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时徐意白想待会先去把沈杳喊醒,他没有起床气,只是刚睡醒的时候喜欢发呆。
徐意白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了笑。
“咔哒——”
开门的那刹,心跳却跟着门锁声音下坠,徐意白停下脚步。
玄关的鞋柜旁少了样东西,沈杳穿来的鞋不见了。
屋里静悄悄,沈杳又走得悄无声息,连短暂的告别时间都不留给他。
他就像只来去自如的蝴蝶,停留还是远去,全都随心所欲。
徐意白闭上眼,安静地发酵自己负能的情绪。他是人,不是无限宽容的神,他也会有阴暗的想法,像是无法抑制住的黑洞扩散。
是不是只有他把沈杳终生标记,在他的腺体上印上永恒的烙印,他才会敛起翅膀。
徐意白沉默着,提着装满东西的袋子往客厅走。
他的步伐再次顿住——茶几桌面上留着一张门票与纸条,门票上印着国家大剧院,纸条上留有的字迹熟悉到徐意白一眼就能认出来。
“今晚来看我第一次在大剧院的独舞吧。”
“哥哥,这很特殊。”
“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徐意白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他拿起门票时的表情还有些错愕。
沈杳这段时间很忙,但每次问他在做什么,他都是笑着抱住他,然后不说话糊弄过去。
原来沈杳只是想给他一个惊艳的舞台。
因为刚才那些自私的想法,徐意白感到内疚。
第7章 碰面
徐意白离开床的时候,沈杳就醒了。他没睁眼,也没起身,只是翻了身把被子拉起来,继续装睡。
耳边本来就轻的动静更轻了。
沈杳的眼皮闭着,但早就没有一点困意。卧室在二楼,几乎听不到楼下的声音,他蜷缩在床上,觉得徐意白应该已经差不多走掉了,才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
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沈杳今天醒来的心情不错。
昨晚那套西装沈杳已经不想要了,他从衣柜里翻出徐意白当时说的新衣服,换上。
沈杳站在楼梯扶栏后,往下看,楼下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徐意白很爱干净和整理,所有物件的摆设都规规整整,和他前不久来的时候高度相似。
他当时也是站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听着徐意白打电话。
他听不到另一端的声音,但能从徐意白的话语里揣摩出先后的话语。
“别让爸妈给我介绍omega了……我不会回去,真的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不是知道吗?”
空断了几秒,徐意白绷紧唇角,有点生气地道:“没有分手,也没怎么吵架,我们感情很好。”
他很执着地说:“杳杳刚毕业,等他愿意了,我就会带他回家。”
“先不说了。”大概是聊得不太愉快,徐意白说,“他不是玩玩,他也没有看上我什么,他只是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我们会结婚。”
徐意白不知道他听见了这通电话,因为等他再次上楼的时候,沈杳装睡得很好。
沈杳扶着楼梯往楼下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门票,又拿了徐意白的笔和纸。
落笔的时候他咬着笔头稍加思索,然后展眉一笑,写下在心里打完草稿的这三句话。
他相信徐意白会喜欢。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手带上门离开。
徐意白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这段关系维持得太久,让它停留在这里就好,像是一场如梦如幻的佳境。
*
今晚的独舞的确是对他很重要没错,但是排练时间从早上九点开始,而现在指针才过七,从徐意白家去剧院,只需要二十分钟时间。
他有足够的时间在这里等他,但沈杳和别人有约定。
这个点的咖啡店人不多,连员工都是刚起来上班,犯着困做着准备,并在心里偷偷骂着墙角一大清早就过来的顾客。
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挂在把手上的风铃发出脆响,漂亮的omega走了进来,店员看愣了一秒,早起上班的心情终于好上不少。
沈杳脚步不停地往墙角走,拉开椅子坐下,随口问道:“你是没睡,还是睡醒了?”
坐在他对面的omega仰起脸,皮笑肉不笑地道:“睡了三个小时,应该死不了。”
沈杳点点头,喝了口面前提前准备好的咖啡,安心地道:“那就好。”
毕竟他和高文晚是最坚固也最脆弱的利益关系,虽然沈杳不想用这个恶心的比喻,但他们两确实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果高文晚死了,他也挺麻烦的。
昨晚的宴会上,高文晚也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唯唯诺诺的私生子。
他躲在最角落的位置,与沈杳视线相交的时候,缓慢地往向上的方向抬了抬酒杯。
“能让你叔叔忌惮的Alpha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个,怎么这么多Alpha你都看不上,就挑上晏知行这个难啃货?宴会上我也看见他了,就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样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淡。”
“没办法。”沈杳又咬了口面前的三明治,真诚地说,“我喜欢长得好看的alpha。”
不管是徐意白,还是他的初恋,虽然气质与类型不同,但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看。
晏知行也是。
“如果被长得丑的人睡。”沈杳顿了下道,“那我应该会要恶心得想吐。”
高文晚忍不住嗤笑了声,冷嘲热讽:“这都要死到临头了,怎么还挑三拣四?”
沈杳抬起脸,眼神隔着玻璃往外望去,语气稍稍困惑:“我要是真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他总是这样,无论别人在他面前暴跳如雷,还是阴阳怪气,他永远不生气。
反问出来的话却总是击中人的死穴。
高文晚没心情继续刺他,跟着陷入沉默漩涡。
高文晚烦闷地搅着勺子,不解地道:“沈复林想借你攀高枝,那为什么不干脆像高家一样,直接给你找个Alpha联姻?”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幸灾乐祸地道:“本来以为我明年就要被打包去结婚了,这事情已经够惨了,怎么你比我更惨?”
他的好奇心平时没那么旺盛,但是现在却忍不住道:“联姻绑定的关系不是对沈家更有利吗,沈复林为什么……?”为什么想要把你当成玩物送给那么多人。
也就是因为沈复林这种神经病念头,沈杳才会急着找保护伞。
沈杳轻声打断他:“高文晚,那么关心我,你也喜欢我吗?”
高文晚知道是自己越界了,他不应该探究沈杳那么多事情。安静半晌,他才说:“晏知行的行踪很隐秘,我只知道他回国这些天经常会去幽兰轩。”
听到这会所的名字,沈杳嫌恶地皱了下眉,用力地咬碎嘴里的冰块,才应道:“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了,沈杳拿起账单站起身。
高文晚却拦着他,又问道:“那天在楼上怎么样,你钓到晏知行了吗?”
沈杳笑起来,眉目惊心动魄得漂亮,连高文晚一个omega都不自在地滚动了下喉结。
笑容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沈杳很冷淡地说:“他好像特别看不起我。”
沈杳连句告别都没留,高文晚远远地盯着沈杳的背影走远,思绪有些发散。
*
他第一次见沈杳的时候是在家里的花院里。
高文晚是私生子,因为omega的身份才被高家带回去,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但从别人轻视的视线当中,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
他经常被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姐姐带出去玩,对于其他少爷小姐来讲,他就是个能被随意欺负使唤的玩具。
高文晚躲在被子里哭着给母亲打电话求助,却被对方言语尖利地要求留在这里。
被欺负久了,高文晚学会了听话不反抗。
四、五岁的小孩就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戴星辉把皮球一脚踹到草地对面,然后拍拍高文晚的脑袋,从嘴里发出声口哨,像使唤小狗一样地道:“去吧!”
高文晚小喘着气追着皮球的方向跑过去,背后是一片哄笑声。
皮球滚得很远,高文晚一路猫着腰盯着球。球没有像以前一样滚到墙边才停下,而是撞在一双干净的小白鞋上,被弹开,又往后滚了几圈。
高文晚手忙脚乱地抱起球,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然后蹲在地上呆呆地张开嘴。
巨大的榕树下摆着张小椅子,坐在上面的Omega唇红齿白、睫毛卷翘,漂亮得像是高文晚在童话书上见过的小天使。
只是小天使那张脸冷冰冰,抿着又嘟又红的嘴唇。他一看就是个金贵的小少爷,但却没和那堆小孩混在一块。不仅如此,还离他们很远,很安静地自顾自地捧着书看。
皮球撞到他脚上,他都没管。
大概是被盯得有些讨厌,Omega的目光从书上转移到他身上,用那双像是葡萄一样乌黑的眼睛看向他,还是没说话。
高文晚一屁股跌在地上,仓促地捡起球跑路。
他把皮球交回戴星辉的手里,这次球没被往远抛,反而砸到了他身上。
高文晚下意识地抬手臂了一下,觉得疼,但也不敢叫出声。
他看着戴星辉再次捡起皮球丢出去,这次他没使唤高文晚,自己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捡。
“戴星辉怎么又去找沈杳玩了?”有个长得和沈杳有些相似的omega撇嘴道,“沈杳都不理他,跟他玩有什么意思。”
沈杳大概是刚才那个漂亮omega的名字,高文晚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躲在旁边,听着他们讨论沈杳。
高文晚终于知道沈杳不是哑巴,他不仅会讲话,还会跳舞。他还听说Alpha们都喜欢他,给他送糖送吃的,想跟他一起玩。
可沈杳不理人,一个都不理,还会把他们送的东西当面丢掉。
高文晚后来又见了沈杳几次,他才知道,沈杳也是个喜欢撒娇的小孩。
他不搭理那些Alpha,只是单纯因为不想理。每次沈杳父母来接他的时候,他都会合上书,然后很乖地张手抱爸爸妈妈的大腿。
高文晚不小心听到过沈杳哼哼唧唧地要抱抱。
可从某天以后,高文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沈杳,再一次见到沈杳的时候他变得更加漂亮了,脸颊上的肉却消退了不少。
他像是以前一样,独身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捧着书。在起哄声中,戴星辉凑过去,满怀希望地要把糖送给沈杳。
沈杳低头看了一眼,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丢掉。
这已经数不清是戴星辉第几次被当众拒绝,他听到了胡圣轩和张司语他们的嘲笑声,恼羞成怒地推了把沈杳,骂道:“你爸妈都已经死了!你不要我的糖!以后都没有人给我买糖了!”
沈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扶着椅子,死死地瞪住戴星辉。
然后忽然往前一扑,像只凶猛的小兽一样掐住戴星辉的脖子,细瘦的手臂用足了所有力气。
戴星辉蹬着腿,无助地拍着沈杳的手,像是濒死一样。
没人想到他会动手,等反应过来之后,胡圣轩和张司语才扑上前粗暴地把沈杳扯开。
沈杳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又死盯着戴星辉试图爬起来。
手臂却被一左一右地压住,戴星辉丢了那么大的脸,早就忘记沈杳是个Omega,一拳直接砸在了沈杳的颧骨上。
Omega的力气不可能与三个Alpha比,沈杳完全没有反抗的空间,咬紧牙关用脑袋狠狠地往戴星辉的额头上撞。
这突发的状况让旁边那圈小孩慌了心神。
最后是一个小女孩尖叫了声,屋内的大人听见,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他们欺负的对象不只高文晚一个,从这次争吵之后,沈杳也被加入进这个名单。
只不过他们怕沈杳跟家里告状,还是不敢下重手,做得最多的只是推一推他的肩,要么就是把他手中的书抢过来、撕碎。
沈杳却再也没有跟他们打过架,但也从来没有求饶过。
高文晚本以为沈杳会像他一样忍耐。
他照例做着跑腿,抱着一堆零食从楼下吃力地跑上五楼。很奇怪,走廊里没有身影,他小步小步地挪着往里走,听见了不太明显的哭声和求救声。
高文晚在尽头停下脚步,走廊尽头的陈设房紧闭着,这里是高家的老宅,高文晚无意间进过这个房子。
里面很久没打扫,灯也已经坏了,在昏暗的光线下,稀奇古怪的摆设把他吓得直接哭出来。
哭声隐没在门后,像是关在紧闭的盒子里。
沈杳紧贴着门站着,手中拿着串钥匙,漂亮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为什么不报复?”沈杳第一次和高文晚说话,困惑不解,“冲他们笑有什么用。”
高文晚手里抱着的零食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半知不解地睁着眼。
*
晚上六点半。
大剧院的舞台宽敞明亮,还未开场,观众座位稀稀落落。
检完票的徐意白落座,身边的两个位置还空着,沈杳给他的门票是视野很好的第五排。
他穿着普通又合身的黑西,徐意白低头看了眼表,然后又往暂时性空空如也的舞台上看。
徐意白对沈杳准备的舞台一无所知,无论是服装,还是舞蹈设计。
他垂眸按照沈杳喜欢的风格猜测了一会,最后因为实在是捉摸不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