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惜言见他们明白了，满意地看向裴逐阳：“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故意让分？”
　　裴逐阳刚想开口，又被许惜言打断了：“你可别说是为了拿到更高的积分，积分只对新人有影响，你可不是新人。”
　　裴逐阳：“是，和积分没关系。”
　　许惜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裴逐阳一字一顿道：“当我使用的道具越强、表现得越好、结算的积分越多，我就变得，更接近他们一点。”
　　许惜言先是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裴逐阳揪着一截已经短到耳根的头发，示意道：“最开始，只有发尾的一点是白色，现在你看，就算已经剪到了这个位置……”
　　后面的话裴逐阳即使不说，众人也能看见。
　　那白色深深地往上蔓延，已经快到染白一半的头发。
　　全部染白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能想到——
　　完完全全的镜化，以及镜像游戏有史以来最强的镜化BOSS。
　　裴逐阳又说：“我并不是刻意让分，只是我已经想不到任何办法了。”
　　一开始，裴逐阳只能参考曾经许惜言做过的事，尽量拉低自己的分数，尽量少用一点道具，尽量表现得差一些。
　　后来，他看着洛浔，有了别的想法。
　　他看见了一条他能走的末路。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还有可以燃烧的东西。
　　如果终有一死，他愿意死在他最爱的人手里。


第84章 三个想法
　　如果终有一死, 他愿意死在他最爱的人手里。
　　就像他阻止「沈镜」那样——
　　在他酿成不被原谅的过错之前，洛浔会阻止他。
　　就像他杀死「沈镜」那样——
　　洛浔会……
　　杀死他。
　　……
　　谈话以许惜言表示「我要想想，明天给你结论」为终止符, 暂时告一段落。
　　裴逐阳现在的状态过于不稳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完全镜化, 成为新的镜化boss。
　　即使是裴逐阳自己，对于即将完全镜化的结局, 也可以说是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之前裴逐阳顶着沈镜的身份像个新人似的游离在镜像世界里，像是命运指引一般想到了或许能借此机会让沈镜脱离苦海，这才有了目标, 硬撑起了一口气来。
　　现在事情解决了, 裴逐阳那口气也快散得差不多了。
　　剩下唯一的希望，几乎完全寄托在许惜言身上。
　　绰号「博士」的S级玩家, 在听完裴逐阳让分的原因后没再说过话，一直都处于沉思的状态。
　　事实上, 要不是「沈镜」的指引之镜莫名其妙地开了个直播间，把裴逐阳的身份意外抖了出来，裴逐阳本来也差不多要联系许惜言了。
　　分房间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分歧, 由于新伙伴的加入, 原本的房间有些不够用，然而酒店里最大的套间也只有三个小房间，必须得有两个人住同一个房间。
　　最后果然是裴逐阳和洛浔一个房间, 其他两个人瓜分剩下的两个房间。
　　酒店的房间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地方, 但洛浔还是忙不迭安置好两人的物品、收拾了用完的浴室, 还下楼倒了次垃圾。
　　——他需要做点什么, 才能抑制住躁乱的心不去想太多。
　　好不容易到了该睡的点, 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都无法合眼。
　　“学长……你睡了吗？”
　　最后，还是裴逐阳先开的口。
　　这许久没有听过的称呼让洛浔愣了半晌，他花了五秒钟回忆了一下，披着「沈镜」马甲的裴逐阳是怎么称呼他的，然后被回忆起来的称呼雷了个外焦里嫩。
　　“你现在倒是知道叫学长，你之前可真是……”
　　洛浔现在再想起来，都觉得当时真是荒唐到过分。
　　“我之前怎么了？”裴逐阳好像真的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不就是洛浔哥……”
　　“够了够了！”
　　洛浔慌乱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还好他们都没有开灯睡觉的习惯，一片漆黑的夜里，谁也看不见洛浔脸上无法消散的热度。
　　半晌，两人都轻笑起来。
　　稍有些僵硬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洛浔想要说点什么，比如聊一些轻松的现实世界的话题。
　　只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的说不出来。
　　短暂的停顿给了裴逐阳继续的机会，他说：“学长，你之前说过会答应我一件事，还算数吗？”
　　之前……
　　洛浔惨淡地笑了声，裴逐阳的之前，已经是七年前了。
　　不论是他还是裴逐阳，都已经在对方的世界里消失了七年。
　　裴逐阳至少还是主动的一方，而他则是在茫然无措下得知了裴逐阳失踪的消息，一等，便是七年。
　　好在……七年后的洛浔依然记得那个承诺，就像七年后的裴逐阳依旧对此刻骨铭心。
　　“我记得。”洛浔说。
　　他曾答应裴逐阳答应他一个请求，而第二天，裴逐阳便从世界上消失了。
　　至于那个请求，洛浔很早之前就心中有数。
　　那时候裴逐阳还太年轻，洛浔不认为裴逐阳可以理智地看待情感问题，所以才一直没有松口，直到裴逐阳考上同一所学校，正式成为他的学弟，他才答应裴逐阳可以试试。
　　如果真是那个迟来的请求，洛浔并不介意，他完全可以答应。
　　只是直觉告诉洛浔，裴逐阳的请求，已经与曾经的版本毫无关系。
　　裴逐阳：“学长，万一我真的变成镜化BOSS，我希望你可以……”
　　“我不答应！”
　　甚至等不到听完，回答就自动脱口而出。
　　洛浔瞪大眼睛，眼神中满是惊恐：“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你。一定会有别的办法，一定会有的。”
　　裴逐阳：“我知道，我也希望会有转机，只是说万一……”
　　洛浔说：“没有万一！万一……万一我也做不到，即使看着你杀死其他玩家，我也做不到……”
　　裴逐阳轻轻地嗯了声，不再坚持。
　　但暗地里，他偷偷地想，真到了那一天，洛浔一定能做到。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无法对昔日好友下手，直到他看见以好友的模样存在的怪物们，狞笑着撕碎一个又一个玩家，并以此为乐。
　　那场景可以磨灭任何人的理智，所有的不忍和悲伤都会转换成滔天的恨意，而那暴起的恨意甚至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只能转而伤害自己。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洛浔，他知道他的学长，是一个正直、勇敢且富有同理心的人。
　　一通并不合适的睡前对话，让两人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失眠危机。
　　洛浔熬到天色渐白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失去意识前仿佛听见耳畔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第二天早上，许惜言早早地就等在了客厅里。
　　他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一套，从头换到脚，今天是全套的黑色西装配白色衬衫，系得松松垮垮的条纹领带，胸前甚至还有纯装饰用的银制领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出席什么重要会议。
　　骚包到令人困惑。
　　能在朝不保夕的镜像世界这么注重外表的，可真是个奇人啊。
　　裴逐阳是见怪不怪了，自然地坐到许惜言对面，等着他发言。
　　郝州是想泡个茶再慢慢聊，然而由于视线不断被许惜言吸引，连着打翻三杯水。
　　洛浔看不下去了，去给郝州帮忙。
　　两个人正在手忙脚乱呢，就听见许惜言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用手比划出一个「三」来。
　　“对于你说的事，我有三个想法。”
　　洛浔和郝州都放下了茶杯。
　　三个想法可还行。
　　听完裴逐阳的遭遇，他们半点想法都没有，只有无边的焦虑伴随着他们，一晚上都没睡好。
　　结果许惜言一上来就说有三个想法？
　　……这就是大佬吗？
　　作者有话说：
　　啊这……
　　着实被评论区惊到了，我看着像是写BE的太太吗？？
　　我每一本都是HE啊。
　　而且我也没有虐啊……我这不是很和平吗。连副本都没进，大家和平地聊聊天嘛（诶嘿）。


第85章 向高级游戏进发
　　“第一个想法, 是拖到底。”
　　许惜言喝着郝州双手奉上的茶水，惬意地说道：“既然你只要不动用道具、远离镜像游戏就能一直保持半镜化的状态，那就这样呗, 一直拖着。”
　　裴逐阳提醒他：“不能一直保持, 会缓慢变化。”
　　即使他什么都不做, 光是他存在于镜像主城，吃着这里的食物, 喝着水，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都会让他缓慢地接近完全镜化。
　　况且镜像游戏不是他想不进就能不进的，人为能选择的只有少刷几场游戏, 在解决「沈镜」的心结后, 裴逐阳本来就不准备再买任何一块游戏石。
　　但是，即使强如裴逐阳, 也无法逃过强制的生死局。
　　他现在顶着「沈镜」的身份，相当于是个刚过了新手局的新人, 快的话一周左右就会被拉进新的生死局。
　　在这之后，最快最快，至少还有十场游戏, 他才有可能进入高级玩家的平台期。
　　许惜言了然地点点头, 问道：“如果不能靠拖取胜，就只能破釜沉舟，你估计一下, 如果全力以赴进行游戏, 大概几场之后就会完全镜化。”
　　裴逐阳的语气不带丝毫傲慢, 只是单纯地疑惑：“还有需要我全力以赴的低级游戏？”
　　哪怕是对上沈镜的那场五行相克, 明眼人也能看出来, 裴逐阳根本没用上全力。
　　许惜言：“我可没说是低级游戏。”
　　裴逐阳：“说不好，现在的高级游戏越来越简单了，需要尽全力的情况不多，如果都能遇到，大概五到八场。”
　　越来越简单可还行。
　　郝州无奈地笑了笑，他一个在中低级游戏混日子的玩家，都老是有一种游戏越来越难了的感觉。
　　洛浔由于经历的少，倒也没啥想法。
　　许惜言又问：“那如果是这几场游戏，你一点力都不出，全都混过去呢？”
　　裴逐阳其实想说这不太符合现实情况，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或许还能加个三四场。”
　　许惜言：“才三四场，听上去使用道具的影响并不大？”
　　裴逐阳：“是，游戏本身的影响更大些。”
　　两人的对话让洛浔想到的却是别的事。
　　居然连十场游戏都不剩了吗……
　　洛浔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冰凉，握着滚烫的茶杯都无法缓过来。
　　裴逐阳本来就留着几分余光在洛浔身上，所以很快就发现了他状态的变化，赶紧补充道：“不过这是高级游戏的情况，如果是按部就班的从低级游戏慢慢来，至少还能再过个几十场游戏，还会有不少时间。”
　　许惜言：“这正是我的第一种想法，拖到底战术，这可是你自己否决的。”
　　裴逐阳一噎，嘴硬道：“但你的第二个办法也没有那么容易。”
　　“容易？”许惜言明明是笑着，眼底却冰凉一片：“哪一次容易？直到有玩家活生生饿死在主城，我才刚发现让分的机制，现在你说，容易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不参与对话的两人都感到很紧张。
　　裴逐阳：“好了，过去的过去了，你别吓我学长。”
　　洛浔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够不到，他真想踩这人一脚。
　　许惜言那带着复杂情感的笑意在洛浔身上流连半圈，退回裴逐阳身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中低级游戏只是高级游戏的删减版，单独拿来训练没有任何的意义，想要提升实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过高级场。”
　　裴逐阳：“实力到了我这个境地，一样没有通过最后的游戏。”
　　许惜言终于收起不善的笑容，抿唇看着他：“不止是你，我们都没有时间了，你猜为什么会出现镜像版本2.0的游戏？”
　　裴逐阳没有回答。
　　他们都知道答案。
　　因为一代玩家里，已经没有可以挑战最终游戏的玩家了。
　　而二代玩家的数量，远远小于一代玩家。
　　镜像世界已经没有那么多能量吸纳更多的玩家。
　　许惜言：“你都敢指望他能杀了你，为什么不敢指望他真的能救你？”
　　洛浔不是很能跟得上这两人的对话，但他隐隐约约地知道分歧点出在他身上。
　　于是他表态：“我会尽我所能帮助逐阳，所有我拥有的、所有我能做的，我都可以付出、都可以做到。”
　　许惜言满意地笑了，这一次的他的笑声传到了每个人心底。
　　许惜言：“随便来个人都要比你勇敢多了，你可赶紧把你那阳神的称号让了吧。”
　　裴逐阳翻了个白眼：“那本来就是论坛里传出来的，谁想要那么中二的绰号。”
　　郝州默默举起了手：“那个，我不是很能听得懂，虽然可能我听不听得懂也没什么影响……”
　　“听不懂很正常，你阳神就喜欢打哑谜。”
　　许惜言恶人先告状后解释道：“说白了就是，我认为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觉悟，放弃漫长的新手期，提前进入高级游戏，再次冲击最终游戏，争取赶在裴逐阳完全镜化之前结推开前往现实世界的大门。”
　　郝州：“……”
　　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字面意思上的似乎懂了，实施意义上的完全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