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不偷月[现代耽美]——BY:北南
北南  发于:2022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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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明章当然察觉出异样,他不似往常蹲在项行昭的膝前,而是站姿笔直,说:“怎么不在病房躺着,把爷爷推出来了?”
  项琨道:“你爷爷等不及要见你。”
  项明章问:“医生看过了么,怎么说?”
  项琨没有回答,对众人宣布道:“项董中风后一直糊涂,偶尔清楚那么一会儿,最近病情好转,我们做儿女的实在激动,就赶忙把大家叫来了。”
  不管真心假意,一众高层全都面露喜色,一位项樾的元老拄着拐杖挪近,问道:“项董,你认得大伙吗?”
  项行昭气息衰弱但吐字清晰,开口已无一丝磕绊:“人世无常,抱病两年多叫各位挂怀了。”
  沈若臻终于窥见项行昭的原貌,再看众人的殷切反应,不难估量出对方过去的威严。
  周围尽是祝贺和关心,方伯伯说了句:“这两年最辛苦的是明章,家里和公司都要顾着。”
  项行昭闻言松开手,举起一只到半空,叫道:“明章,来。”
  项明章伸手握住,感觉项行昭的骨头上只剩筋和皮,他装得真切:“爷爷,我一直盼着你好起来。”
  项行昭盯着他,低沉地说:“爷爷好不了了,恐怕是回光返照。”
  “爸,怎么会。”姑父接腔道,“明章出事大难不死,您病情好转,说明咱们家必有后福。”
  项明章问:“爷爷,你认得大伙儿,那发生过的事情记得吗?”
  项行昭说:“哪些事?”
  项明章道:“你因为中风才糊涂,那两年前中风的情形你记不记得?”
  他当时见死不救,此刻真相曝光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局面?
  项行昭神情未变,犹如亮了筹码,说:“记得。”
  然而祖孙二人各有把柄,项明章面色不改:“那你一定也记得齐叔,他日夜照顾你,有没有露过马脚?”
  项行昭抽出手,摆了摆,摇头叹息:“是我看错了他。”
  项明章提高音量:“大家应该都听说了,齐叔绑架我,意图对项家敲诈勒索。我这阵子刚缓过来,今天正好见到各位长辈,想问问,姑姑,大伯,事发时齐叔有没有联系过你们?”
  项環说:“没有,我之后才知道。”
  “也没有联系我。”项琨道,“配合警方调查的时候我们交代过了。”
  “我当然相信你们。”项明章看向项行昭的脸,“爷爷,齐叔没联系姑姑和大伯,那他联系你了吗?”
  项琨道:“你爷爷当时还糊涂着,齐叔打给你爷爷有什么用。”
  项明章疑惑地说:“齐叔绑架了我却不联系项家要钱,算什么敲诈?爷爷,难道齐叔是想要我的命?”
  项如纲抢话道:“爷爷刚好一点,你不要刺激他。”
  项明章说:“我怎么会刺激爷爷,我是太激动了。爷爷终于清醒,齐叔背地里做过什么或许可以水落石出。”
  项環反驳:“会不会水落石出有警察去办,你要审你爷爷吗?”
  大伯母跟着说:“齐叔起了歹念,老爷子是最难受的。明章,你不能迁怒你到爷爷身上,他最疼你呀。”
  项明章瞧着这群起攻之的一家人,说:“真相迟早要有定论,我不介意等,但各位别忘了,楚识琛无辜受牵连差点丧命,项家有头有脸,总不能耗着没个交代吧。”
  项琨等人噤声,项明章又道:“他中的是枪伤,出院还不到两天。大晚上跟我过来,不会以为人家有心情陪咱们话家常吧?”
  沈若臻静立良久,看了半晌戏,项行昭“清醒”了,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倒是翻了倍。
  不少目光投来,沈若臻唯独对上项行昭的眼睛,说:“俗话道吃亏是福,但绑架案关乎性命,我也想要个说法。”
  项行昭缓缓开口说了声“抱歉”,始终不回应和齐叔有关的问题。
  按照正常思路,项行昭清醒后该尽快配合调查,洗脱嫌疑,然而全家人齐心维护,连问都不让问。
  沈若臻暗自揣测,项行昭八成已经摊牌了,项琨和项環知道他是幕后主使,如之前所料,为了利益选择护驾左右。
  但项行昭拖不了太长时间,一旦公布自己脑退化症状好转,警方必定会找他调查。
  在此之前,项行昭要召集所有董事。
  项明章派人盯着静浦大宅,不准外人进出,所以项行昭谎称病情加重到医院来,并以此为由叫来了所有人。
  然后当着这么多双眼睛,项行昭恢复了正常。
  项明章亦心中有数,一个傻老头才容易脱罪,项行昭却主动不装了,必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项琨绕到轮椅旁边蹲下:“爸,你总算清楚了,耽误了两年,你想要什么我们一定尽力去办。”
  项行昭目不斜视,看着项明章说:“我就一个心愿,只有明章能满足。”
  项明章问:“爷爷,你想要什么?”
  项行昭暴露目的,回答:“我要项珑回来。”
  齐叔还没松口,项行昭还未有充分的证据被定罪,他要借着往昔的余威,趁着项明章孝顺的面具没摘下,当着众人最后一搏。
  董事们交耳议论,有人问:“项珑有下落了吗?”
  项琨说:“明章能干,在国外找到了他爸爸,过年的时候提起来,项董就好大反应。没准儿就是因为‘项珑’的刺激,项董的脑退化才好了。”
  项如纲道:“小叔要是回家,爷爷可能病都好了。”
  项行昭一直看着项明章,又说了一遍:“让项珑回来。”
  项環也出了声:“明章,这是你爷爷唯一的心愿,既然你知道你爸在哪,就答应吧。”
  走廊尽头的窗子开着,冷风吹进来,沈若臻轻轻抱起了双臂。他还没忘,这些人之前根本不愿项珑回来,如今态度大转弯,是怕项明章用项珑这张牌换取更多。
  一家长辈好言相劝,那几位公司元老跟着附和,项明章表态道:“项珑在外面有家庭,身体也不好,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这算什么理由。”项琨说,“项家只认你和你妈,他的家庭在这儿。”
  大伯母道:“是他不回来,还是你不让?”
  不待项明章回答,沈若臻突兀地笑了。
  众人侧目,伦叔语气好奇:“楚先生,你在笑什么?”
  沈若臻遗憾地说:“笑自己白跑一趟,我估计讨不到说法了。”
  项琨皱眉道:“案子没结,我们也束手无策。项家的律师都在,可以先谈一谈补偿,你尽管提要求。”
  沈若臻说:“各位对项先生这个自家人尚且刻薄,我不敢信你们的承诺。”
  项環问:“这话什么意思?”
  沈若臻道:“白小姐避世深居,你们把她拖出来说事,是不是忘了抛弃她的就是项珑?还有,项先生刚遭遇绑架案,差一点被撕票,撞大运才捡回了一条命,案子没结,凶手没判,竟然先被一帮至亲逼迫指责。”
  周围一阵哑口无言,沈若臻忽然问:“项董,齐叔跟随你多年,他做出这种事你是不是痛心疾首?”
  项行昭说:“是。”
  “没有血缘的亲信背叛,项董不好过,所以各位不让项先生多问一句。”沈若臻思路分明,“那项珑身为亲生父亲抛弃儿子二十多年,项先生承受的痛苦是不是只多不少?各位怎么就能理直气壮地对他提要求?”
  项琨的脸庞有些红:“大家只是——”
  项行昭抬手打断,用一双浊目审时度势,他改口恳求:“明章,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让项珑回来。”
  项明章近乎明示:“爷爷,你真的要他回来,不管什么条件?”
  项行昭扶着轮椅站起来,毯子从腿上滑落,他两股战战,比上一次见面更加佝偻。
  衰竭的皮囊下,只剩眼睛透着一股精光,事已至此,他不达目的不罢休:“我答应,只要项珑回家。他病了,就拖回来治病,他病死了,我要见他的尸体。”
  项行昭身体摇晃,旁边的人都去扶他,他挥开,努力朝前伸着手。
  项明章迈近一步,被项行昭抓住了双肩,祖孙的距离那么近,他闻见了对方浑浊的带着药味的气息。
  “爷爷。”他轻声说,只二人听到,“我还没有提条件。”
  项行昭微低着头,声音也变得羸弱缥缈,仿似认输:“我大限将至,没多少日子了。”
  项明章面无表情,终于答应:“好,项珑可以回来,但只能是送终。”


第111章
  没有人听见祖孙之间最后的几句话,只注意到项行昭体力难支,双手松开了项明章的肩膀,整副身躯如大山倾颓般坠下去。
  项明章眼疾手快地扣住项行昭的肘弯,那么细,就剩一把干枯的骨头,他把项行昭放回轮椅上,弯腰撑着两边的扶手,说:“爷爷是我最亲的人,既然是爷爷的心愿,我一定办到。”
  项琨问:“你肯答应了,那项珑什么时候回来?”
  “看来大伯也很想念亲兄弟。”项明章说,“这么多人见证,我不可能食言,放心好了,项珑办妥手续就会回来。”
  大伯母道:“咱们一家人总算能团圆了。”
  项行昭瘫坐着,面容灰败,肉眼可见的糟糕,项環说:“好了,让爸回病房休息吧。”
  项琨伸手要扶,项明章直接把轮椅转了一圈,他推着项行昭回病房,项家其他人跟在后面。
  绑架案后,项行昭几乎经历了第二次中风,多项指标数值危险,吃不进东西,和项明章差不多的身高,体重暴瘦到一百斤以内。
  一班专家和医生为项行昭检查,情况越坏越不会当着患者明说,只向家属建议住院治疗。
  项琨和项環都同意,项明章立在床尾,说:“住院期间我会安排人手照顾,不用麻烦大家了。”
  项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项明章说:“想为爷爷尽尽孝心的意思。”
  项如纲接腔道:“爷爷有三个孙子,何况我是这一辈的老大,怎么能只让你受累。”
  项明章道:“你们都说爷爷最疼我,那我多付出一点是应该的。”
  项如纲说:“那是因为你爸不在,爷爷可怜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项明章一点都不生气,真心又可惜地说:“我倒是希望有人把你这位长子长孙当回事,那样绑匪也许就不用盯着我了。”
  项琨和大伯母一听都有些愠怒,项如纲更是怒火中烧。就项如绪自始至终没说过话,他不喜欢参与纷争,说:“爷爷已经清楚了,让爷爷决定吧。”
  项行昭仰躺在床上,未到垂死,却已知挣扎是白费工夫,说:“照明章的意思办。”
  助理在外间候着,项明章转身往外走,忽然一顿:“我看老爷子的律师团队也来了,要不要叫进来?”
  无人应声,项明章便继续道:“我被绑架的时候,齐叔逼我签遗嘱,内容和受益方我都记得。齐叔也真好笑,敲诈勒索居然不为自己要一分钱。”
  他问:“爷爷,遗嘱这东西要想清楚,所以我宁死没签,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项行昭缓慢地回答:“让律师回去,我没有要交代的。”
  会客区内,一众人都瞧出项家气氛暗涌,也清楚项行昭的病情状似好转,实际上根本回天乏术。
  沈若臻抱着双臂未动,完全的防御姿势,他不止一次见识过项家的风波,但第一次凑齐了这么多人。
  退休的公司元老对项行昭感情深厚,其余的董事和高层还在位,对项行昭的敬重是真,但每个人各有阵营。
  大家都明白,哪怕项行昭完全康复,他的年纪和精力也无法胜任项樾董事长的位置。
  病房的门开了,项明章走出来,所有人围拢上去:“项先生,项董怎么样?”
  “睡下了。”项明章道,“病了两年多,变好变坏都不是能简单解释的,医生会尽力,我们家属会认真配合。”
  他这么讲,大家心里就有了数,纷纷安慰道:“项先生和项董感情最深,要保重自己。”
  项明章话里藏锋:“谢谢,我会的。各位在公司辛苦,还要忧心我们的家事,让我很愧疚。”
  董事们讪然,今晚一股脑赶来做了见证人,项明章虽然答应了要求,但化被动为主动,绝不是被拿捏的一方。
  沈若臻松开两条手臂,西装驳领压出一道褶皱,他按了按,项明章以为他胸口不舒服,立刻走过来:“是不是累了?”
  当着这么多人,沈若臻操着下属的语气:“我没事,项先生。”
  项明章却不自觉:“要不先去车上休息一会儿,饿不饿?医院有餐厅,我叫人去给你买点吃的?”
  沈若臻道:“……不用,我等你。”
  伦叔等人都是支持项明章的,关系也亲近,玩笑地说:“楚先生受连累被绑架,还和明章一条心啊。”
  项明章道:“刚才有句话很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我的福气。”
  方伯伯问:“要是别人出这事估计吓得辞职了,楚先生不害怕?”
  除了项明章的派系,其他一些人都在斟酌局势,沈若臻借机替项明章表明态度,笑答道:“有句诗我特别喜欢,无限风光在险峰。一时乱云飞渡,没什么可怕的。”
  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好,项明章和沈若臻离开医院时很晚了。
  司机发动引擎,问:“项先生,回哪里?”
  项明章偏头说:“去我公寓吧。”
  今晚发生的事情多,沈若臻觉得项明章需要人陪,或者还有事商量,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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