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装考虑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毛毛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而严凛车速不减,疾驰而过空旷的道路,急不可耐地想向我展示他的伤痕。
其实我大概猜出来了答案,存在于他身上又让我看不见的地方,就只有后背了。
偶尔在浴室有镜子的时候,他也大多用从后面的姿势,我被压在墙面上或是浴缸底,视线范围很有限。而更为客观的理由是我没有力气再去关注别的,体力是玄学,相同的性别也可以相去甚远,在这方面,我们处于食物链的两端。
结果是不出我所料,严凛脱下来衣服的时候,后背还残存着淤青,很难想象施暴者到底用了多大的气力才会让这些痕迹小半年没消掉。
长条形的印记规律排列在他漂亮的脊背线上,从肩胛骨一直顺延到腰际,极淡的青紫色却让我止不住去联想当时是何等的惨状。
“疼不疼?”我碰都不敢碰,不知道他如何经受下来我每次那么不克制的抓挠。
严凛迅速又套上了衣服,沉默地不说话。
我从后面抱住他,也不知说什么安慰、讨好的话。
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我真的有好到这个地步,让他能心甘情愿为我受这种委屈吗?
那种迷茫像是一只手抓住我往下坠,我平生第一次明白“我不配”的滋味。
我的自我意识逐渐开始被他瓦解,当一个人把所有东西都做好了奉献到你眼前,你需要做的只有接纳,因为任何质疑和含带着反抗的拒绝都是对他的一种伤害。
在这无言的寂静里,严凛却再次突如其来地道歉,“对不起,之前,”他顿了顿,还是转过来身体,把我扣在怀里,“我爸,我很怕他去找你,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你的时候,我、我都……”严凛似乎是哽咽住了,“你肯定不能知道,我有多害怕……”
严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靠在他的怀里,将那连带着胸腔共鸣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冷漠,他的无视,都是他给我的保护伞,而我那时的鲁莽和冲动也是让他帮我买单了。
我嗅着他衣服上的香味儿,鼻头却越来越酸,简直无法多想,在那远去的时间里,他承担了他爸的多少压力,我幼稚的、高调的、争输赢式的追求又到底会让他多么难做,我恨极了自己,然而我这个卑劣的行凶者还要回头责问受害人,“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你说了我肯定会改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要怪他,明明是和我说一句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独自处理?
“说了,你就会去喜欢别人了。”他像一张网把我密不透风地套住,暗哑的声音低诉在耳畔,“你肯定等不了我这么久的。”
他继续控诉着,“你只喜欢得不到的东西。”
“你这么不信任我!”我挣扎起来,几拳头捶在他腰身两侧。
他没有抵挡,自言自语般低喃,“说了,我自己也忍不住的。”
他语气里流露出的无能为力感和过去每一次对话重合在一起,那样相似的无可奈何,那样相似的欲言又止。
电光火石间,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曾经也有成千上万种办法回避我,阻挡我,但他没有,即使是没有温度的对话,即使知道我那么鲁莽,那么肤浅,那么穷凶极恶地追求着他的“关注度”,他也愿意配合我,因为不忍心真的不理我,因为不舍得看我真的放手。
我们看不见对方的脸,却从没比这一刻更心意相通过,那些紧绷的弦一根根被我们斩断,顾虑和隔阂不复存在。
爱不分输赢,只有盈亏,此时此刻充斥在我内心的唯一念头是让他感受到我不输于他丝毫的爱。
我没比这一晚更热情过了,如果说往常的激情时刻只是享受于肉/体的依恋和欢愉,那么今晚是我完完全全的想要他舒服和痛快,我们像两条交尾的鱼,缠在一起,分不开,谁也不愿先撤退。
床头柜一次次地被拉开,安全套一个个地撕开又被扔到地上,房间里愈发浓郁的腥臊气味,像是催情剂一样点燃着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我的主动让严凛犹如被点开了泄欲的开关,力道比任何一次都凶狠,黏腻的体液交换着,剧烈的动作迎合又冲撞着,我体会到那种被“压制”的快乐。
他伏在我身上喘着气,袒露心声一样提起早被我抛之脑后的旧事,“韩骋发你照片的时候,我就想去把你抢过来,关起门像现在这样操/你,操/得你根本不能再离开我。”
随着他重重呼吸的频率,扎根在我身体里的东西不断顶得我往上耸,我咽下呻吟难耐着发问,“那怎么没去。”我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叼住他的唇嘴对嘴地渡过去这句话,而那刚愈合上的裂口又被撕开,涌出的血腥气绕在我们唇齿间。
严凛舔了舔嘴唇,轻笑道,因为根本不需要,”他又突然发了狠,连捣几下让我差点儿撞上床头,“你不可能不喜欢我。”
“你……你还挺有自信的。”强烈的快感里,我有气无力地回嘴。
他撑开我们交/合的一点,把掉出来的一部分又尽根捅了回去,刺激得我连叫都叫不出,就喷到了他身上。
他手握着我挺翘的器官,一指抵住那上面微张的小孔,居高临下地反问我,“你不同意吗?”
“别……”我带了沾满情/欲的哭腔,“别堵着,难受。”
“回答我。”
“我同意、同意、同意……”我连说出三个同意才让他移开了手,浊白的液体憋到只能一小簇一小簇地流出来。
……
这一天的晚上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银河线,将那些苦不堪言的委屈与隐忍都拦在了过往。我满心满眼地天真认为着,迎接我们的只有未来的曙光。
第48章
随着五月的到来,我的论文正式通过,在洛斯利的课程也全部结课。
毕业典礼和证书发放定在了五月下旬,我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打包、整理东西,等六月就和严凛一起飞去金山,提前适应那里的生活。
新的生活就在眼前,我们都紧张着也期待着,而在这么蜜里调油的日子里,我毫无防备地接到了我妈催我买回国机票的电话。
她对我要留此工作的事情还一无所知,语气里满心盼望着即刻就能让一家人团聚。
我张了张嘴,知道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得不和盘托出了我要去金山工作的事情,也告诉了她因为办工作签证的原因,得等到7月才能回什海。
她安静了许久,叹息着祝贺了我一句。
似乎从小就是这样,我从没给过她机会,让她能像别的妈妈一样事无巨细帮孩子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务,我每次都是通知,而并非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
我也知道她的祝贺未必是真的开心,只是她对我的爱让她能够接受并尊重我的一切选择。一直以来,父母都全心全意地支持着我的想法,很少说一个反对的“不”字。
印象最深的是当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因为爸妈都在医院工作,他们是多么希望我能报B大的医学院,但我就是对此兴趣缺缺,转头上了个不算太出彩的外语专业。
即使我没按照他们的心意选择,等我要出国读研究生时,他们也是没说一句抱怨的话,反而鼓励我好好念书,从来不让我有后顾之忧。
我眼前又浮现出严凛母亲那无助又难过的表情,我不想让我妈也在我面前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本是盼望着回国,现在倒觉得这像个倒计时的定时炸弹,而我就是那个要亲手引爆燃线的人。
我反复安慰着自己炸开的不一定就是核武器,还可能是绚烂的烟花,只是都会有一声惊响罢了。
在这样的自欺欺人中,我再次接到了我妈的电话,这回是她给我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她工作的科室整改,一次性放了她们半个月的假,她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来美国玩一趟,也顺便看看我,帮我整理打包行李。
我劝她在国内玩玩就好,可她说自己已经和几个护士姐妹组了团,下周就要飞来美国。
我举着手机口若悬河半天还是没劝住,挂了电话,三魂七魄都不在身上了,像作业被提前了ddl,死到临头我却还没准备,等她来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是按照原计划回国再说,还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她这次来就交代清楚?
一波刚平,一波就起,折返于应付双方的父母实在是太让人筋疲力尽。
我妈并不是在下一周就来了波城,她入美的第一站也是在西部,我磨蹭到她到的前一天才回到我和张宇扬合租的房子里。
两个人一旦放下所有心结,就变得特别……如胶似漆,我和严凛也不例外,难舍难分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我送回去。
两年未见,我妈还是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做事风风火火,拉着一个大箱子就进了我家。
因为这里只有两个房间,就得委屈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白天的时候,带着她去波城的几个景点儿转了转,晚上回来她再帮我一起打包行李,其实我留在这里的东西已经很少了,几乎就剩下夏天的衣服,收拾起来也很快。
没过两天,我就对这种规律式的生活感到厌烦,但等到睡觉的时候才敢窝在被子里给严凛发信息,「在干吗?」
虽然我总选择性回严凛的消息,但他几分钟不回我,我就会心急,催命式地给他打过去一堆乱码。
这种办法屡试不爽,没过多久就回过来四个字,「电话会议。」
我心下了然,知道他工作很忙,「好吧,那我先睡了」
过了五分钟,我还没合上眼,手机屏幕又倏地亮了,
严凛发来的:「开完了。」
接着又是一句,「睡了吗?」
我:「还没2333」
严凛那边停了一小会儿,连续地发来几组照片,都是家具的照片,沙发、床型、餐桌…乃至窗帘的花色和卫生间的地毯样式。
事情是这样的,严凛大概在金山租(买?)了一套房子,每天乐此不疲地为新家增添家具用品。尽管我不再抗拒我们在物质上的差距,但每每这种时候,我还是觉得我没什么权利发表评论,毕竟谁花钱就该听谁的。
我:「你定就好了」
我敲敲打打,把“了”换成了“啦”,看上去更和气些,我知道他希望我也能用心参与,奈何实在对家具布置不感冒,再者说,万一和他意见不统一呢,与其最后屈服,还不如我一开始就放弃选择的机会。
可严凛像是把我这句话略过了,又发来几张双人床的图片,非逼着我选一个出来。
我没辙,在三张本来区别就不大的图里硬挑了一张。
趁着他还没再发别的给我挑,我立马先下手为强,「给你发信息是想你了TT」
聊天界面最上方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中……”,严凛慢吞吞地发过来,「什么时候回来?」
我:「下周一吧……」、「她周一晚上的飞机」
严凛又好久发不出几个字,等得我屏幕都快熄灭了,才回复,「明天晚上能不能出来?」
这话问得,好像我们俩是情窦初开的初高中生,出个门都要偷偷摸摸避开家长似的。
我火速回道:「可以!!!」想起我妈还在,又很怂地补充,「但是不能夜不归宿orz」
严凛:「吃饭而已。」
我:「呵呵」
经常是他比我更热衷于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这时候在这里伪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严凛很有些说不赢就跑的意思,自行终止了我们今晚的无营养网聊:「赶紧睡觉吧。」
时间是不早了,我一想到明天可以见面,也没多贫嘴,发了个「886。」
刚把手机放下,客厅的灯就亮了。
我条件反射地挡了挡眼睛,试探性地喊了声,“妈?”
没人应声,我缓缓放下来胳膊,看到我妈走到我面前,穿戴得很整齐,正直直地盯着我。
我吓一跳,连忙起身,“妈?你是在梦游吗?”
在家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我妈有这个毛病,我扶住她坐在沙发上,又喊了她几声。
“优优,”她拿起来我放在沙发边上的手机,“妈问你个事儿。”
我看她没事儿,舒了口气,也坐上沙发,自若道,“你问吧。”
“你刚在和谁发消息?”她平静的、充满着母性光辉的目光注视着我,这是我这么多年人生里最依赖的人,是将我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人。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是曾经和我拴在一根脐带上的人,是我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可我,仍旧说不出。
“同、同学啊。”我听到自己很可耻的回答。
她叹了一口长气,哀怨而悠长,接着放到我腿上一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我的平板电脑。
什么东西在我的脑袋里轰然炸开了,我的聊天软件一直是在手机和ipad上同时登陆的,而平板电脑今晚被她拿去看电视剧了,那么我和严凛方才的聊天内容……
我无力地握了握拳头,不敢再看我妈一眼。
“你不要再骗妈妈了。”她的声音很轻,不再像她平日里那样潇潇洒洒。
我艰难地 “嗯”了一声。
她的眼泪无声地垂落,那低吟的啜泣声,是她的无奈与挣扎。
我突然很渴望能拥有一支香烟,就算我不会抽,也想就这么举着看它燃灭,好过这种空等着审判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