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抱歉,我还没说完。”沈杳反过来安抚般地摸着关殊的手,“我为你清洗过终生标记,你还记得吗?”
关殊已经开始出现不知名的耳鸣,他的喉结滚动了下,问道:“你的身体……有受影响吗?”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关殊当时恨沈杳玩弄他的感情、恨沈杳出轨,最恨的是沈杳清洗掉了他的终生标记。
哪怕重缝之后,他无数次提到这个终生标记,对于沈杳来讲,却也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对强行终生标记了沈杳这件事情一直很矛盾,他有时候觉得没错,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机会。有时候又悔不当初,因为在当时,他完全没有考虑到沈杳。
“做手术那天我没有让关叔叔陪着我,因为我觉得难堪。我一个人换上衣服,走进手术室里。很幸运的是,给我打麻药的护士和做手术的医生都很温柔,其中一个还安慰我说‘不要太担心,手术过程不会疼,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但是关殊,你知道的,我很讨厌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沈杳目光深深浅浅,像是掉在回忆当中,“衣服很薄,我躺在手术台上,脊背感觉到阵冰凉。我不知道我当时害不害怕,或许我应该是害怕的。我在想,手术过程不会疼,那我醒来会疼吗?如果是疼的话,那种疼我能忍受吗?不过确实跟他说的一样,只要麻药的针头刺入皮肤时有点疼。”
“我跟着他数数,数到第三秒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意识。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灼眼的灯光,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晃眼的白光,房间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他把一切说得都太真实,回溯着时光,让人身临其境一般。关殊仿佛被人隔空锤了一记,脸色比沈杳都还要来得白。他听着沈杳的话,身上却是出了一层汗,眼眶也跟着逐渐热起来。
“做完手术之后,我连着发了三天烧。我发烧最严重的第一天,我叔叔过来了,身后跟着沈深棉。”沈杳捂住他的唇,自顾自地把话讲完:“你曾经问过我,我叔叔到底对我好不好是吗?我现在告诉你答案,不好,他对我非常不好。”
“他养着我只是因为我是一个omega,不出意外的话,我长大之后应该被他送去和别人联姻。可我被你终生标记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关殊,这意味着我失去了价值,所以你知道他怎么对我吗?”
沈杳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商品,这样说自己,关殊心脏像是被人捏紧。
“他把病房里的东西全往我身上砸,我的额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中,流了很多血。他骂我是被人上烂的烂货,他骂我贱。”沈杳平静地叙述着,“关叔叔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带着一篮水果,他保护了我。”
他越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却越让关殊感觉快被愧疚吞没。关殊脑袋嗡嗡作响,关岩不肯让他听到一些关于沈杳的消息。这些事,他全都是第一次听。
他脑海内开始拼凑着画面,十八岁的沈杳比现在还要清瘦一些,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应该会宽大许多,空荡荡的,会有很多风灌进去。
他一个人走进手术室,一个人做完手术。沈复林闯进去的时候,沈杳应该还在挂吊针。他那么瘦弱,怎么反抗。
他应该在沈杳身边的,他却不在。
“他对你不好是不是?!我帮你报仇,杳杳……我发誓……我会让他比死都还要难受。”关殊的身体颤抖着,他俯下了身,紧紧地搂住了沈杳,“杳杳,对不起……对不起。”
“我伤害了你,你也伤害了我,我们两清了对吗?我不要听对不起,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沈杳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不要听对不起,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只想要听你喜欢我。”
沈杳说那么多,仿佛只想换去这句话。
关殊这次没半分犹豫,他果决地点头,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着:“我喜欢你,杳杳……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他为了让沈杳看清他黑眸里的情绪,慢慢松开怀抱,又盯着沈杳说了遍:
“我爱你。”
关殊跟自己、跟别人说过无数次他早就不喜欢沈杳,他已经不在乎沈杳。
他以为自己对沈杳只剩下被背叛的恨,恶言相向,说着各种各样难听的话。
他告诉自己不需要珍惜沈杳,只需要作贱他把他当成单纯拿来睡的情人就够。
这些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给自己编纂的借口,他给自己营造出不喜欢沈杳的错觉。
那错觉脆弱得像是泡沫,被沈杳勾勾手指就戳破。
事实是恨因爱而生,他就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狗,找准机会就往沈杳面前凑,又不愿意同他示好,只能莽足力气咬住他,在沈杳身上留下深深的咬痕,生拖硬拽着逼迫他停留在原地。
他没有办法作贱沈杳,沈杳一直对他可有可无,感情淡薄得像是个假人。
愤怒、痛恨、崩溃的全都只有他一个人。
从军校毕业之后他有那么多选择,关殊却回到京城当检察官。他选了一条安稳妥当,却一点也不符合他性格的路。
但这是距离沈杳最近的路,他兜兜转转地回到原地,都只是为了远远地看着沈杳。
他和沈杳闹到如此地步,沈杳出轨这件事情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给关岩,导致关岩把所有的错归罪于他。
因为他始终想着,在未来的将来,他还会有机会把沈杳带回家。
他送沈杳回家时碰到徐意白,却不直接戳穿沈杳,是因为怕被选择。他认为沈杳会选择徐意白,连个情人的名分都不给他。
他就是那么没出息,就是那么贱,只是在沈杳身上捕捉到了那么一点点爱意,就再也戴不上那故作冷淡的假面具。
“关殊,你应该很在意那个终生标记是吗?”
沈杳朝关殊简单地勾了勾手指,他就本能地靠了过来。
他没有长进,沈杳手中永远都拿着刻着他名字的项圈,他这辈子都无法挣开。戒指戴在沈杳手指上,无形的项圈却扣在他的脖颈上。
沈杳张开手臂,主动地抱住他靠近了怀里,呢喃着道:“那你像高中一样对我好可以吗?像以前一样对我好,对我百依百顺。”
关殊太久没有听到沈杳这样跟他撒娇,他没有犹豫地点头道:“好。”
他仰起脸,落吻在关殊凸起的喉结上,像是留下可以兑换的誓言:“你听话的话,我就允许你再次终生标记我一次,这次会是真的终身存在。”
关殊搂紧他的腰,失而复得之后有惊喜和无措,他又点点头道:“……好。”
沈杳从关殊身上闻到了淡淡烟味,应该是他在家里抽的,味道还没散去。
高中时,关殊是不抽烟的,也不喝酒。
他问道:“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沈杳问的问题,关殊答得不会有半分迟疑,也没有半句假话,他低声道:“分手以后。”
那段时间,他只能靠尼古丁和酒精麻痹自己,像是醉生梦死般地活下来。
“戒了吧。”沈杳皱了下鼻子道,“我不喜欢闻烟味。”
“好。”
抱得有些久,沈杳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关殊下意识地先是反手一用力,然后才恋恋不舍但是又听话地松开手。
沈杳这时候才开始环视自己的屋子,里面的布局和设计都是直接找的设计师,倒也没耗他多少心血。
可沈杳不喜欢混乱,他略微拧起眉,把家具一个一个数过去:“关殊,我的茶几、椅子、书柜……”
“我赔你。”
他还没数完,关殊就下意识地往自己口袋里摸银行卡,自然摸到一个空。
关殊动作停顿了下,立马道:“我有钱赔你,你别找徐意白赔。我也不跟他五五分赔,我全赔。”
沈杳有点想笑,他撑着脸点点头,自然地使唤道:“那再去给我煮点吃的吧,徐意白给我煮的面凉掉了。”
关殊立马起身,他路过餐桌的时候瞥了一眼徐意白煮的面。他想要煮份更加豪华的,但发现沈杳的厨房食材有限。
他忍着恶心,只能煮出一份差不多的面,还比徐意白那份少了几根青菜。
关殊把面端过去,没有桌子,他就拿手捧着给沈杳当桌子。等沈杳吃完,他收拾完一切。
“杳杳。”他紧抱住沈杳,压抑了半天的目光又透出点压迫感,“离开晏知行,我保护你。”
他没有得到一句沈杳出轨的解释,还是选择与沈杳重归于好。他不想在夜里继续翻来覆去睡不着,过去的一切都当是过去,他知道沈杳现在也可能只是在骗他。
他这次会盯好沈杳。
沈杳现在身边只能有他一个。
第50章 “再加上接吻”
“离开晏知行?”沈杳重复了遍关殊说的话,表情稍稍有些疑惑,“我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过,为什么要用离开这个词?”
关殊似乎很喜欢听他说这些话,明显是被取悦到了的神情,眉目舒展一些。沈杳下一句话,毫不顾忌地迎面给他泼了盆冷水。
“关殊,可能你对我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小小的误会,那我解释一下,我们两个现在不是在谈恋爱。”沈杳柔声细语地说着这些绝情的话,“我们没有复合,只是和谐相处了对吗?”
关殊一颗雀跃的心狠狠坠下,他放在沈杳腰上的手缓缓放下,眼眸沉黑,接二连三地质问道:“你又要玩我吗?那我算什么,我还就是个没名没分的情人?”
他对自我认知很明确,让沈杳诧异地挑了下眉,点着头道:“虽然的确没有名、也没有分,但我不是只有你一个alpha了,不过这些重要吗?”
关殊克制着自己,咬紧牙关反问道:“难道这些不重要吗?你都和徐意白分手了,我凭什么还不能做你男朋友?”
“那你是不能接受的意思吗?”
沈杳从关殊眼底冒出来的怒气里找到答案,他低下头,眼神恋恋不舍地流转在手指上的戒指上。
“那好吧。”
沈杳最后惋惜地叹了口气,他把右手抬起来,另一只手过去,他准备把这刚戴上还没多少温度的戒指摘掉。
“不许摘!你明明说了你不会丢!”
关殊却拢紧沈杳的手指,力气大得把几根手指都挤在了一块。
沈杳轻皱了下眉,坦荡荡地道:“可是你不接受我和晏知行维持这种关系,我也没有办法。”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关殊一呼一吸的声音格外沉重。沈杳的面容却非常淡然,只要他敢说出一句不,他就会被无情地踢出局。
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关殊问道:“你和晏知行就是没有感情的交易对吗?”
“对啊,我和晏知行的游戏刚刚开始,我还不想那么快结束。”沈杳低头亲亲他,“我不能被他知道我有alpha,你就委屈一下好不好?”
沈杳总是喜欢放缓语速,轻声细语地说话,尾音微微上调着,恍惚地像是夹着笑意,仔细听起来却像是场错觉。
关殊现在太了解他,沈杳每次这样说话,就说明有人要倒霉。
他忘记了自己没有名分这件事情,第一反应想到的却是晏知行根本没那么好玩。沈杳和他摆弄心机,说不定会吃上大亏。
关殊的唇线拉成平直的一条线,他重重地吻了上去,把沈杳整个人都压得陷进了柔软沙发里。
无处可躲的吻,像是场不给人留下喘息空隙的暴风雨。沈杳的舌头都被吮得发麻,手臂无力地从身侧滑落,垂在交叠不舍的身影当中。
关殊皱起的眉显得有些凶悍,比起只是一个吻就受不住的沈杳,关殊的表情更像是不餍足,也更像是不满足。
他明明一股脑地吻着沈杳,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余光察觉到,他往身侧伸过手。
手指强势地挤进指缝间,两只肤色差巨大的手十指相扣在了一起,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沈杳像是挠痒痒似的反抗。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帮你的,沈杳?还是你觉得我做不到?!我说了我没有那么没有!”关殊一把搂住沈杳的腰。在某一瞬间,他高吼的音调又低沉下来,像是骑士宣言,“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沈杳当然知道,如果被关殊知道四年前的真相,他应该会提上枪,干脆利落地崩掉晏知行的脑袋。
“不行啊,关殊。”
沈杳平复着呼吸,唇瓣像是染上了绯红的口脂。他没有推开关殊,反而顺从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道:“有些刀还不到落下的时候。”
*
秋雨绵绵的下午,沈杳独身待在外面,接到晏知行的电话时并不意外。
今天中午最新的新闻八卦里,有人拍到晏知行上午坐着私人飞机回来,照片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敢放,只放着飞机的图片。
这么算起来,他一回来就联系了他。
接通电话,晏知行照例是这种冷到掉渣的语调:“你在哪里?”
雨丝落在脸颊上,沈杳低着头,没有回避答案,比晏知行的话还要简短:“墓园。”
或许是有点出乎意料,电话那头静默三秒,才又丢出道冷酷无情的命令:“等我。”
沈杳挂断电话,他蹲在地上,垂眸认真地擦拭干净墓碑上的照片。
再站起身,往侧边他爷爷的墓上走去。沈杳手中拿着一个酒杯,没什么表情地往地上一倒,算是在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