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他一个人独处，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然哥，然哥。”夏路敲着房门，叫道：“然哥起床了吗？叶远拿着服装到了，等着你挑。”
　　燕斐然闷闷地应了一声，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晚上睡得不安稳，也忘了多久才成功入睡。
　　搓了一把脸，他打开门将不停敲门的夏路放进来，问：“几点了？”
　　“九点了，老板！”夏路风风火火地将他推到淋浴头下，道：“下午三点开始录，我们一点要到，提前跟统筹对流程。”
　　从这里到录制地点有一个小时车程，还要进行妆发造型和午饭，时间很紧张。
　　冲了个澡，燕斐然清醒了不少。
　　下了楼，团队成员果然都在，还有节目组负责衔接的PD。
　　燕斐然接过周琴琴递过来的保温杯，一边舀着杂粮粥吃，一边挑今天要穿的私服和节目录制的衣服造型。
　　录制节目这样的公开行程，就是私服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吃完粥，他也把衣服挑完，坐下来让叶远替他上妆。
　　“然哥，你是不是最近没有睡好啊？”叶远一边替他上着底妆，一边问。
　　夏路在一旁疯狂点头，道：“你问得对。”
　　燕斐然笑了笑，道：“我已经尽早睡了。”他空有一颗想早睡的心，他也不想。
　　节目组PD笑着说：“我看了今天的录制流程，不会像第一天那么晚。燕老师一定要休息好啊，粉丝要是知道你睡不好，不知道该怎么担心呢。”
　　正做着造型，别墅的门铃被按响。
　　周琴琴去开了门，捧回来一大束红得像火的郁金香。花束里放着一张卡片，燕斐然轻轻念了：“红色郁金香花语，代表喜悦与热爱。”
　　墨蓝色的钢笔字体遒劲有力，没有落款。
　　燕斐然默然一笑，难为了这个人从小在国外长大，能把方块字写得这么好，算是下过一番苦功。
　　PD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这是谁呀？一定是燕老师的爱慕者。”
　　大明星的生活她不懂，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节目PD罢了。
　　到录制现场，燕斐然刚刚下车，就被粉丝们的热情所淹没。他随手接过来几个本子，匆匆签了几个名，便挥手离去，留下一地尖叫。
　　上一期的节目还未播出，前来录制的仍然以导师的粉丝团体为主。他们来看的不是选手，而是明星导师，给选手投票才是顺带。
　　已经淘汰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人，这次是让选手三人一组，自行选择队友和演唱歌曲。
　　考验的不止是选手自己的真实水平，还有团队协作能力。或者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情商。
　　三个人的舞台选比自己一个人更难，每个人所擅长的、及性格特点都不一样，甚至南辕北辙。
　　怎样挑选到适合的队友，又怎样能让一加一加一大于三，而不是小于一，对这些年轻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事实证明，这次的舞台格外参差不齐。
　　让燕斐然有点在意的是，楚笳楠的气质比上次录制时冷了许多，一众选手也在有意无意之间孤立他。
　　不知道具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优秀的人遭遇同类排挤，并非难以理解。
　　轮到楚笳楠这组出场的时候，燕斐然还有点替他担心。但随后他就发现，同组的另外两个人被他压得死死的，彻底沦为了陪衬他存在的绿叶。
　　与其说是三个人的舞台，不如说是一个人的solo。
　　按团队来打分，他们这组的表演当然不会高。在结束后，周子画还出言提醒楚笳楠，让他要注意团队配合。
　　楚笳楠认真听教，燕斐然却在他的眼神中发现倔强的光。
　　这个孩子，可真有趣。
　　很明显，队友并不愿意配合。但他却用超强的实力，压得两人不得不低头，最后用这种方式把团队险险拉过淘汰线。
　　他敢打赌，要不是为了不被淘汰，楚笳楠才不会管这两个队友的死活。
　　分明看起来这么纯白的人，也会有自己的计较。楚笳楠心头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所有舞台演出完毕，根据现场观众的投票和导师的加分，进行综合计算后，再次淘汰了一小半人。
　　宣布结果的时候，为了保密，统筹已经安排现场观众离开。
　　热闹的演播大厅冷清下来，只剩下导师和舞台上紧张等待结果的选手们。
　　这个环节，在每次播出时都是收视高峰。只要是全程观看节目的人，都想要等待一个结果。
　　那么，自然是要卖关子的。
　　第一期节目宣布淘汰的是周子画，第二期就轮到了燕斐然。
　　配合节目组的流程将淘汰名单宣布完毕，燕斐然摘了耳麦返回休息室。在路上，手机上弹出一条信息：鹰国皇家乐团首席大提琴手斯宾塞小姐将不日来华，举办音乐会巡演。


第16章 一棵树
　　斯宾塞来华演出，对古典音乐圈来说是一项盛事，却不是普通人所关心的。
　　燕斐然一向自视极高，又怎么会去关注她的相关信息？
　　这个新闻链接，是方旭转发给他。
　　燕斐然滑开手机界面，冷冷一笑。任由方旭怎么做，他都不会为他动心。
　　至于斯宾塞，燕斐然的眼里划过一抹黯然，随便吧！
　　同样的新闻，方旭也转发给了盛锦，配上一段文字曰：你未婚妻千里寻夫，请问当事人有何感想？
　　盛锦自从来了杭城，就一直留在这里办公。
　　他没有去打扰燕斐然，但只要在同一个城市，哪怕是这样不见面的默默陪伴，他也觉得心底安稳。
　　但是，既然方旭挑衅式地将这条新闻发给自己，一定也会发给燕斐然。
　　方旭早已离开了杭城，他因为燕斐然而来到华国，同时也接手了家族在此的项目发展。
　　他坐在头等舱的候机室内，等了片刻不见燕斐然回复，又追了一句过去：斐然，红色的郁金香，代表我真诚的爱意。总有一天，你会喜欢的。
　　燕斐然笑了笑，回复了一句：花不错。
　　花不错，言下之意便是人不怎么样。悄悄把斯宾塞小姐请来这事儿，方旭的确做得不地道。
　　但这又有什么？
　　方旭颇为自得地想：竞争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为了最后目的，他不介意用些手段。更何况，斯宾塞这着棋，乃是阳谋。
　　随着节目的不断录制，杭城从暮春到了初夏。
　　湖面上碧波荡漾，翠绿色的荷叶迎风招展，粉白色的荷花在这片绿意中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燕斐然靠在露台栏杆上，收回远眺的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贵宾票。精致典雅的封面上，用烫金赫然印着“伊莎贝拉·玛格丽特·斯宾塞古典音乐演奏会（杭城站）”一行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时间地点：就在明天，杭城最高规格的音乐厅。
　　“然哥，我们要走啦。”周琴琴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燕斐然把贵宾票压在露台的花盆下，快步离开。
　　这场演出，他并不打算去看。
　　无论是方旭还是斯宾塞，在两个人的战争里，他们都是外人。如果外人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他们的世界，那他和盛锦才是彻底走到头了。
　　到那时，他便无需再纠结这段不知未来的感情。
　　专注工作，才是打发时间的最好良药。还有三天，节目就要进行半决赛直播。选手们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粉丝，导师的工作除了点评，还要帮助指导选手的舞台。
　　燕斐然对楚笳楠感兴趣，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更没有去干涉节目组的分配。
　　比赛进行到了这里，为了收视率，在剪辑播出时还要留些悬念。但其实四位导师心里都明白，冠军的候选人不超过三位。
　　他知道因为自己流量巨大，一举一动都会更加谨慎。不是怕给自己带来什么非议，只怕给选手压力。
　　在互联网时代，谁也不知道出于好心的举动，最后经过舆论发酵后，会演变成怎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不表现出自己的喜好，就是对选手最好的保护。
　　他没有表现出对楚笳楠的特别关注，因此，燕斐然拿到手的选手名单里没有楚笳楠的名字也不意外。
　　节目组总要制造一些看点出来，在分组的时候考虑的不止是实力，更是和每个人之间的联系有关。于是，把楚笳楠和两名一直关系不好的选手，分到了同一组里，都由周子画进行指导。
　　在经过训练室时，燕斐然听见了里面的乐声，心中一动。
　　这首歌，已经有好几年没听到人唱过了。没想到，以楚笳楠的纯白气质，竟然能驾驭这样一首炸裂舞台的歌。
　　然而这首歌需要极强的控场能力，不知道他是否能胜任。
　　表演者在彩排时游刃有余，到了现场惨烈翻车的，他不是没见过。
　　节目组人员众多，为了保密，每一名选手在半决赛和决赛时即将来临前，都会选择几首歌一起彩排。
　　不知道楚笳楠现在所练习的这一首，会是在哪个阶段？
　　如果是决赛，他不得不赞一声这名年轻人艺高人胆大。要知道，录播和直播有本质的区别。
　　虽然都是一次性表演，没有重来的余地。
　　但决赛现场的压力，远较常日。
　　燕斐然自己就吃了选秀比赛的红利，以冠军之姿横空出世。那个时候，选秀节目才刚刚兴起，对所有人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
　　如果说在这个节目里有谁最了解选手的心态，非他莫属。
　　到了训练室，他对于分给自己的选手进行了指导，燕斐然直到深夜才离去。选手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尽心尽力？
　　第二日，他又提前抵达，先在半决赛现场的舞台走上几圈后，才对选手一对一手把手的教。
　　从每一个咬字换气，到控制气息，甚至到舞台走位，他都带着每一个选手过了一遍。
　　等到全部指导结束，他又成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回到别墅，燕斐然刚下车，便见到别墅前的路灯下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灯光温柔抚过她闪着金黄色泽的长发，夏夜晚风吹过她的裙角，越发将颀长的身姿勾勒得婀娜有致。
　　燕斐然顿住了脚步，对跟在他身边的夏路说：“你们先进去。”
　　夏路看了夜色中的金发美人一眼，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拿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斯宾塞小姐。”
　　“是我。”斯宾塞眨了眨碧蓝如洗的双眸，笑容矜持姿态高贵，道：“我等了燕先生一个晚上，只好来见你。”
　　分明是她在等人，却如同女王驾临般赏来恩赐。
　　偏偏她那高贵的仪态与生俱来，不会让人心生抵触，反而令她多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燕斐然笑了笑，神态疏离：“请问有事？”
　　斯宾塞来华并非他所邀请，演奏会他并未承诺要去。一个方旭，一个斯宾塞，每一个都如此理所当然。
　　给了贵宾票，就笃定了自己一定要去？
　　他们等了，就一定要见？
　　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斯宾塞对他溢于言表的拒绝之情视而不见，道：“燕先生的鼎鼎大名，我早有耳闻。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的中文说得有些生硬，但意思却表达得准确无误。
　　燕斐然在手机通讯录里调出崔小茹的电话，道：“如果斯宾塞小姐有商务洽谈，请联系我经纪人。”
　　把手机在她眼前停留了几秒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斯宾塞被晾在原地，却也不恼，停留几秒后袅袅婷婷地上车离去。
　　原以为家族替她准备的联姻对象淡而无味，直到看见了关于盛锦的访谈。作为世家千金，她从小家世优渥，对盛锦这样能白手起家的男人产生了好奇。
　　而这份好奇，在盛锦拒绝订婚后达到了巅峰。
　　不是她自恋，一向都只有她拒绝别人，怎么会有人能拒绝她？抛开庞大的家族利益不谈，仅仅是她本人，难道不值得？
　　自那之后，她就想来华国一趟，亲自见一面盛锦。收到方旭发出的邀约后，自然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就在两天前，她以家族的名义约见了盛锦。
　　阳光穿过玻璃屋顶投向午后花园，在被冷气充满的冰凉空气中，那个男人如一棵白色的树出现在她生命里。
　　见之，难忘。
　　那个瞬间，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雪莱写过“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在吻着海波：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若是你不肯吻我。”她读过很多次，如今才终于切身领会到诗人的感受。
　　这是她未曾预料到的动心，也是她第一次遭遇拒绝。
　　方旭告诉她，她的情敌是国内顶流大明星燕斐然，这让她头一次对自己身为女人的自信产生了动摇。
　　只是，若是不试一试，她又怎么能甘心？
　　燕斐然既然已经与盛锦分手多年，那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她都不能让盛锦重新爱上女人，就再没有别人可以了。
　　距离《全民偶像》半决赛还有一日，燕斐然照常去了节目组，替选手们做最后的调整，也是给他们打气加油。
　　结束后，夏路一路跟着他来到保姆车前，刚打开副驾驶的门，却被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吓了一跳，“盛总好。”
　　盛锦态度温和，道：“我正好有空来了杭城，就来一趟接斐然下班。”
　　“好的！盛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