给了他丰厚慷慨的回报——从小到大从未失手的第一名,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冲着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狂奔而去——很轻松,并不费力,他有资格傲慢自得,像贪婪的水蛭,攀附于一层又一层的名誉和称赞的糖纸之上,反复咀嚼奖项和成绩带来的喜悦,津津有味地吸食所有的惊讶,赞扬和欣赏。
  那滋味太美味,没有人能抵挡住它的诱惑。
  李渝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今日。
  他瞥了眼网页,果不其然地看到最后一门金融工程,没及格。
  再看本学期加权绩点,1.6。
  比李渝估计的还要高,看来系里老师算手下留情。
  留情也没用,他这学期大半课程挂了红灯,就算吃前几年的老底,勉强跻身于保研线内,单单挂的这几门核心课就足够把他开除研究生预备军队伍,顺带拳打脚踢出美国名校的waiting list名单。
  彻底完蛋,李渝想,黄思敏应该会勃然大怒,她那头泡面卷发起火能炸成包租婆。
  李渝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表情不沉重不悲戚,相反,他有种胸口卸下一块巨石的解脱感,关掉网页,带着轻松愉悦地心情回到工位,甚至吹了两声口哨。
  Edward很震惊——起码从面部表情来看,美式夸张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Why?Yu?你这半年表现得super good!完全可以转暑期拿留用的!为什么要递信?是我们team有问题吗?”
  李渝顿了一顿,皱眉说:“……我很难解释,但和你们所有人的相处都很愉快,这点你大可放心。”
  “好吧,无论是什么样原因,”Edward耸肩,李渝从他这学来的动作,会显得整个人聪明而漫不经心,“我都支持你,Yu,你会成为中国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人才的!”
  李渝开玩笑说:“你眼中的人才快因为挂科延毕了。”
  “那就欢迎你毕业直接来我这里,总有人错把珍珠当鱼目。”
  十五分钟后李渝拎着个空荡荡的书包走出写字楼,黄思敏还没打来电话,李渝猜测他妈已经忘了从她的闺中好友,教学秘书韩薇那打听这学期的成绩。
  估计黄思敏经过这么多年的考察,对李渝的靠谱程度相当放心。
  但她想不到李渝是个哑炮,完全辜负了她的信任。
  哑炮李渝此刻正在上网查找北大校内心理咨询的电话号码,刚要拨通,他举着手机停了半分钟。
  他还要面子,不想自己上不了台面的丑事人尽皆知。
  李渝去了与学校管理相对独立的六院。
  他没想到中国人民群众的精神问题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六院人满为患,李渝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才摸到导诊台的边。
  护士问他:“你挂哪科?”
  李渝咳了两声:“……那个……”
  说实话,李渝该吃吃该睡睡,从生理表征看屁事没有,他挂哪科?总不能跟医生说我没病,就心情不好,您随便看看给我开点药当糖吃得了。
  大概是瞧出李渝尴尬的表情,护士麻利地撕下张病历,从胸前口袋取出油性笔,边问边划线。
  “学生?”
  “嗯。”
  “失眠吗?”
  “不失。”
  “酗酒吗?,
  “不酗。”
  “有自杀倾向吗?”
  “也没有。”
  “……那你什么毛病?”
  “我……我心情不好。”
  护士抬头瞥了他一眼。
  李渝从她眼中看出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又来浪费医疗资源了”,“他们不能哪凉快哪呆着去吗”等等一系列由心而发的感想,但她尽职尽责地给李渝挂了号:“09号,三楼2号心理咨询。”
  李渝想他得给护士姐姐写封表扬信。
  轮到李渝的时候医院都快下班了。
  和普通诊室不同,出于病患角度考虑,环境布置得更加温馨,布艺沙发和抱枕鲜花,一位年轻的女医师微笑注视着进门的李渝。
  “我看这上面写你心情不好,可以简单描述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她笑容甜美,语气温和,李渝候诊时绞尽脑汁地回想了一连串症状,挤到嘴边反倒打了个卡。
  在脑海里想象得长篇大论洋洋洒洒,真正说出口时他觉得有点羞耻。
  “呃……就是……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没意思的。”
  “你是学生?北大的?”
  李渝点点头。
  “看你长相就像读书好的。”
  这咨询师废话有点多,李渝出于礼貌地跟着她笑了一下,实则内心有点不屑。
  她接着问。
  “那为什么会这么想,按道理说校园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你有参加社团吗?”
  “学生会,还有艺术团。”李渝小学毕业考过了非专业钢琴十级。
  “在校成绩呢?能正常参与课堂活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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