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杳伸手点燃了香,听到徐意白的问话,他的表情微怔了一下。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还是那副过分安静的表情。
徐意白就一直这样陪着他。
他总是觉得沈杳很矛盾,他薄情到把谁的好都不记心上,把对谁的恨都加倍地念在心上。
这么冷血寡情的一个人,却又年年月月地蹲在父母的墓前,用眼睛说完自己所有想说的话。
徐意白有时候会觉得他根本没有办法留住沈杳,因为沈杳没有什么欲望,他连死亡都不惧怕,好像随时都会离去。
如果他用接下来的余生,去让沈杳感受他的温暖,他会改变吗?
“杳杳。”徐意白低声喊了声,“会难过吗?”
沈杳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他的嘴角浮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道:“不会,因为我有你了。”
他听过太多次沈杳看似真挚、实则虚伪的甜言蜜语,蜜糖下面永远是锋利的刀。
徐意白承认自己很贱,他上过一次又一次的当,这一次依旧控制不住地再次心动。
“嗯。”他低声应道,“我一直爱你。”
沈杳不要的东西就干脆利落地不要,想要的东西就用尽一切不记后果的手段。
他想要一段完美的恋爱,就把完全无辜的他拽进来,不需要的时候又果决地抛弃。
他和沈杳之间孰对孰错,徐意白已经不在乎。接下来的一辈子,沈杳都会活在谎言当中,而他都活在疑神疑鬼当中。
这不是他给沈杳编织的梦,是他给自己编造的梦。
可是徐意白不后悔,他一点也不后悔。
*
徐意白陪着沈杳在这里,从下午待到了晚上。等到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驻守在墓园的守卫换班。
“您怎么来了?”新来守卫看到沈杳表情时万分吃惊,“我记得您上次跟我说过您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多注意一下,怎么又回来了?”
“是吗?”
与此相关的记忆完全空白,但只要一开始思考缺失的那一块回忆,沈杳的大脑就是阵刺意的痛感,一双温暖的大手再次帮忙按住了他的太阳穴,安抚着他道:
“如果回想不起来的话不要硬想。”
“徐意白。”沈杳下意识地追随着热源看过去,那是他现在最信任的人,“……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我们本来说好的蜜月计划。”徐意白一边带着沈杳往门外走,一边缓声说着,编织谎言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浮动,“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医院的话还是不去了。”
沈杳拉开车门的时候想起些什么,又道,“对了,你不是不放心吗?但现在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难受,我想重新去跳舞。”
徐意白的脚步停在车门前一刻,他脸上的表情让沈杳看不清。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坐上车时,才应着道:
“好,明天我送你过去。”
夜幕降临之后,徐意白轻拍着沈杳的背,把人哄睡之后自己又轻手轻脚地下床,独身往门外的走廊走去。
他站在窗户旁边,盯着外面的灯光,冷淡的神色与白日迥然不同。
徐意白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开门见山地问道:“关殊还在军区的医院对吗?”
“对,关上将的人也一直盯着他。”
徐意白继续问道:“晏知行呢?”
“晏家有事,他应该回去了。”他的助理道,“他的私人飞机昨天就飞往了国外。”
徐意白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命令道:
“继续盯着他们两个。”
在他没有足够的准备把沈杳带走之际,他不能让沈杳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徐意白如果再愿意狠心一点,他能把沈杳的腿弄断。这样不再需要任何理由,他都只能安分地待在床上,哪里去不成,连上个厕所都需要别人的帮忙。
可是他不会。
*
第二天清晨,徐意白开车把沈杳送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杳总觉得别人看向他的目光很微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杳早该习惯他人的注目,现在脚步却稍顿了下。他换上了练功服,把背包放到了墙角。他注意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问道:“卓冉老师呢?”
被他问到的人表情慌张一瞬,很快回答道:“卓老师这段时间有其他工作,估计要过几个月才能回来。”
沈杳随口应了声:“这样吗?”
他问完这句话之后,继续蹲下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也不是很在乎别人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这样,徐意白准时准点地送他来,又接着他走,严谨地卡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沈杳如同往日般背着书包往楼下走,他却听到了徐意白和别人的争执声,距离太远,连在具体争执些什么都听不清。
但徐意白不是会和人轻易起争执的人。
沈杳往远处看过去的时候,他只模糊地看到站在徐意白对面的Alpha有一头不太常见的金发,身形挺拔地和徐意白对立而站着,敌对的意思却很明显。
他下意识地想要追着声音方向过去,路过间舞蹈房的时候,紧闭着的门突然猛地往外一开,从里面伸过来的手臂直接把他拽了进去。
“砰!”
沈杳肩上的背包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刚要从喉间冒出来来徐意白名字的惊叫声,统统被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手掌捂了回去。
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身后Alpha的气息如头烈狼般缠着他,禁锢在他腰上的手臂让他完全动弹不得,沈杳背对着他,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Alpha隐没在黑暗当中,平静地喊道:
“沈杳。”
沈杳的脑海里却没有与他相关的记忆,他微怔着神情,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
不知道是哪个字激起了Alpha的神经,他怒喝道:“我就不小心把你放跑了一会儿?你他妈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Alpha边说着,边猛然拽过来他的手臂,把沈杳的背用力地砸到了门板上。
伴随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晃荡,沈杳终于看到了Alpha的模样。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端,脑袋上还戴着顶帽子。
沈杳只看得见他的半张脸,他亲眼看着Alpha锐利的嘴角一点点紧绷起来,原本就阴沉得:
“你让徐意白终生标记你了?”
“你怎么那么贱啊?!”
沈杳皱着眉尝试撇开他的手,却连一根手指都没掰动,反而更加激起了Alpha的怒气。
他与Alpha帽檐下的眼睛相互对视着,不理解地问道,还带上了点小小的脾气:
“徐意白是我的丈夫,他终生标记我怎么了?”
第91章 “原来我还是个水性杨花的Omega。”
“徐意白可以终生标记你?!所以他是你的丈夫?”关殊难以压抑地伸手扯住沈杳的领口,他的眼睛都快被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刺痛,“那我算什么啊?沈杳!你不是也勾引我让我终生标记过你吗?!怎么没见你喊我一声老公?”
面前的Alpha劈头盖脸地质问着他,沈杳皱起眉,他看向关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开,我要出去找人。”
关殊完全无法忍受沈杳用这样陌生的口吻同他说话,他直接伸手甩下自己的帽子,指着鼻尖质问道:“你现在都已经懒得骗我一句话?直接跟我装糊涂了是吗?!”
Alpha独具特色的断眉映在沈杳的眼底,像是被阵电流刺过,沈杳的脑袋再次传来阵刺痛感。他的脸颊苍白如雪,冷汗从额前滴落下来,他靠在身后的门板上,愣愣地看着眼前在他记忆里毫无印象的Alpha。
“丈夫?徐意白在你眼里就那么特殊?”
“如果他是你的丈夫,那我是什么?”
“情夫?”
“还是你的情人?!”
Alpha的唇在他视线下不停地张合着,他没有停下自己愤怒的质问。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被欺骗了感情、又被欺骗了身体,却又被爱人无情抛弃的怨夫。
沈杳却毫不心虚地看着他,继续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和徐意白结婚了,他不是我的丈夫是什么?”
关殊感觉自己头上的血管又在突突响,就只是不见了几天,沈杳几句话激怒人的功力越来越强。
他一只手臂紧揽着沈杳的腰,另一只手撑在门板上。关殊一句话都不再多说,直接低头像是野兽般蛮横地撕咬Omega的唇。
“唔……”
沈杳不停地挣扎着,他的身体紧绷着,本能地抗拒着陌生Alpha的亲吻,推搡的双手却被人扣住了手腕,用力地往脑袋上一按。
柔软的嘴唇被吻得出血,Alpha的舌头纠缠着他,口腔里全是他的味道,连呼吸都变得堵塞,缺氧让沈杳的脑袋都开始发晕。
沈杳听到了逐步靠近的脚步声,最后停了下来,就好像站在了门口。他生怕别人会突然开门进来撞到这一幕,紧张的身体越绷越紧。
“沈杳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熟悉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沈杳的瞳仁微微瞪大。关殊明显也听出来了徐意白的声音,他从鼻尖冒出道冷哼,低头吻得越来越重。
沈杳的手指颤抖着,最开始是奋力地抗拒,现在却只是挂在Alpha的衣袖上。他的丈夫就在这扇门之外,他却在这里被别的Alpha吻得腿软。
“不想让你老公听见的话就别发出声音。”关殊终于停下了这个吻,他接住了完全软到在他怀里的沈杳,手从衣摆伸进去,没轻重地拧了把他的胸口,紧盯着他破皮的嘴唇,冷嘲热讽道,“不然他看见你,恐怕要觉得是你在出轨。”
沈杳却抬脸凝视着他,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关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在脸上,最后把唇角拉成了平直地一条直线,沉黑的眼眸审视着沈杳。
他的心脏蓦地一沉。
他意识到了,沈杳现在这个模样不像是装的,他似乎真的、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
把他从记忆当中抹去。
“沈杳。”关殊的手指钳紧在沈杳的腰上,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重新给他做自我介绍的那天,声线紧绷着开口道,“我是……”
“砰——”
猛然响起的踹门声打断掉了关殊未说话的话,沈杳才意识到这门原来在进来的时候就被Alpha给锁了。
“砰!”
又是猛烈响起的一声,Alpha固执地继续抱着他往后退着,瞬间弯腰捡起来了自己丢在地上的帽子,戴在了脑袋上。
门再次被狠踹了一脚,这次直接被人用这种粗暴的手段强行踹开。
徐意白和晏知行站在门外,他们的同一反应都是要伸手把沈杳拽过来,但关殊却抱着他不停地往后退着。
他直视着徐意白问道:“你对沈杳做了些什么?”
徐意白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冲过去拉住了沈杳的手臂,问道:“他是不是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从沈杳脸上迟疑的表情,徐意白读出来他想说的话。他反手推了把关殊的肩,表情一点浮动也没有: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我希望你能换个高级点的手段。而不是说造谣我的话,又或者搞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来破坏我和我的Omega之间的感情。”
徐意白的谎言不需要打一点草稿,偏生沈杳还是一副完全信赖他的模样。
关殊冷笑了声,他刚想说些什么时候,舞团的大门传来针响动。抬眸望过去的时候,是一群穿着军人制服的Alpha。
他装了好几天的虚弱,趁守着他的人不备,强行打晕了人跑出来。
关殊伸手压了压帽檐,表情没有慌乱,他锢着沈杳的手带着他往窗边靠。
徐意白的视线从喧闹中心缓缓移开,空气当中,他和晏知行对上了视线。在晏知行低声叫住那队军人的同时,他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沈杳。
关殊低声地骂了句,他的手臂用力到青筋都暴起,执着地想要抱起沈杳,把他也一起也带走。
来抓他的Alpha们却越靠越近,如果他现在被带回去,他下一次能逃回来看到沈杳的就不知道在哪里。
离别前最后一秒,关殊扯住沈杳的领口,当着徐意白的面,再次用力地低头咬了他一口。
徐意白注意到了沈杳破皮的嘴唇,他敛眸藏住眼底的情绪,表面看起来无比平静,只是伸手抹着沈杳的唇,询问道:
“野狗总是喜欢乱咬,是不是很疼?”
沈杳被他抱着,他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后怕,把脸埋在徐意白的怀里。
“没事了。”
徐意白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安抚着他。
不远处的晏知行定定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拥抱在一起,现在乖顺的沈杳他只在过去他还会伪装的时候见过。
他早就知道徐意白找人盯着他,至于他飞去国外的消息,那只不过是一个假消息。
晏知行一直在这,没离开过。
在徐意白牵着沈杳的手往外走时,晏知行终于有了动作,他往左靠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们两人的去路。
“让开。”
“我和顾小姐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碰面,今天想去拜访一下她,顾家不欢迎客人吗?”晏知行同徐意白说着话,视线却落在了沈杳的身上,“还是因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感到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