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室里,楚识琛借工作获取平静,幸好项明章没再吩咐什么,下班时他松了口气。
说来也怪,听同事谈论那些过火的话题,他会愕然,而听项明章讲,他没来由地多了一分紧张。
晚上回到家,别墅里静悄悄的,楚识绘拒绝了跟李桁去旅行,拉上楚太太和唐姨秀姐露营去了。
楚识琛嘴巴痛,省掉晚饭,窝在床上看书,书中写的是近代浙东贸易发展史,他看来看去,满纸忽然变成了“男同”二字。
吓坏人了!
第二天上午,趁四朵金花不在,楚识琛请雷律师和助手来家里见面。
他之前委托雷律师调查“张凯”,成果不算明朗。
富二代举办派対不会亲力亲为,一般找一家专业的团队操办,由团队筛选派対需要的全部工作人员,包括服务生、私厨、清洁工等。
这个团队就像甲方和乙方之间的中介,它熟悉大量零散的乙方资源,合作灵活,但没有太大的权力去约束。
说白了,这是一种短暂的、临时的雇佣关系。
因此,中介也好,其他服务生也罢,対“张凯”的底细不十分清楚,查来查去没别的线索,大概率是一个假名字和假身份。
还有那个冒名顶替的“张彻”,楚识琛愈发觉得这两个姓张的存在关系。
雷律师说:“要不要再查一查乐队,不过听说他们解散了。”
楚识琛猜想,参加派対的模特、网红和摇滚乐队,应该属于真正的“楚识琛”的社交圈子。
雷律师和助手离开后,楚识琛上二楼,走到一直没住人的卧房门外。
来到楚家的第一天,他草草参观了一次,拧开门,房中一切摆设不变,墙上巨大的摇滚青年画像依旧夺人眼球。
真正的“楚识琛”喜欢摇滚音乐,当日的乐队很可能是他自己邀请的,如果有联系记录,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手机号码和所有账户都换掉了,楚太太希望儿子斩断过去,一定不愿意告知,没准儿还会平添疑心。
楚识琛不由得想到了钱桦。
两个人的交际圈子有重合,秉性相近,钱桦很了解兄弟的爱好。
楚识琛拨通钱桦的号码,没人接,第二通响了七八声才接听了。
钱桦打着哈欠:“有没有搞错,刚十点……”
“抱歉。”楚识琛忘了対方是夜猫子,“最近有空吗?”
钱桦说:“真是心有灵犀,我打算下午打给你呢,你先找我了,今天晚上咱们出去吧!”
上次帮忙还没道谢,楚识琛说:“好,去哪里?”
钱桦贼兮兮地说:“前两次都没意思,这次必须我来定,绝対让你舒舒服服的,就去黑窗酒吧。”
楚识琛上次被项明章带到酒吧里,环境安适,连音乐都是淡淡的,的确挺舒服,他答应道:“好,晚上见。”
楚识琛出门前洗澡更衣,晚上八点半,他在陵州路下了车。
路边一座单层的红墙建筑,窗扉是黑色,很像旧时的西餐厅,楚识琛由服务生带领穿过一道走廊,从楼梯下去。
真正的酒吧在地下负二层,明暗不一的灯光疯狂闪烁,强烈冲击着虹膜,半人多高的T型舞台上摆着巨大的音箱,表演还没开始,四周已经挤满了相贴扭动的人。
服务生将楚识琛领到预订的VIP卡座,问:“先生,钱先生订的酒现在开吗?”
钱桦发消息说堵车,会晚一点,楚识琛先要了一杯白水。
卡座的位置上佳,正対舞台,周围突然爆发了一片尖叫,四名肌肉发达的男人登场开始热表演。
楚识琛从前只看过男子唱戏,留洋时看过几场男子表演的歌剧和芭蕾,他安坐在沙发上,西装严密包裹着身躯,强劲的灯光扫过,只暴露了雪白的双手和面目。
不消十分钟,服务生端来一杯鸡尾酒,是三号卡座的客人请的。
楚识琛扭头望了一眼,灯影变幻看不清楚。
很快,东边一位长发男人请服务生送来一杯樱桃酸啤,西边的娃娃脸男生送来一杯威士忌,南边的外国男人送来一杯葡萄酒。
楚识琛一杯白水没喝完,茶几上凭空多了五六杯陌生人的示好。
并且他发现,酒吧里几乎全部是男人。
楚识琛掏出手机想打给钱桦,翻到两通未接来电,都是项明章打来的。
音乐太吵了,楚识琛避开人群去洗手间,刚关上门,项明章打来了第三通。
楚识琛接听:“项先生,你找我?”
狂浪的音乐从门缝钻进来,飘进手机,项明章听了片刻,问:“SDR的报告你是不是没给我?”
楚识琛想了想:“因为缺了份附件。”
这时一个年轻人从隔间出来,一边洗手一边从镜子里明目张胆地打量楚识琛,然后走过来搭讪:“一个人吗?我们一起出去喝酒?”
手机里,项明章问:“他是谁?”
楚识琛只觉烦乱,冷面拒绝道:“我没兴趣。”
年轻人以为他在推拉,说:“你不想喝酒,我们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楚识琛拉开门,直接把対方一推,一瞬间外面的喧嚣闯进来,等门关上,他举着手机忘记说哪了:“挂了吗?”
项明章的嗓音压得很低:“你在哪?”
楚识琛说:“酒吧。”
项明章又问:“你一个人?”
“目前是。”楚识琛犹豫了一下,“这里和你带我去的不太一样,全是男顾客。”
项明章耐着性子:“在什么地方?”
楚识琛说:“黑窗酒吧。”
钢笔尖扎在纸上,洇出一块乌黑墨迹,项明章在办公室面対满桌文件加了一天班,没说过话,没有表情。
此时他冷冷笑了一声,丢了笔,拉开抽屉拿车钥匙,一边说:“楚识琛,昨天读了男同科普,今天就去gay吧,你效率够高的。”
第33章
楚识琛似懂非懂:“你说什么?”
项明章没有闲情重复,说:“祝你玩得愉快。”
耳边变成忙音,通话被挂断了,楚识琛心烦意乱地离开洗手间,一路避开人群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恰巧钱桦赶来,迎面和楚识琛遇上,他扯着嗓子说:“妈的,气死我了!车半路出了点故障,不然我早到了!”
楚识琛不在公共场合高声,冲天花板指了指,作势上楼,钱桦拦着他:“别啊,等烦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预热表演结束,音乐陡然舒缓下来,舞台周围的人群作鸟兽散,楚识琛趁安静说道:“我们换个地方。”
钱桦不同意:“为什么要换地方?你上次答应了让我决定,不带反悔的,再说都这个点了,好场子预约不上了。”
楚识琛说:“这里太热闹,我有事情想跟你谈。”
“我也有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钱桦勾住楚识琛的肩膀,“我怎么感觉你比以前高了,还是我缩水了?”
楚识琛自然无法解释,一路被钱桦揽着回到卡座,君子不能言而无信,他拗不过钱桦,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茶几上一片花花绿绿的酒水,钱桦说:“这么多,那走什么走,你喝哪个?”
楚识琛连白水都没胃口喝了,视线正对舞台,那四个肌肉男的身上只剩下长靴和裤子,偏黄的灯光一照,上半身浮汗发亮。
他被腻得头昏脑涨,发自内心地问:“这究竟算什么性质的场所?”
钱桦说:“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这是最火的gay吧之一,你以前很喜欢来的,跟我说这儿‘货源’丰富,每次来总能挑一个顺眼的带走。”
楚识琛道:“货源是什么意思,挑什么?”
钱桦回答:“男的啊。”
楚识琛隐有一种预感,组织语言准备问得得体一些,结果钱桦直接道:“哥们儿,你不会连自己是同性恋都忘了吧!”
楚识琛恍惚了一刹那,同性恋……
上次钱桦泡澡的时候说“对你放心”,那天彭昕说“不是一个层次”,原来是因为真正的“楚识琛”喜欢男人?!
那……
昨天在茶水间,项明章看到手机上的内容毫不惊讶,一番话透着理解尊重,是不是说明他也知道?
楚识琛暗暗忖度,没注意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拎着一瓶酒,是这间酒吧的投资人之一。
老板专程来打招呼,见楚识琛西装革履,沉静从容,惊讶地说:“楚公子,好久没来,我都认不出了。”
楚识琛知道“自己”是熟客,他一派闲定地点了下头。
老板坐下来倒酒:“正式表演马上就开始了,楚公子看完给点意见。”
钱桦嬉笑着晃动酒杯:“一会儿有惊喜。”
楚识琛对所谓的“表演”一点都不感兴趣,外人在场,不方便跟钱桦谈正事,他闭唇不言,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台。
音乐越来越激烈,几十只强劲的光束快把人闪瞎了,两个男人出现在舞台上,其中一个好像是混血儿,留着一头浅金色半长发。
舞台周围的人全都像疯了,尖叫,扭动,台上的表演者动作放浪,尺度惊人,互相触碰的动作堪称下流。
楚识琛本就处于一种惊愕状态,情绪层层推高,犹如在海上遇到了一场风暴,浪潮间歇不断地击打着他的神经。
这时,台上两个男人竟然当众接起吻来。
啪!仿佛一面巨浪横扫直下,楚识琛绷紧的神经终于被拍断了。
他再也忍受不了,“刷”地离开位子,一转身,混乱癫狂的人潮之外,项明章高大的身影分外瞩目,衬衫马甲,襟前一截银色细链,好像匆匆而来忘记了拿外套。
项明章冷冷皱着眉心,环顾半遭看见了楚识琛,他顿了一下,随后阔步走了过去。
钱桦脸色一变,浮夸地说:“哎呦,我没看错吧?项总怎么会大驾光临?”
项明章直直地盯着楚识琛,连余光都没给旁人一分,他捏着跑车钥匙,说:“在附近兜风有点渴了,进来讨杯水喝,怎么,不欢迎?”
老板立刻腾位子,笑着说:“当然欢迎,项先生请坐,我叫人去准备。”
钱桦有些不爽,一山不容二虎,一酒吧容不下俩贵宾,作为一个没什么个人建树的富二代,他最看不惯项明章这种社会精英、公司总裁,既想挑衅,又有点犯怵。
不过在花天酒地这方面,钱桦还没怕过谁,一副主人姿态地说:“坐啊项总,平时你给识琛开工资,今晚我们来请你。”
楚识琛仍立着,项明章绕过茶几走到他面前,他很想问一句“你为什么会来”,可是音乐声太大了。
两个人相距半臂坐下,没有交流,但楚识琛的内心安定了些。
老板送来一杯冰柠檬水,附带三瓶珍藏的洋酒,项明章扫过茶几上的各式酒杯,说:“看来战利品颇丰。”
钱桦道:“我先郑重澄清啊,跟我没关系,都是冲识琛来的,这魅力根本挡不住。”
楚识琛面容严肃:“别开玩笑。”
“哪开玩笑啦?”钱桦反驳道,“你以前瞧上谁都是主动出击,现在居然矜持了,那人家就主动请你,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项明章端起冰柠檬水喝了一口,很酸。
钱桦来劲道:“我必须声明一下,本人是直男,今天带识琛来享受享受,帮他找回昔日的热辣记忆。”
项明章扭头看楚识琛,一脸淡漠:“找回了么?”
“哪有那么快。”钱桦抢先说,“这么久没来,人都换了一大波了,再说了,床上的回忆得床上找,打炮的快乐只能炮友给,现在只是开胃小菜。”
楚识琛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有辱斯文”,他强忍着:“你不要再胡言乱语。”
钱桦一拍大腿:“我总结得多到位啊!你每次完事都跟我吐槽,我一个直男,要不是义薄云天能当这种内容的垃圾桶吗?!”
楚识琛咬牙否认:“没有。”
钱桦体贴地说:“我都帮你记着呢,你跟我说那个谁技术好,那个谁身材差,谁事后缠着你要买一块手表,你说他就是个婊子,万万不能睡第二回 。”
楚识琛的脸都白了,手心在玻璃杯上压出一层水雾,他在旧时听闻过一些二世祖的腌臜秘辛,向来嗤之以鼻,此时此刻变身“主人公”,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钱桦洋洋得意地朝楚识琛眨了眨眼,在他们过往的世界观里,这是值得吹嘘炫耀的事。
他一心给兄弟撑面子,说:“你记得Ben吗?咱们在国外混日子的时候,你不是被那个混血迷死了,还在大腿内侧为他刺青。”
楚识琛忽然好想重返旧社会:“……不记得。”
“没关系。”钱桦眼睛一亮,朝舞台上招手,“我之前说给你介绍一个尤物,绝对合你的口味!”
那名金发男人从台上下来,大敞着衬衫走过来,近看脸上带着浓妆,他坐到楚识琛的另一侧,几乎挨着,用蹩脚的中文说:“嗨,楚。”
钱桦又被自己感动了:“他是中意混血,你虽然失忆了,审美应该没变吧?”
鼻息间充斥着脂粉和香水的甜腻味道,楚识琛只觉恶寒,他往旁边挪动,碰到了项明章的手臂。
项明章朝他觑来,目光幽深难测。
钱桦还他妈有话说:“识琛,来感觉了吗?你跟他接个吻试试!”
一杯柠檬水剩下杯底最酸的一口,项明章仰头饮尽,淋漓酸汁滚入喉咙,他嚼碎冰块,说:“正好休息日,楚秘书可以尽兴地玩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