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 我觉得你可以安心一点，我看过剧本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的桥段, 最危险的也不过是站在高处独白而已。”江澈很感谢赵明煦的关心，不过他自己一看就知道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
　　“你让我说完, ”
　　赵明煦摁住江澈无所谓摆动的手, 有些无奈，感觉自己这会真的很像苦口婆心的老妈子：“我和老李是多年的交情, 他什么样我比你清楚。”
　　“他要是让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或者说工作量压力对你来说有点吃力了, 不要听他的, 也不要强迫自己, 直接拒绝就好了。”
　　“你们俩拍金珠儿杀青戏份的事情，我还是后来得知的。当时怎么没有和李居说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就那么逞强着拍水戏了？”
　　赵明煦自打江澈接下李居这部戏以后，不止一次后悔怎么当时要接李居的茬。
　　可后见之明就是，来自于知名导演抛出的橄榄枝还真没有演员能够拒绝，哪怕只是个纪录片名导第一部 电影试水之作。
　　只是赵明煦这样了解李居，也没有想到这个橄榄枝是直接让江澈当主角的。
　　主角和配角的戏份占比差距有多大可想而知，多少演员熬不来的主角位置，李居就这样递给江澈了。
　　江澈可还从来没演过主角，一部电影，要是主角部分垮掉了，还有什么能看的。尤其是江澈这样不稳定，李居还能放心让人来当主角。
　　不对，未必也就是真的放心，不过是赌一把罢了，所以才会这么高效率的筹备剧组吧。
　　于双方而言，这不就是“时间就是生命”的真实写照。
　　“我觉得没事，所以没有必要说。”江澈回答的很坦诚，那会才来没多久，身体素质可强悍了。
　　赵明煦仔细看了看江澈的表情，惊恐的发现这家伙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就算是身体素质中等且正常的人那样拍个几轮，也难免会感冒什么的吧。
　　但是再深思一下，其实江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李居给的镜头就相当于救命的稻草，哪里说能放弃就真的放弃的呢。万一惹恼了总导演，后话可就不好说了。
　　就算不指着日后在娱乐圈混，李居手里还卡着片酬呢，真的不是想拒绝就可以肆无忌惮拒绝的。
　　江澈不知道自己的经纪人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表情都不忍了起来。他要是知道赵明煦想的是什么，估计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人家已经帮自己把理由都脑补的非常全面了。
　　只是，真的是没事他才敢答应下来的。
　　要真是会有生命危险，他也不会那样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所有旁人看来是作死的行为，江澈自己心里其实都有数。
　　“总之，你知道你是拥有拒绝危险拍摄的权利和能力的就行。”
　　无力再说服江澈，赵明煦再次叹气，总结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江澈沉默了一会，端起桌上的玻璃杯。他垂眸，看着杯中澄净的水体，唇对上去，有些含糊不清的戳破了一个事实：“赵哥，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总该是要疯一疯的。”
　　一句话止住了赵明煦接下来的所有话头，他梗在那里，少见的失去了那种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他看着刻意低下视线喝水的青年，自打签下江澈以后就一直强迫自己正视的事情浮出水面——江澈的病。
　　在这个所有人都觉得江澈是走在平坦坚实的星光大道上的时候，却无人知道他一步步登上摇摇欲坠的楼梯对峙着深渊。
　　那深渊还偏不是什么寻常的苦难，而是左右上下都看不到边际，也无法折返的死亡。
　　赵明煦移开了目光。
　　因为身体不稳定，所以才那样紧紧抓着李居递过来的橄榄枝？那是他唯一能够出演一部电影主角的机会了么……
　　尽管没有再被注视着了，江澈依然没敢抬头，他摸着衣领下锁骨的位置，那里已经攀上了鬼纹，甚至鬼纹还在继续往上吞噬着下颌线。现在照镜子他都有点不太习惯了。
　　本来不想这么早说的，但是考虑到种种因素和不可抗力，许多事情都还是提前交代完的好。
　　和御鬼师们之间相传的生死观念不同，生于俗世长于俗世的普通人肯定会觉得和自己朝夕相处，甚至是自己一手扶持出来的人的死亡是巨大的痛苦。
　　对粉丝的话还好说，毕竟实际距离隔着网线，但是要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通知对方自己的死讯，江澈还没办法做到泰然自若。
　　但到底是要有人打破沉默的，江澈放下了水杯。
　　“赵哥，我有事要和你说。”他说着拿出了手机，居然是直接开始分配财产了：“这是目前我所有的积蓄，我想把它们分成两部分，分别用于……”
　　赵明煦毕竟还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皱眉听江澈说完，有些不解：“前者我就不说了，后者你这点积蓄看起来多，实际上真全投进去说杯水车薪都是夸大了，根本就溅不起半点水花。”
　　“正是因为起步这样艰难，耗资这样巨大，我才觉得应该能帮一把是一把。”江澈能说出这样的财产分配，私底下也是好好做过调查的。
　　这可是把全部积蓄都花了个干净的决定，赵明煦并不能理解江澈是怎么……这样风轻云淡的，视钱财于无物。犹还记得几个月前，江澈是连自己的医药费都付不起的捉襟见肘。
　　按照常理来说，手无分文的贫苦日子骤然开始富贵，怎么样也会对金钱有点执念的，只是程度轻重。
　　没见过像江澈这样，一点反应没有的。也对，一个将死之人，身无羁绊，区区一点钱也不值得当做执念。
　　赵明煦看着那串数字，越看越不对劲，出于职业素养，他在心里算了算有记录以来江澈的收入，越算越不对，江澈赚来的这些钱是压根没动用过？
　　只零头上略有出入，大头上是一点没动？
　　今天的谈话还真是绝望的焦灼啊，赵明煦再次叹气，再次确定：“你意已决？不用给家里人留一点财产吗？”
　　江澈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转而想到好像赵明煦确实是不知道自己家里情况的，自然道：“我已经决定了。家里人那边的话，我是孤儿，所以没关系，麻烦赵哥帮我处理这些钱了。”
　　赵明煦再一次被哽住，难怪从没见江澈联系过家人，他最后希冀的问了一句：“真的不打算治疗了吗？你有这么多钱，其实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也可以延缓病情发展的。”
　　赵明煦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江澈对医院那么抗拒，对自己的生命轻视近乎于无视。
　　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自己这样冷漠？
　　江澈摇头，面上是寡淡的笑意。
　　恍惚间赵明煦脑中回想起了几个月之前，他和江澈见的第一面，在救护车上，光影飞掠间，安然静坐过了许多年的青年。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不是就是江澈一开始的目标？
　　青年并不知道与他对坐之人在想什么，人造的暖黄灯光打在他身上，宛如置身于秋日暮阳，所以这一刻，这个人，是余晖。
　　太阳将死的余晖。
　　只是太阳西沉还会有升起时，人没有。
　　……
　　送走了赵明煦，江澈解决掉了一块悬在心里很久的大石，心情舒畅的倚在沙发上快乐回粉丝评论。
　　可总有人是不那么和谐的。
　　“大师大师大师！！！！！”谭桂在整个谈话中一直在叫，难怪他说今天怎么眼皮老是跳呢，这钱全白送了出去，眼皮能不跳吗？尤其是看着赵明煦还答应了下来，更加火大。
　　大师不敢恨，这种软柿子还是可以捏一捏的。
　　“那可是三四千万啊，三四千万啊！我这辈子头一回见这么多钱，你就全给送了出去？？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大师！”
　　“这又不是你的钱，何来剜心一说？”江澈施施然，一时倒叫人分不明白到底是谁又囊空如洗了。
　　谭桂无言以对，这是同感，和那种看到别人大冬天的穿短袖会替他感到冷一个道理好吧。
　　“这世间事物千万种，你执着于‘贪得无厌’，为何总之拘泥于钱财？钱要能换来高兴，这东西才值钱。可是我问你，你存活了这么久，有多少次因为单纯得到这些身外之物高兴的，不还是更喜欢靠钱才有的那些奢靡享受吗？”
　　这话说再直白一点，谭桂本鬼再大彻大悟一点，估摸着江澈能直接凭借言语给人厉鬼超度了。
　　谭桂：……算了，中文太过于博大精深了，他还是去准备英语四级吧。
　　“abandon，abandon，放弃，遗弃；abandon，abandon，放弃，遗弃；abandon……”
　　江澈无奈摇头，这放弃三字经谭桂都念了多少遍了，也依然没有学到本质。悟性不够，上再多思政课也是白上了。
　　作者有话说：
　　谭桂：你那是给我上思政课吗？你那是掘我安身立命的祖坟。（好险，今天又是差点被大师超度的一天）
　　给顾卿小可爱的加更~感谢打赏
　　沉吟半天，不知道说点啥，不甘心啊啊啊


第84章 啊啊啊啊啊我的头发
　　“江澈？可算来了, 来来来，看看我画好的形象参考。”
　　一大早于滨就开车把江澈送到了剧组，一同来的还有赵明煦。但是很明显, 李居的眼里只有他亲爱的主角去了。
　　当即就迎了过来。
　　当导演的都有点绘画功底, 像李居这种老资历导演了，手上功夫更是不会弱。只见他手里的速写本上，黑色线描的江澈栩栩如生，只是……
　　是短头发。
　　比起普通男性的头发长度肯定还是要长一点的，但是和江澈快要及腰的长度比起来，就有点太短了。
　　李居还什么都没说, 但是在场众人已经知道了潜台词。如果角色是这样，那么身为演员的江澈肯定要尽力去配合角色的形象。
　　其实江澈的长发能留到现在, 作为一个优秀且敬业的演员来说, 是非常的幸运的。他进过的剧组两个是古装戏, 唯一一个现代戏的剧组, 雪荞还专门为他改了角色设定。
　　江澈主动接话：“是要剪头发吗？在哪里剪？”
　　赵明煦听着这一句，把本来还想趁机破坏合作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确实是要剪，贴角色一点。你先去化妆间吧, 那里茜茜已经准备好了。”李居就喜欢这么配合的演员。
　　短短几个月就是两千万粉丝的江澈，再加上各种热度加持, 在圈内已经是公认的顶流存在了。就是这么个地位, 在李居面前一点大明星的架子都没摆，也一点不娇气, 哪个导演不喜欢这样的演员。
　　这就是天作之合，李居憋了一个不太贴切的词, 得意的瞥了一眼赵明煦, 拿着速写本翩然离场。
　　于滨有点担心：“赵哥, 这行吗？江哥可是很宝贝自己的头发的。”虽然江澈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但他好歹也是天天精心照料江澈的，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对头发的珍惜。
　　甚至这种珍惜已经到了一种很类似于古人的那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联想到江澈的家庭情况……
　　是因为这是与父母唯一的联系，才这样看重的吧。于滨更加深切的体会到李居的可恶之处来了……
　　已经走在前面的江澈：不管行不行，不行也得行。
　　自己选的路，当然要认认真真，脚踏实地的走完。
　　他下意识摸了又摸，怎么舍得呢？忍痛继续劝慰自己，拍完这部戏估摸着就有个三千万粉丝打底了，到时候再去和Aurora找机会见上一面。收了名利鬼，回家就又有头发了。
　　现在这头发不是他的，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但脚步到了化妆间门口，还是顿住了。
　　江澈抬起手，取下了发绳，回忆师父以往束发的模样，试着给自己束发。依然因为手残未能成功，只好放弃。
　　没事，回家就都好了。
　　江澈再次做好心理准备，走进了化妆间。
　　基本上都是之前见过的熟面孔了，见江澈进来都热情的打招呼。
　　“小江老师好久不见啦。”
　　“怎么感觉小江老师又好看了呀。”
　　“小江老师早上好啊。”
　　一一和大家伙打了招呼，江澈没耽误太久，赶紧就让茜茜帮忙剪头发。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他连照片都没记着要给江水们拍张留作纪念。
　　身为李居剧组的御用化妆师，茜茜不仅化妆技术很优秀，连理发技术也是一流的。看江澈头发的长度，她大概也知道会有不舍，所以手法很快。
　　长了好几年的头发，不到十分钟就咔擦剪完了。茜茜还细心的把发丝间藏的断发给梳理了出来，免得江澈亲自动手处理爱发。
　　江澈睁开眼睛，面上没什么波动，看起来非常的有“成熟男人安然不动”的即视感。
　　大概得是九歌在这里，才能透过平静的表面听见大师的心声。
　　“啊头发，没了，没了”无限循环。
　　余泠泠路过边上好几次，始终没找到和江澈搭话的机会，等化妆间空了，大家都去帮着做造型了。
　　她这才有些失落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目光在房间里飘来飘去，最后落在了江澈剪下来，堆积在地的头发上。
　　那么长的头发，说剪就剪，看着都好心疼啊……
　　……
　　因为主角设定的缘故，江澈这一回试造型就没有像先前几次的经历那样繁琐。造型做完，心情也平复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