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杳赤着脚站在舞台上,他跳过许多次舞,第一次心跳声那么强烈,和身后音乐强烈的鼓点声融在了一起。
他眼前恍若出现了录像带里的幻影,漂亮动人的女性Omega站在舞台上,裙摆在每一次旋转当中翻飞。
好像被人牵住了手,沈杳抛下了一切念头。
绝大部分的舞蹈动作他都没有改,女性舞者跳起来会比较柔,由他来跳的话会更加干净利落一些。
沈杳编的后半段舞蹈毫无违和感,十七年过去,长大的沈杳在同样的舞台、同样的日期里完成了他母亲未完成的舞蹈。
结束的时候他的呼吸有些重,沈杳微微鞠了下躬。汗水从额前滴落,从眼前模糊不清的灯光当中,沈杳往他给了门票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退场。
等到节目单的表演开始,哪怕代替他的人按照表演要求戴着面具,徐意白和晏知行也会第一时间认出他。
距离表演开始,沈杳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阿姨,我的脚踝刚才扭了。”他叫住了卓冉,神色镇定地在镜子前开始卸妆,“待会团舞的时候让替补上吧,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我练习,没有问题的。”
替补omega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心了起来,他早就默认了自己无法上台表演,却每天还要被沈杳抓着一起练到很晚,这段时间累得苦不堪言。
“杳杳你……”卓冉往他的脚踝处看了一眼,她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无奈地笑了下道,“不用找借口,你可以直接和我说。如果有什么你一定要去做的事情,那就去吧。”
沈杳没有伪装,他的脚实实地踩到了地上。他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把每一个衣角都摸了一遍。
入手都只是布料的柔软,沈杳却盯住了那个omega,他们两个的身形差不多,无论高瘦。他冒昧地问道:“我能买你的衣服吗?”
Omega先是愣了下,他不知道沈杳要他的衣服干什么,但却因为沈杳给他让了一次天大的机会爽朗一笑:“不用给我钱,你直接拿走就行。”
“谢谢。”沈杳疏离地道了句谢,却在要离开之际注意到他有些发颤的手,补充道,“你跳得很好,不用紧张,”
沈杳罕见地戴了一个手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过去了十分钟。
他穿着不属于他的卫衣和裤子走了出去,门外有辆车等着他。穿着西装的Omega倚在车边,不再像是过去瘦弱被人欺负的模样。因为沈复林落网,高文晚的哥哥也受到了牵扯,他等待那么久时间,终于触碰到了实权。
高文晚的手指上夹着根烟,在静静地燃烧着。他的眼神有道不明的意思,喉结轻滚了下,开口道:“沈……”
“别这么看着我。”沈杳却打断了他说的话,没什么情绪地道,“你也是Omega。”
烟灰掉落在手指上,高文晚的手却紧紧地捏在车钥匙上,他问道:“沈杳,你还会回来吗?”
“或许、可能会。”
在静悄悄的夜色当中,沈杳朝他伸出了手,脸庞漂亮又冷淡。在高文晚想要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的那一刻,沈杳却说:
“给我一支烟吧。”
沈杳讨厌烟味,无论是二手烟,还是自己抽的。对于他而言,抽烟是值得珍惜的机会,他把这根烟收进了口袋里。
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
他先过去了墓园,跪下来安静地祭拜完,席地而坐地用自己的身份证买了接下来所有航班的飞机票。
这里离港口非常近,沈杳甚至能闻到风中微咸的海风。做完这一切,沈杳从地上起身,把手机丢在了地上。
时间还余留十五分钟,加上他们会起争执的时间,甩下关殊一个人离开,这空闲的时间对于沈杳而言绰绰有余。
*
关殊坐在座位席上,他的手机在此刻疯狂震动了起来。他脸上没什么过多的神色,过于平静,让他看起来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看到手机上面红点的时候猛地站了起身,暴起一般,瞬间挡住了身后观众的视线。在轻缓的音乐声当中,关殊却像是疯了一样地往门外冲去。
徐意白的心头猛烈一跳,他本能地追了上去,扯住了关殊的手臂,把人拦了下来:“你去哪里?!”
“滚!”关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顾不上别人的视线,像是愤怒到了极致,直接吼了出来道,“沈杳他妈的是要跑去国外!我他妈要去机场找他!!”
徐意白的脑海嗡的一声,今天早上他才收到了沈杳的花。他送的蓝风铃,上面放着今晚的门票,还有一封沈杳留给他的手写信。
关殊的吼声震耳欲聋,在他们的身后,晏知行已经拿起来了手机,让陈双去截停现在的所有飞机。
“我终生标记了沈杳,他这辈子都无法从我身边离开。”关殊用力地甩开了徐意白的手,他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又好似突然冷静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赌一赌,我们谁能先抓到沈杳。”
*
深黑的夜,天上闪烁着明星,瞭望塔在高处耸立着。巨大的游轮航行在海面上,自带着灯光,把海面照得波光粼粼。
沈杳站在甲板上,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冒出在夜晚显得有些寂寥的白烟。他又放到嘴里咬住,然后吐出烟圈,视线往身后繁华明亮的城市望去,眼神却被烟完全雾住。
他在渐渐远离这座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也在远离与他相关的三个Alpha。
他爷爷留给他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沈杳习惯于留后手,他根本就没打算做飞机离开,甚至换了身衣服,保证没有定位仪留在身上。
沈杳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信息素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淡,他身上的终生标记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淡去。
载客用的游轮为他一个人航行,有完善的娱乐设施,也有足够多的食材,能让他舒舒服服地一个人到达目的地。
在崭新安宁的城市里,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天气刚刚转暖,夜晚的海风还带着点刺骨的寒。在听到耳边破水声的第一刻他以为是幻觉,沈杳猛地一回头。
海面上的浪一阵阵拍打着,沈杳看到一个人影骑着水上摩托艇破开海浪冲了过来,速度是不要命得快,直直地就追上了游轮。
咸湿的海风当中,沈杳仿佛看到了他在深夜当中黑沉的眸,还有那眉间的横断。
“扑通!”
落水声在一秒之内重重地响起,沈杳往后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关殊很快地攀上了游轮,他的手臂青筋凸起,像是只最敏捷的猎豹,甚至连呼吸的一秒时间都没到。
他冰凉却又滚烫的手就已经抓住了沈杳的脚踝。
沈杳这次是真的有点惊慌,冷淡的表情从他脸上碎裂:“关……!”
关殊像是一只从水底爬出来的恶鬼,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用力地一拽,把沈杳整个人都拖下了水。
“扑通!”
从游轮上落到海里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刻,水流已经从四面八方涌入沈杳的口鼻当中,窒息感强压在胸口。
和泳池的水不一样,这是咸的。
关殊忽然收了手,支撑着他的力消失。
沈杳撒过的慌太多,如果是在清醒时刻,他能把每一句都记住,把所有的谎言都圆得自得其所。
身体下坠着,刺骨的寒与无边的黑暗吞噬着他。
沈杳早就忘记自己说过不会游泳,他本能地摆动起双边,追着月色浮了上去。
“咳、咳咳!”
沈杳连眼前的景象都没看清,就被关殊扯着手臂,单薄的背部一下子拽到了身后的摩托艇上。
因为落水,沈杳的脸色苍白如纸,连薄唇上也没什么颜色,像是一个灵魂都即将消散的艳鬼。
“不会游泳?私奔?”关殊面色平静地重复着他说过的话,“在高中前面见?”
“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永远上你的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我给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在军校学了很多逼供手段,如果你好好地出现在高中门口,这些手段永远不会用在你的身上。”
“我会永远保护你,做你的Alpha,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连天上的星星都给你。”
沈杳还在不停地咳嗽着,他看起来好像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但只有关殊感觉得到,沈杳的身体在轻微的打颤,或许是因为寒冷。
关殊却没有抱住他给他温暖,他在海面上盯着沈杳,这是他最后保持的冷静。他的情绪再起伏一点,他怕自己在这里就把沈杳掐死。
“沈杳,拉钩上吊下面还有一种说法。”
关殊的手上拿着麻醉剂,他反手按住吃力挣扎的沈杳,直接往他脖子扎。
“你知不知道。”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第83章 “你有罪”
在急促紊乱的呼吸当中,徐意白一路超着速赶往机场。猛踩下的刹车带来强烈的惯性,徐意白“砰”地一下摔上了车门。
门外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等着他,徐意白打断他的所有问号,直入主题道:“去监控室。”
机场有数不清的摄像头,无数的电子屏幕悬挂在徐意白眼前。越是这种情况,徐意白的表情看起来却更加冷静,眉眼染上了与他气质不相符合的肃杀。
画面不停地切换着,非专业的人早就看得头晕目眩,徐意白却定定地站着,不错过一个细节。
他可以保证自己足够了解沈杳,哪怕只看到沈杳的一个衣角,他也可以完全寻着味道确认他的存在。
身后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问道:“没看到他吗?”
在徐意白赶过来之前,他们已经排查过一遍监控,没有找到照片里那个Omega的踪迹。
徐意白的心跳又猝然加快许多下,像是失去什么的惊慌感束缚着他全身。他猛地跑到落地窗旁,自上而下看去,下面是块巨大的停机坪。
晏知行拦截了所有即将起飞的飞机,那一排巨大的飞机一架架地停在陆地之上,停在他的面前。他的衣摆被鼓鼓风吹得飞起,身边跟着机场穿着制服的管制员。
他像是有所预兆一般,忽然转过了身,那双冰蓝的眼眸隔空与徐意白对上了视线,不像往日般掌控所有的游刃有余。
徐意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脏却蓦地往下坠了下。他们的脑海内瞬间冒过许多猜测,或许他们晚来一步,沈杳已经坐着飞机走了,他现在或许就在那一片自由的蓝天之下。
“他可能已经登机了,但登机记录里并没有他的名字。”
大脑像是被雷电击中,身体猛然震颤了一下。在极端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失去沈杳的恐慌当中,晏知行和徐意白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关殊!
关殊根本不在场!
徐意白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用力地锤在了身侧的玻璃上,发现自己头顶戴着的绿帽子时他都没有骂人,现在第一次被逼到说了句脏话:
“妈的……”
关殊在剧院里那个样子演得太逼真,他和晏知行都被他摆了一道。他们没有晚一步,是沈杳根本就不在机场。
只有关殊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他想要把沈杳藏起来,独占住沈杳。
徐意白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再次匆匆低头往下看的时候,晏知行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他没有平息心情的时间,顿时撞开门直接冲了出去。
*
沈杳在黑暗当中苏醒,他身上被海水泡湿的衣服被人脱了下来,现在正赤果着全身。他微微一动,脖颈处就传来了刺痛感。四肢也余留着麻醉剂的后遗症,微微地抽搐着。
他怕黑这个习惯从来没有改变过。五指不见的黑暗当中,沈杳只能关殊指尖燃烧着的烟头,那微弱的红光扑朔迷离地照亮着关殊的脸,一口白烟从关殊的嘴里缓缓地吐了出来,他的眸光深沉。
沈杳知道自己玩脱了,关殊又变成了那头危险的疯犬,强装镇定地低声问道:
“怎么又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关殊却没有掐灭这支烟,他夹着烟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在黑暗之中也精准地抓住了沈杳的脚踝,然后把人往下一拽。
他的力道大得让人根本挣不开,光洁的背从被单上用力地滑过,沈杳甚至感觉到了身后火辣辣的疼。
“……关殊!”
沈杳蓦地感觉身边一沉,夹带着烟味的气息笼罩在了他身上。他看不清关殊的脸,却听到了从他鼻尖冒出的嗤笑声,冷淡威胁得让人有想要逃离的冲动。
关殊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在吸了最后一口烟之后,他把还未燃尽的香烟甩手丢在地上,然后把那口烟吐在了沈杳的脸上。
“宝贝。”关殊嘴里叫着亲你的称呼,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道,“是对我身体不好,还是对你身体不好?”
沈杳的肩背不停震颤着,他被那口烟呛得止不住咳嗽,咳得连眼眶都变得通红:“咳!咳咳!”
他刚刚偏转些的脸又被人捏着下巴转了过来,为了看清沈杳的脸,关殊把床头灯打了开,微弱的光线照在了沈杳莹白的脸上。
沈杳这时候才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关殊手上拿着的东西,他的瞳仁微微一缩,下意识地往后就要逃。
“咔擦!”
他被Alpha扭住手臂拽了回来,银质的手铐直接扣到了他的手上。沈杳呼吸急促地用力挣扎了几下,只把腕骨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