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沈杳没有再像刚才一样笑得羞涩,也没有再满含爱意地去看晏知行。他礼貌地点了下头,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花瓶回应道:“谢谢。”
关殊现在看起来冷静极了,一举一动都像是与沈杳从未想见过的陌生人,带着淡淡的礼貌与疏离。
可关殊下一秒又扯着嘴角补充了句:“晏先生当着我接的电话是他打的吗?”
晏知行皱起眉,冷淡地又“嗯”了声。
关殊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导致气氛有些僵硬。
顾父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他习以为常地出来打圆场:“小殊,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拍着关殊的背,欣慰地道:“这么多年没见,你现在看起来稳重许多,看来军校还是有点用的。”
关殊年纪小时叛逆肆意,经常会惹点不大不小的事情出来。从关殊能走能跑开始,顾父听说过最多的事就是今天关上将抽断了几根棍子。
直到高中的时候,关殊才收敛了许多,没再犯过什么大事。
本来顾父以为关殊学会了成熟,但关殊毕业那年,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惹了关上将的震怒。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严重。
关殊连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刚出院就被强押着送去了军校,连着被关了四年。
“没多久。”关殊抿了口酒,回答道,“前不久刚回来,差不多两个月。”
顾父表情有些感慨:“没想到你最后会做检察官,听你爸说,你一直想当特种兵进流鹰去边线。”
流鹰是最神秘最强悍的特种兵部队,能进去的alpha都是站在军队金字塔顶端,他们接受的任务也最危险。
按照关殊第一位的毕业成绩,他完全能够进流鹰,可他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回了京城。
能当上检察官的在军队也是顶尖,前途无量,还会比特种部队安全一些。关殊刚毕业的年纪就上任检察官,完全没依靠他父亲的帮助,可以说是非常厉害。
只是检察官这样的身份,与关殊身上的野性很不相称,他更像是自由翱翔的鹰。
“叔叔。”关殊的表情却很坦荡,没余留什么遗憾的样子,“人都是会变的。”
顾父忍俊不禁地又拍了拍关殊的肩,随口道:“那你和知行挺巧的,他也差不多回国那么长时间。”
关殊淡淡地道:“那么巧吗?”
关殊只是过来敬了杯酒,很快回到了和他一起过来的朋友身边。路庭鑫也穿着同样的检察官制服,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等他。
路庭鑫和关殊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关殊和沈杳谈过恋爱这件事情只有他知道。
沈杳的漂亮在高中就很出名,他的书桌上一直会堆满各种礼物,哪怕他们和沈杳不是一个班,但也都知道他。
因为每次沈杳经过他们的教室门口,总有一堆alpha要么围在走廊里,要么趴在窗台上看他。路庭鑫没他们那么夸张,但还是会忍不住看几眼。
关殊却从来不看,他坐在最后排的位置,只会觉得被吵到了睡觉。他从枕着的手臂里抬起脸来,眉眼惺忪带着股拽劲,然后“啧”一声。
教室里会安静许多。路庭鑫踹着他椅子,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沈杳长什么样子啊,怎么一眼都不看?”
关殊睡不够,撩起那双单眼皮,不耐地道:“你没见过omega?他难道能长成神仙样,我看一眼能延年益寿?”
路庭鑫一梗,没忍住又踹了关殊椅子一脚,小声骂了他句:“你个不长眼的东西。”
后来他万万没想到,关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和沈杳谈上了恋爱,而且谈恋爱之后大变模样。
关殊当初一脸拽样说“有什么好看”,后来每天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脸拽样,经常压着眉捧着手机。
一脸凶相,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不悦,像是路过的狗都能被他无缘无故地扇两巴掌。
路庭鑫以为他在跟谁吵架,结果瞥一眼手机,密密麻麻的都是关殊在给沈杳发消息。
“沈杳。”
“在干嘛?”
“不理我。”
“又不理我?”
“想见你。”
他顶着这样的表情,手机里发得全是这种消息,看得路庭鑫想笑。
关殊每天都隐晦地围着沈杳转来转去,只要是沈杳说过的话,每一句他都记在心上,为了沈杳跑前又跑后。帮着沈杳处理完所有事情,才有空跟他说“沈杳真麻烦”,抱怨起来也像是炫耀。
教学楼里最隐秘的角落,路庭鑫还看到过他们两个拥抱。关殊似乎是在生气,唇线绷得平直。沈杳站在台阶上,笑得有些无奈,摸着他的头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下一秒,关殊恶狠狠地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他就像是只专属于沈杳的恶犬。
路庭鑫本来以为他们两个就会这样一直在一起,可后来就连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们两个分手的时候闹得非常难堪。
他大概能猜出来关殊应该是被沈杳甩了,因为关殊那段时间非常不对劲,不像是消沉,更像是随时准备着磨好刀去把沈杳绑过来。
他一直八卦地看着远方,看到关殊走过来,忍不住问道:“那是沈杳新男朋友?”
“我为什么会知道?”关殊漠然地说,“这是不是沈杳新男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路庭鑫哑言:“那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过去,别跟我说这么久了你还惦记着他?”
分手以后,关殊就不允许他再提起沈杳的名字。他心里挂着关殊的警告,但难免有滑嘴的时候,尤其是醉酒之后,路庭鑫无意识地提到了沈杳。
关殊直接一把把他掀翻在地,揪着他的衣领,双眼猩红地瞪着他,满是戾气地道:“不是让你别再跟我提沈杳?”
路庭鑫的酒瞬间醒了,他长了记性,再也没敢提沈杳的名字。
可现在时间过了那么久,沈杳甚至都已经交了新男朋友。
关殊没在第一时间回答他,他想说自己现在根本不在乎沈杳,他过去完全只是为了和顾家的人说几句话,而不是为了沈杳。
他冷着脸,唇线平直,最后还是说出真心话:“我只是想看沈杳过得好不好。”
路庭鑫心头一紧,他差点以为关殊还在对沈杳恋恋不忘时,关殊却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股脑喝完。他把杯子捏在手里,辨不出他的语气是恨,还是因为高高挂起形成的漠然。
关殊说:“沈杳过得不好,我才放心。”
关殊在路庭鑫的印象里从来不是这种人,他从来不屑于恨一个人,因为有什么让他不顺心的人,他都会直接当场解决。
可是他对沈杳,像是纯粹的恨,但又像是混杂着其他情绪,他更像是被恨意圈在这名为沈杳的方池里。
他其实暗中猜测过沈杳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让关殊恨成现在这个样子。
路庭鑫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觉得自己应该劝关殊几句,张口道:“你……”
他的话都没来得及讲完,关殊却忽然转身往其他方向走去。路庭鑫下意识地伸手想拦住关殊,衣角都还没碰到就被关殊甩开。
路庭鑫站在原地,最后还是没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殊往沈杳的方向追去。
沈杳独身一个人站在洗脸台前,他帮晏知行挡了几杯酒,现在有些上脸。
脸颊边沿泛着红,微醺时漂亮得让人更加沉醉。沈杳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些。
他没醉,只是觉得有些热。沈杳随手把挂在脸颊上的水珠抹去,就准备出去。
沈杳拧开门,穿着皮鞋的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突然出现的军靴逼得往后退了一步,鞋尖看起来很沉重,在空气中闪着光。
关殊一步一步地靠过来,脚步沉稳地把沈杳逼到了墙角位置。
洗手间都是独立一间,为了图清净,沈杳去的是最远的那间。门一关一锁,他就被关殊关在了这里,叫天天不灵的程度。
关殊眉间的伤疤要跟他一辈子,依旧是有些显凶相的断眉。他垂下眼皮,目光沉寂地盯着沈杳那张脸。
精致漂亮,明艳中又透着易碎感,让人想好好护着。比关殊回忆里更艳丽,也比他回忆里多了份想让人打碎的冲动。
在他缺席的时间里,沈杳像绽放的玫瑰,花香越来越浓,也招蜂引蝶得越来越厉害。
关殊不知道自己跟进来干什么。
这么多年没见,他早就应该忘记了沈杳,他就应该要远离沈杳,离得他远远。
可当他看见沈杳时,身体先一步动了。关殊把沈杳堵在这里,他只知道自己要让沈杳不痛快,像他一样那么不痛快。
他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那么会勾搭alpha?这次又是怎么勾引的,用你那张脸,还是用你的身体?无论哪一个,你应该都很擅长吧?”
“不过晏知行看起来不怎么喜欢你,他连笑都不对你笑,也不怎么和你说话,你怎么那么喜欢他?”
“他接你电话的时候也那么冷淡,要不是他说这是他omega,我还以为对面是他助理。”
关殊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根本就不给沈杳反驳的空间,他又恍然大悟般地道:“忘记了,你比较贱,你喜欢对你不好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关殊目光如寒,嘴角没有一丝笑意。
沈杳没有因为他的冷嘲热讽生气,他安静地看着关殊,眼神一如以前一样干净得像抹月光。
关殊确实比以前成熟许多,无论是脸还是身材,还是性格。
要是他还像以前一样,估计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应该咬了上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砺,关殊还是有些长进。
不过刚端着装了那么久的时间,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疯狗相还是露出来了。
沈杳从开始就知道关殊跟着他,所以才故意来这里。他被关殊堵在这里,也没有露怯。
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感激沈深棉提前告诉他关殊回来了,他现在才能做好万全心理准备。
“关殊。”
熟悉的声音让关殊心头一颤,语气疏离清冷,不像以前一样那么亲昵,又或者是尖锐的愤怒。
沈杳像是真的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寒暄。这不是关殊想要的,他无声地攥紧了腿边的拳头。
他听到沈杳问他:“我们多久没见了,四年吗?”沈杳平静轻缓地问道:“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当然很好,为什么会不好?”关殊极力克制着,“你呢,你过得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又换了几个男朋友?”
他的手臂撑在沈杳身边,制服弯起道褶皱的弧度。关殊低下头,表情突然发生剧烈的变化:“沈……”
话语却被沈杳打断。
“这和你无关吧?”沈杳拧起清秀的眉,他别过脸,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是说你还那么恨我吗?”
关殊冷笑了一声,他站直身,空出了点缝隙,口是心非地道:“你有什么好值得我恨的?”
“我确实没有好值得你恨的。”沈杳敛下睫毛,那张脸看起来薄情又多情,“因为如果你觉得当时是我欠你,那我觉得我也应该已经还清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仰头,刚拉远的距离再次被他拉近,轮廓清晰的唇贴得关殊很近。
沈杳轻轻柔柔地笑起来,像是朵抓不住的云:“还是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对我恋恋不忘,想要和我复合?”
关殊一把推开他,他再也装不出那副冷静的样子:“谁要和你复合,你少自作多情了行不行,就你也配吗?”
“那最好不过。”
沈杳往外走,因为他知道关殊不会再拦住他。清脆的一声,沈杳解开锁走了出去,他转过头道:
“关殊,都四年了。”
“忘了我吧,别恨我了。”
四年。
他和沈杳在一起三年,分手四年,加起来便是人生没几个的七年。
关殊定定地站在原位,这七年困住的只有他一个人,沈杳更像是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鱼,早就脱身游去。
在军校冷硬的床上,关殊总是会想,他一直记恨着沈杳,那他希望沈杳怎么样?
让沈杳去死吗,巴不得这样,但又好像也根本不至于这样。
关殊闭上眼,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把那痛彻心扉的恨意放下,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闭上眼,念头又开始在大脑喧嚣,把沈杳关起来就行了,反正这种人的心捂不热。
沈杳就应该被他绑在房间里,锁在床头上,让他不见天日,再把他操 得哭也哭不出来,把他终生标记数次,这样他才能学会安分与停留。
这是他对沈杳恨意的最好解决方式,可是念头又在某一刻突然破碎。
“砰——”的一声。
关殊抬起手,猛地砸向墙面,瓷砖上瞬间出现了几道裂痕。
他紧握着的指节也很快红肿起来,脑内无限播放着沈杳刚才清冷疏远的样子,关殊痛恨他这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凭什么要放下?凭什么沈杳可以那么若无其事?
他要让沈杳痛,让沈杳哭,让沈杳跟他求饶。
他心中还有个隐忍到现在的定论没有求证,刚才那么近的距离,关殊感觉到了沈杳腺体上淡得快要褪去的标记。
不属于他,属于其他的alpha。
沈杳和晏知行是光明正大的一对,他身上有晏知行的标记很正常,但关殊却难以忍受。他脸色阴沉,站在原地站了会儿,用力地摔上门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