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有些怀疑他反常的气定神闲,因此在下一秒看到他扬起的手时,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而他却只是对着玻璃的反光整了整领子。
“干嘛?以为我要揍你啊?”肖睿连个正眼都没给我,把衬衫的领子立起来,勉勉强强遮住了脖子上那些新鲜的口红印。
“……”我咽了咽口水没支声。
肖睿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继续整理自己敞开着的袖子,“你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可懒得当管闲事儿的大傻/逼。”
“但我还真有点儿好奇,”肖睿停下来手,正正经经地看着我说,“你是怎么让他同意把那东西用到自己身上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想和他说清楚前因后果,可惜他没给我这个机会。
肖睿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从兜里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一看屏幕就皱眉,但还是给面子地接了。
-“喂?”
-“嗯。今晚不回了。”
-“你自个儿睡吧。”
他草草说了三句又给挂了,而且一句比一句语气不耐烦。
“女朋友?”我多嘴问了句。
“算不上。”他痞里痞气地挑了个眉,谑道,“新鲜,玩两天。”
我无语地拧过头,权当自己没说。
“你还有意见上了。”肖睿在我后面念念叨叨。
我没力气同他抬杠,只好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肖睿“切”了声,音调拔得很高,“老子想怎么玩怎么玩。”
“……”我看到远处打量我们的护士,便提醒他,“这儿是医院,注意你的音量,要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他醒了我再通知你。”
“我去你大爷的。”肖睿忽然地抱着胳膊笑了,“你以为你谁啊?大半夜把老子叫来,过了河就拆桥?”
“那你安静点儿,少说两句话。”
“我偏说,”肖睿得理不饶人,“你妈的你算老几啊?晚上还在说分手,现在又杵这儿装什么逼呢。”
“你讲话能不能礼貌点。”
“你配我礼貌吗?”肖睿越说越急眼,“要不是看严凛的面子上,你早死我手里了。”
“你现在不用看他面子了。”我说,“反正他一时半会儿醒不……”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肖睿已经把我怼到墙壁上,“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他要是醒不了,我把你搞成植物人摆到他旁边躺着!”
我们搞出来的不小动静终于惊动了医院的安保人员,两位结实的安保大哥将我和肖睿“请”去了下一层的休息区,并且禁止在早八点前再靠近重症病房。
“还不如你把我打成植物人。”我坐在沙发的一头对另一头的肖睿说。
“轮不到我脏手”肖睿哼了声,笑得格外阴森,“你不会不知道吧,严凛爸妈就在纽城。”
他对我毫不知情的震惊已经见怪不怪,继续恐吓我,“你觉得他俩会不会要你‘偿命’?”
“我……”我脑子更乱了,慌张也有,恐惧更多。
肖睿像是学了读心术,一眼看出我的躲闪,“怎么?想跑吗?”
“我、我不是……”我磕磕巴巴地问,“他们会来金山吗?”
“这倒不会。”肖睿说。
我刚要松口气,他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但是严凛明天中午应该要飞过去找他们。”
“哦,不对,”他看了看墙面上的电子表,更正道,“说错了,是今天。”
我闭上眼睛,把脸埋在掌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怎么走都只剩下一条死路。
“看你这出息,”肖睿用无比鄙视的声音说,“真不配他对你这么好。”
我没有出声音,他自说自话地讲下去,“随便一个新来的都能甩你十万八千里远。”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谁,隐隐地被刺痛,忍不住抬起头问,“你不觉得他脑袋像鸡窝一样吗?”这算得上是我能找到的邱景忆唯一一个缺点了。
肖睿几分讶异,“你知道我在说谁?”
“呃……”我觉得他真把我当傻子了,不自觉地白了他一眼。
肖睿打量了我半晌,恍然大悟般,“你因为这事儿和严凛生气的?”
“……算是吧。”
“没看出来你还是有点儿危机意识的。”肖睿笑得巨贱,“不过你真该相信他。”
我苦笑了一声,反问过去,“相信他什么?”
肖睿收住笑,拧起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看他这么严肃的模样,也不想再说了,多一个人知道只会让我更难堪,如果连肖睿都对我产生同情,我真的不如去死。
“说话啊。”肖睿拿胳膊肘撞了我一下,不满道,“你今天怎么老唧唧歪歪的。”
“没什么可说的。”我终结了对话,可肖睿仍然不依不饶地逼问,“你质疑他也要拿出个证据吧?”
“我拿什么证据,”我平静地说,“亲眼所见。”
肖睿怔愣了几秒,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不可能……他没有和我提过。”
“大哥,”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还有一个比我还“天真”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分享这些事儿的。”
“我不信。”肖睿突然又变得肯定,“我从来没见严凛主动和他说过一个字儿。”
“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没搭理过我。”
“那不一样!”肖睿猛地反驳。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轻声说,“人是会变的。”
肖睿沉默了一会儿,还三个字,“我不信。”
“你没必要在我面前维护他,”我叹气道,“我知道也不能怪他。”
“你少给自己贴金,这种事儿犯不上我来‘维护’,我就是觉得他不可能有别人了还跑来加州找你。”
“他是来工作的。”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肖睿语气很冲,“放着自己的房子不住,酒店不住,跑去和你挤三十几平米的studio?人小明星就住他旁边的套间,他一晚上没回去睡过!”
“那是因为……”我想接着反驳他,脑子中却隐约闪过一些东西,“旁边的房间”这五个字像是开启我生锈大脑的钥匙,我听到脑海中齿轮重新运转的咔哒声。
“你说他住严凛旁边的房间?”
“是啊,怎么了?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肖睿瞪我一眼,气势汹汹,“在什海住了一个月了,不过严凛只偶尔把那儿当办公室,也就懒得管他——这你都要吃醋吗?”
我迷蒙地听着他的话,心中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彻底断了。
第71章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天看到的一幕其实很片面,只是凭借自己的推断和猜测给这件事定了性,而我却并没有问过严凛只言片语,如果一切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我蓦地站起身……
肖睿被我突然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他一向是个肢体比头脑发达的人,以旋风之速拦住了我即将跨出去的腿,“你干什么去?”
我被绊了个踉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我去找严凛。”
我有满腹的话想问他……
“你听不懂医生的话?人都没醒你去做什么?”肖睿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扽起来,恼怒道,“还他妈嫌自己添的乱不够多?!”
“你松开我!”我感觉自己又要和他扭打起来,如果这次再被发现,医院大概会直接把我们轰出去。
“你不要再害他了!”肖睿眼中闪过几丝隐忍,拽着我的手都在抖。
“我没有要害他!”
肖睿冷笑一声,将我往后一推,“你还敢说你没害他?!夏优,四年了……四年了!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害他,哪一件不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我没有……”
“你除了狡辩还会什么?”肖睿光用眼神就快把我杀死,“今天严凛没法护着你了,你看你还能做什么?趴在地上,跟一条哈巴狗有什么区别!”
愧疚像洪水般把我湮没,我恐惧去深想过去的每一条细节,因为我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证据反驳肖睿,而我妥协般的沉默仍让他不悦,他用鞋尖踢着我的腿,“你哑巴了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要我说什么?说我配不上他还是说我对不起他?……事情已经这样了,否定我能让你舒坦点儿吗?
肖睿瞪大了眼看我,“谁他妈要听你说这些……”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我有些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你告诉我——我一字不差地念给你听!”
“该听你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我! 你对不起的人现在在icu里躺着!”
……
凌晨四点的休息室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讲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催命般的闹铃声响起,肖睿揉着眼睛从我身旁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像是发号施令一样:“我去洛城办事,晚上回来,严凛爸妈那里,我帮你们圆过去,但是你在这儿寸步不离地守着严凛,听到没有?!”
我木木地点了个头,想回句话却发现自己喉咙痒痒的,像是感冒的前兆。等肖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我窝在沙发里,带着萌生的睡意合上了眼皮。
但老天爷存心不让我睡觉,肖睿走后没多久,又被一阵小孩儿的吵闹声喊醒。
反正睡也睡不着,我晃晃悠悠站起来,在自动咖啡机上点了杯美式,这时进来两位刚下夜班的护士,一位正是昨晚抢救严凛时的那位,“morning,”她冲我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你的朋友刚刚醒了。”
我呼吸一滞,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咖啡都没顾得上拿便跑上了楼,清晨的长廊,照射进来的晨曦将走廊分为两半,一半仍沉睡在阴影中,而另一半展露在阳光下,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直视。
我走到icu病房门口,碰上一位护士出来,她看我准备进去的样子,立马皱起眉告诉我,“这是重症病房,不可以探视。”
我讪讪放下推门的手,最后只敢趴在玻璃窗上往里张望,严凛周身的管子一根没少,我还是只能看到他起伏的侧脸,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偏过头,看向外面。
可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便又拧过头,甚至把眼睛合上了。我忍不住被他小孩子般的举动逗笑了,只要他能醒,对我来说已是最大的幸运了,我不敢再去奢求别的。
肖睿在下午六点钟回来,我提前给他发过短信告诉他严凛醒过来了,因此他提了两袋粤餐厅的外卖,我“哎”了一声,挡在他面前,“不能探视,也不能进食。”
“那他不得饿死?”
我无奈道,“会打营养液。”
“噢,”肖睿扫了我一眼,颇为别扭地说,“你还没吃吧?一起么?”
有史以来最尴尬的一顿饭后,我正打算再次上楼,肖睿轻咳了声按住我,“我问过护士了,他这一觉估计要等明天才能醒,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我觉得这是我欠严凛的,比起他遭的罪,我熬几个通宵算得了什么。
“得了得了,你明儿不还上班吗?就算是严凛给你找的工作也不是能天天翘班的吧?”
我僵了下,是啊,我都快忘了,我还要工作。就是因为这份工作,我把严凛害成了这份模样。如果不是那可耻的胜负欲作祟,如果不是我想要走捷径,那么那天晚上他来找我时我们就能一早把事情说开。
“走吧,我送你。”肖睿看我不反抗,自作主张地按了去一层的电梯。
星期一的一大早,Vianne满面春风地召集了B组人去她的办公室。
对于我来说,是个不意外的结果,而除了我以外,大家都是一脸喜出望外的震惊。
短短一个上午足以使我明显地发现,这个案子成功后,组里的几个人都和我亲近了不少,独来独往惯了的我一时倒对他们的热情有些不习惯,看来无论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喜欢接近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朋友”。
拿下search 的案子,确实让大家扬眉吐气了不少,同时,几家欢喜,就有几家愁。中午吃饭时遇上了A组的Daniel,他一脸菜色,平时里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都下去了几分,看到我们几个,还有一丝怨恨的躲闪,也是,我要是他,也想不清楚自己输在了哪里。
大概是缺一个“sugar daddy”,我自嘲地想。
肖睿在午后给我发来简讯,告诉我严凛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撤了营养液,可以开始进食了。我心里一直装着严凛的事儿,想问他的话排在其次,主要还是想见他,下午五点一到就下了班,先去附近的中餐厅打包了一份生滚粥,还有些严凛会喜欢的清淡小食,一路踩着油门,压着限速,来到了医院。
按着肖睿给我发的房间号我找到了病房,走到门口听到一阵女人低低的啜泣声,我以为是病房里还有其他的病人,没深想就推开了门。
我其实心底害怕见到严凛,倒不是怕他骂我,是怕他不理我,忍着尴尬往上倒贴的滋味儿在什么时候都不算好过。
然而,现实总比我想的还要糟糕。推门而入时,眼前的景象比严凛的冷暴力可怕得多——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正站在他的床头,抹着眼泪往门口看过来,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哭泣声戛然而止。
“阿姨好。”病房不大,我走了两步也来到严凛的床边,硬着头皮冲对面的严凛母亲道。
情感上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间病房里,但是脚步上却挪不动,只是木木地望着床上坐着的人。严凛安静地靠着枕头坐着,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看来是刚转来病房便开始工作了。但……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好像我的存在还不如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