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他感觉到一个凉凉的东西冰在他脸上，让他肿胀的脸颊感觉舒服了些。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就看到佟郁的脸映入眼帘，少年眉目秀丽，带着一股清冷淡漠的气质，他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他，手里拿着一瓶冷冻的矿泉水贴着他的脸。
　　刚才还天旋地转的世界，感觉突然就明朗起来了。
　　佟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啊了一声：“你是那天吃苍蝇的人！”
　　小绿毛：“我，我，我没吃！”
　　“是啊，你耍赖了。”佟郁说。
　　小绿毛：…………
　　佟郁啧了一声：“救你干嘛，我后悔了。”
　　小绿毛：……不要这样啊！
　　但是他完全明白佟郁的想法，换了谁，发现自己见义勇为救下的人，曾经给自己找过麻烦，都会是这样的心态。
　　他就艰难地坐起来，有点可怜巴巴地低着头。
　　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好饿，一直盯着这里也顾不得吃饭，而且最近口袋里也没多少钱，每次讹到的钱，他都分不了多少，还要寄回家。
　　他坐在马路边上，一身破烂，鼻青脸肿，脚下一枚路人丢下的一元硬币，无比凄惨，而他对面有一个少年，他干净又好看，是他能想象到最美好的样子。
　　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
　　这是人间最美好，也是最痛苦的事情吧。
　　他一阵茫然，手足无措。
　　然后他就听佟郁说：“我不喜欢对欺负过我的人太好，再见。”
　　说着，他转身走开了，走得毫无留恋。
　　但是他也没有拿走矿泉水，而是塞到他手里，让他继续冰着自己肿胀的脸。
　　小绿毛看着佟郁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觉得他好像，一直以来，都在糟蹋自己的人生似得。
　　……
　　晚上，小绿毛没有回去住的地方，今天打他的同伙儿们也没有找他，他们笃定小绿毛会回去，因为小绿毛需要钱。
　　但是这次小绿毛不想回去了，而是一个人找了个街边角落呆呆地坐着。
　　蒋峰的电话打过来，小绿毛很快就接了。
　　蒋峰问：“今天怎么样？”
　　小绿毛说：“对不起，我不干了。”
　　蒋峰：“你说什么？？”
　　小绿毛没有等蒋峰说话，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站起身在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美美的家常菜’门口，门口又贴了新告示，他不认字，但是周围有其他人在看，他就也凑了过去。
　　就听到有人在念：“招聘店员，包吃住，有培训，月薪3000——”
　　小绿毛眼前一亮。


第32章 不好意思，我美黑
　　面试现场，佟郁很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小绿毛。
　　小绿毛一脸伤，满脸堆笑，一副惨兮兮好像又很真诚的样子看着佟郁。
　　“那个……我来面试……”
　　佟郁就静静地看着他，小绿毛被看得不好意思，又低下头去，又想看看佟郁什么表情，又抬起头来。
　　佟郁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来捣乱的吗？”
　　小绿毛急忙摇头：“我没有，我真没有，我找工作。”
　　佟郁问：“那你怎么连个简历都没有？”
　　小绿毛茫然了：“应聘店员要什么简历？”
　　他看门口的人都直接进来的，也没人带简历啊。
　　佟郁又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小绿毛，小绿毛被看得全身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他犹犹豫豫说：“要不我去弄一个？”
　　佟郁就笑：“不用了。”
　　他故意问的，因为小绿毛在他们店门口进过警察局，他看到的时候就会怀疑他是不是借着应聘的旗号来捣乱的。
　　如果是来捣乱，为了保证能进来，起码得研究一下招聘启事吧，他写了要准备简历的。
　　倒让他放心了一些。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佟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绿毛，要用他吗？
　　其实是不想的，毕竟有过过节，不能太相信人性。
　　但那天他被同伴打，他也看到了，如果眼前这个人，是真心想脱离混混群体，改邪归正，那自己的拒绝，可能会毁掉一个想要回头的人。
　　佟郁陷入了沉默。
　　小绿毛越发不安，看着佟郁的眼神也更小心翼翼。
　　过了一会儿，佟郁做出了判断：“你可以留下，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小绿毛激动地站起来。
　　“把你的头发剪了，我给你出钱。”佟郁说。
　　如果小绿毛不是真心悔改，这个要求应该会激怒他吧。
　　结果没想到小绿毛一脸兴奋：“不用给我钱，我剪！”
　　说完，拿起旁边桌子上放的剪子，对着脑袋就剪。
　　佟郁吓了一跳，急忙去拦，还是手慢了，小绿毛已经剪了一大撮头发，下剪子特别狠，直接快剪到头皮了。
　　佟郁抢下剪刀，有些哭笑不得：“这下你只能剃光头了。”
　　小绿毛连连点头：“好，我剃，我这就去剃。”
　　小绿毛直接冲了出去，半小时之后，他顶着溜光溜光的脑袋冲了回来，板正板正地站在佟郁面前：“你看，你看行吗？”
　　佟郁一看，好么，一脸伤再加个光头，再挂条大金链子咬根牙签，可以去巡街了。
　　“行吧，等店面装修好了，就可以上班了，加个微信，我到时候通知你。”
　　小绿毛有点迟疑，好像想说什么话。
　　“怎么了？”佟郁问。
　　“我之前加过……你没通过……”小绿毛很是不好意思，“我等了一宿呢。”
　　佟郁就觉得不对：“什么时候？”
　　“就……好几天之前。”
　　“那时候我还没招人呢，你加我做什么？”
　　小绿毛一听坏了，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但是想到这件事确实也要让佟郁知道，就低头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佟郁一听倒也没觉得意外，蒋峰不来找茬他才觉得奇怪呢。
　　他跟小绿毛说：“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小绿毛就没说话。
　　佟郁见他还不走，又问：“怎么了？”
　　小绿毛说：“我，我看包吃住才来的……我没地方去。”
　　佟郁叹了口气：“那你这几天留下帮忙装修吧，和装修师傅住一起，但是工钱算工资里，没问题吧？”
　　小绿毛喜出望外：“没问题！”
　　然后一撸袖子：“我力气可大了。”
　　佟郁就笑：“辛苦了。”
　　说完之后，佟郁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那你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一直喊你绿毛吧。
　　小绿毛一拍胸脯：“王铁蛋！”
　　佟郁：“……大名呢？”
　　小绿毛：“没有。”
　　佟郁：“……那我们平时怎么喊你啊。”
　　小绿毛想了想：“要不你喊我圆圆？反正铁蛋也是圆的。”
　　佟郁：“…………你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啊？”
　　小绿毛说：“啊，是啊。”
　　佟郁心想，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的神仙小混混啊……
　　“要不你叫王远？和圆圆也差不多，更好听一点。”
　　佟郁就在纸上写了王远两个字给小绿毛看。
　　小绿毛说：“哪个是王哪个是远啊？”
　　佟郁：……大哥，你该不会不认字吧？
　　看着小绿毛一脸茫然，佟郁无语了：“算了，你先上班，回头我空了教你认字吧。”
　　王远很开心：“这名字真好听。”
　　佟郁心想，其实王源更好听，但是不敢让你叫啊……就你这个光头肿脸的不得让人打死。
　　蒋峰一连两天联系不上王远，坐不住直接跑到店门口去找。
　　结果就发现本来是要报复佟郁的王远，莫名其妙成了佟郁家的装修小工，还干得热火朝天的。
　　眼下他正搬着一摞瓷砖，哼着歌往屋里走，还剃了个光头，差点就没认出来！
　　蒋峰气呼呼地站在那里等着王远发现自己。
　　结果王远干的太投入了，一心想讨佟郁喜欢，完全没有注意到蒋峰。
　　偏偏蒋峰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被人关注，就不信邪非要等其他人主动来和他说话，结果就导致他在大太阳下面站着晒了半天，愣是没人理他。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蒋峰忍不住了，刚要上前找茬，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头一看，竟然就是佟郁。
　　佟郁表情淡淡的：“蒋先生，借一步说话？”
　　蒋峰傲娇地抬起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我很忙的。”
　　佟郁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中午的太阳：“不热吗？”
　　蒋峰：“我美黑。”
　　佟郁：“有创意。”还说好歹是蒋氏集团的董事长，带他去个咖啡厅谈话也算是尊重他了，他自己觉得没必要，那就没必要了。
　　佟郁就往阴凉里退了退，不让阳光晒到自己。
　　而刚刚夸完口的蒋峰就在心里骂自己，说什么不行，说自己美黑，这下子可没地方藏了。
　　只能盼着赶紧说完事情就算了。
　　结果佟郁就好像故意热着他一样，迟迟都不开口。
　　蒋峰背后不停地出汗，衣服都快湿透了，佟郁才开口。
　　“蒋先生，我之前一直很佩服你把蒋氏集团做得风生水起，但这几天观察下来，蒋先生的做事风格实在让人有点敬佩不起来了。”
　　佟郁慢条斯理地说：“拒绝了做蒋少爷的助理，就要背后动手脚，蒋氏集团就是这么起来的吗？”


第33章 花钱给自己找了个对手
　　蒋峰听到佟郁的话，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王远竟然出卖自己。
　　但是面对佟郁的质问，他也无从辩驳：“是你坐地起价，不顾市场规律，我才动用了非常手段。”
　　佟郁似笑非笑：“我以为，市场规律第一条，就是不许强买强卖。”
　　蒋峰不说话了。
　　这小子，真精明。
　　佟郁又说：“这次你达不成目的，是不是还要再找人来，直到我妥协为止？”
　　蒋峰就说：“我开的价格，你有什么不满意吗？”
　　“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我只是不想和蒋少爷多接触而已，毕竟我家的家教就是不要和自己不同圈子的人走太近，如果我哪天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惹怒了蒋家，那才是真麻烦呢。”佟郁淡淡道。
　　“拿了那么高额的钱，难道不该小心一点吗？”
　　“蒋先生，你又搞错了重点，重点应该是，我不想拿，你硬要塞给我，就别怪我先考虑擅离职守的情况，比如，在最关键的会议上，出点什么意外……”
　　“你敢！！”
　　“正常情况下，我当然不敢。”佟郁说，“但是你肯定接下来会对我施压，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最后我会妥协，但到了那个地步，我不怕和你鱼死网破，听说你和安氏集团一直明争暗斗，他们应该很喜欢听到你的出格越线行为，比如说逼迫普通百姓给你们富家公子做助理——”
　　蒋峰冷笑：“你就不怕哪天你们全家突然失踪了？”
　　佟郁淡淡道：“怕什么，您儿子肯定还会找我，到时候就不是要不要一个助理的事了。”
　　蒋峰落败而归。
　　……
　　深夜。
　　蒋峰气得肝疼，回家大半夜睡不着觉，林娜翻个身都让他心烦，一脚把林娜踹下床，吼道：“睡个觉翻什么身，翻来翻去还让不让人睡了？？”
　　林娜一脸茫然，也不敢惹蒋峰，老老实实爬回床上趴着睡了。
　　而此时的佟郁安排完了装修的事，带着佟家二老加上两个小家伙去外面旅游去了。
　　一家人玩了半个月，开开心心回来，店面已经装修好了。
　　王远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一些发茬子，看起来毛茸茸的，他长得一张五官端正又略带憨厚的脸，现在这个发型看起来像个老老实实刚进城来的民村学生，当然也是好看的那种。
　　“这样看好多了。”佟郁夸奖道。
　　“我还会写我名字了。”王远拿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王远两个字，写得还算不错。
　　“写的不错。”
　　王远就看着少年的脸，抓着后脑勺很是不好意思。
　　装修工人们都夸王远又踏实又能干，夸的他脸都红了。
　　“挺好的，晚饭加鸡腿。”佟郁调侃道。
　　王远就笑。
　　佟郁拿出了给他们带的伴手礼，也给了王远一份，王远美滋滋地收起来，都没舍得打开。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袋子摆在了自己床头，他床头放着的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手机——嗯，除了手机没有了。
　　这次他把那个小袋子端端正正摆在了手机旁边。
　　他人生里最重要的东西，又多了一件。
　　……
　　‘美美的家常菜’正式开业，新装修老味道，客人络绎不绝。
　　苍蝇们也不见踪影，很好，很不错。
　　不过，安静得太过分了。
　　蒋峰没有再来倒是没什么，蒋奕安最近也没来，按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放弃的。
　　怕是憋着什么大招吧。
　　佟郁心里有些提防，但是也没有太在意，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没几天，他送外卖回来的时候，就在街道外看到了蒋奕安的豪车，以及那个习惯性靠在车上装深沉的蒋奕安。
　　佟郁：这父子俩真是没完没了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