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或许一直都很讨厌他。喜欢的人应当是治病救人的徐镜琤医生。
“好,那我先回去,宁宁,你好好休息。”明司寒说罢便帮他掖被子。
周宁有些不放心地望着明司寒,他缓缓躺下,侧躺背对着明司寒,轻轻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明司寒终于起身离开了。
翌日清晨。
明司寒一大早就过来给周宁送粥喝,温热粘稠甜糊糊的南瓜粥香甜可口,闻着令人食欲大增。
“宁宁,我喂你。”
明司寒吹了一口粥,送到周宁的口中,周宁不自在地后退,“我自己来。”
“好。”
明司寒将粥递给周宁,紧紧地凝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含笑,没能忍住捏了周宁的脸。
周宁轻轻地躲开,定定地望着他,嗓音很轻,“不要碰我。”
他的声音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小猫咪一样,奶呼呼的撒着娇。
偏偏明司寒听这些话安分了许多,不敢再触碰周宁,他瑟缩回了手,本分地坐在床边看着周宁喝粥。
“好。宁宁不喜欢我碰你,那就不碰了。”
周宁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小口小口地喝粥,模样可爱无比。他以为明司寒会不安分地碰他,没有想到,明司寒确实本本分分的,再也没敢碰他了。
明司寒紧紧地望着周宁喝粥,心中泛起无限心疼。
宁宁独自一个人面对心脏病病痛折磨,独自一个人抚养朋友的儿子,独自一个人在外打工赚钱受尽委屈。
他本该是豪门权贵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享受荣华富贵,不愁吃喝。他本该犹如明艳太阳一样光芒璀璨,未来前程似锦,继承家业。
而不是独自卑微活着受人欺辱,最后甚至被他带回家囚禁起来,当一个只能供人赏玩的金丝雀。
宁宁……
这是他曾经在心底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宁宁。
由于明司寒的眼神过于奇怪,周宁实在是不适应,喝完南瓜粥便下床要洗碗,轻声道:“我去洗碗。”
“不用。”明司寒拦住了周宁,低声道,“我来洗。”
周宁犟不过明司寒,便只能坐下,眼睁睁地望着明司寒将碗拿走。没过多久,徐镜琤医生又过来给周宁做检查,周宁便乖乖躺下。
徐镜琤做完检查后,笑着说道:“恭喜你,周宁,你现在已经痊愈,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了。不过,药还是要按时吃的。”
周宁唇红齿白的清秀面容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他惊喜又高兴:“真的吗?谢谢你,徐医生。”
折磨了周宁整整六年的心脏病终于痊愈治好,他拥有了一颗完全健康的心脏,和一个完全健康的身体,落到谁的身上,都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代表了新生,代表了新的未来。
“不用谢我,你也该谢谢你自己配合我治疗,你是我见过最乖巧的病人。”徐医生忍不住伸出手奖励般的揉了揉周宁的头顶。
明司寒回到病房时,看到的便是徐医生抚摸周宁头顶,而周宁乖巧任由他摸,笑得开心无比的模样。
明司寒心中蓦地一阵刺痛。
他开口道:“徐医生。”
徐镜琤反应过来,收回了手,回过头看向明司寒,哑然失笑:“是你啊,明总,你来了。”
他的语气意有所指。
明司寒点头:“嗯。”说着,他就坐到床沿边,亲自开始照顾周宁,询问周宁的病情,在听到周宁即将出院,他瞳孔幽深,仍然忍不住为他高兴。
“宁宁,你就要出院了。等你出院,病全部养好,我就带你回国,然后你想去哪里,我就给你安排。”明司寒说道。
周宁有些迟疑,心中害怕明司寒想对自己重蹈覆辙。但他也只是犹豫片刻,就点头答应:“好。”
徐镜琤医生笑道:“宁宁,你可不能这样啊,说好的,你得多留在国外,住我那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此话一出,周宁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当面拒绝,明司寒则是一记满含杀气的冷眼扫了过去。
徐医生只看向周宁,询问的是周宁的意见。留在国外,不仅仅代表周宁在这里游玩,也代表周宁愿意接受他的追求。
“宁宁,你不是说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吗?定居在国外,在这里生活,找一个新的工作,我会照顾关照你,帮你把儿子接过来。”
徐镜琤轻笑着道出周宁向往的美好的未来。
周宁闻言,确实有些憧憬并且心驰神往。
徐医生说的没错,定居在国外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未来,他和小金鳞两个人一起生活,没有人打扰,他可以重头开始,找一个稳定又体面的正经工作……
眼见周宁的神色越来越向往,明司寒不由自主地握紧周宁的手腕,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么哀求,多么可怜。
周宁怔怔地望着他。
明司寒哽咽道:“宁宁,定居国外,是不是只是想着逃离我?”
周宁轻声道:“只是在考虑,我也想在国外生活,国内毕竟……”
毕竟,周宁的名声在国内并不好。他在国内可以是天上人间陪酒的阿宁,可以是明总家里私养的金丝雀玩物,可以是沦落风月只能伺候男人的小少爷。
唯一不会是身家清白,干干净净的周宁。
“宁宁,求求你再考虑考虑吧,你回到国内,我把你从前的那些历史全部删除,你在国内还是可以身家清白的找工作过日子的。”
明司寒紧紧握住周宁的手,祈求他能改变主意,与他一起回国。只有周宁回国,他们才能有机会,把周宁放在能够看得到的地方看护,他才能亲自保护好周宁。
但是如果周宁定居国外,可能就意味着,他们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明司寒的脸色苍白无比,眼眶泛红泪水滑落,尽可能地挽留着周宁,他不愿意周宁出国定居,不愿意周宁离自己太远。
周宁开口,刚想说话。
徐镜琤就笑着说道:“明总,你不是说要让周宁自己选择吗?这一次,就让他自己选择一次吧。”
话落,他又看向周宁,道:“宁宁,这不是一件小事,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不着急。等出院后再说。”
明司寒眼眸通红,冷冷地望着徐医生。
徐镜琤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周宁抿唇,然后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的关心,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以后再说吧。”
说着,周宁轻轻垂落双眸,抓着身下的被褥。
“宁宁,那么不着急,等你出院以后再好好决定。”明司寒心中剧痛,缓缓地松开周宁的手,他低声道:“我还是希望你回国。”
“再说吧。”周宁轻声道。他抬头看了一眼明司寒,又低下头,内心知晓明司寒的意思,若是回到国内,势必还会与明司寒纠缠不清。
若是去国外定居,他又害怕小金鳞不适应国外的环境,而且国外危险频发,环境并不好。
“那你好好休息。”徐镜琤笑道,“我先走了。”
他看向明司寒,二人视线交汇,一股不知名的敌意在空气中交融。
徐镜琤转身离去,病房内就只剩下明司寒与周宁二人。
明司寒望向周宁,态度低下,犹如挨训的狗。他的眼神意味莫名,细看之下,还有些许委屈。
周宁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明司寒,不由得轻轻地低下头,望着被褥:“徐医生已经走了,你也走吧。”
“我不想走,我就想挨着你,在这里看着你,我哪里也不去。宁宁,可不可以?”明司寒神情痛苦,几乎是哀求地望着周宁。
周宁没有看明司寒,也没有说话,半晌,他才轻声说道:“好。”
明司寒喜不自胜,万分惊喜地望着周宁:“宁宁,谢谢你。我,我去给你洗衣服。”
说着,明司寒起身将周宁的衣服拿走洗掉。周宁望着明司寒的背影,心思未明,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明司寒将洗好的衣服晾好,而后回来寻找了周宁,坐在床沿边,却发觉周宁已经睡下。
周宁没有睡着,他只是躲在被窝里,双眸睁开,呼吸匀称,安静无比。
“宁宁,你,睡着了么?”
明司寒小心翼翼的问道。?
第七十九章 明总跪求宁宁擦泪泪
周宁睁着眼,并未熟睡,漆黑晶亮的瞳孔躲在被窝之中。
明司寒不敢打搅他,便不再出声,静静地坐在病床床沿边,安静无比。
病房内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周宁才缓缓起身,抬起那双漂亮秀起的瞳孔凝视着明司寒,轻声道:“你回去吧,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明司寒深深地望着他:“我只安安静静的看你,一句话都不说。宁宁,别赶我走。”说罢,他的目光变得哀求,“求你了。”
周宁静静地别过头,明司寒从来不会用“求”字,如今的他是顶级豪门权贵,商政界的顶级大人物,权势滔天,没有人配被明司寒用“求”字。
“明总,您不用对我说求字。”周宁道,“我只是风月场所上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闻言明司寒立即道:“宁宁,你不是小人物,在我眼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认定的伴侣。我们的感情,宁宁你应该记得的。”
他指的是六年前美好的校园青春恋爱时光,用这些来打感情牌,是明司寒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他不能离开周宁,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下周宁。
病床上漂亮秀气的男人抬起头静静地看了明司寒一眼,而后又轻轻地低下头,声音极轻浅:“明总,你不用给我太高身价。我有自知之明。”
“我是被您买下来的玩物,是一个随随便便便就可以送人玩的妓,我只是您养的金丝雀,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身体还有点价值。”
“这都是明总您自己说的。”周宁的语气卑微谦卑而恭敬,“我微不足道,不敢攀附。更不敢以您的伴侣自居。”
“不是的。”明司寒蓦地牢牢地抱住他,浑身颤栗,心脏刺痛,语气痛苦而哽咽,“不要这么想,不是的,宁宁,我承认那都是为了气你,为了报复,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这么说。”
“宁宁,我没爱过人,我唯一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当年我以为我温柔小心地对待你,就能留下你,六年后我以为囚禁你折损你的傲骨,也能留下你,可……那都留不下你。”
“宁宁,我求的,自始至终,从头到尾,只有和你在一起。”
明司寒的语气忏悔又哽咽,眼泪不停地滴落,紧紧搂抱着怀里的人,似乎害怕极了怀中人一下子又不见了。
无论是提分手,或者是逃跑,又或者是患心脏病病故。
生离死别——那都不是明司寒愿意的。
周宁没有反抗,他轻轻地仰起头,漂亮的眸子微微失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很多。”
“可是,破镜无法重圆,我们的感情今非昔比——”
“狗屁的无法破镜重圆!”明司寒坐直了身,死死地抓住周宁的肩膀,通红的眸子愤怒而委屈,“能重圆的,宁宁,我们是相爱的,我们因为误会才分开。只要误会解开了,我们就能够重新在一起。”
“相爱?”周宁喃喃道,眸子微微失神,“你真的爱我吗?”
“又或者,我还爱你吗?”
这两个问题,周宁已经无法回答,他的内心也无法告诉他答案。他的问题似乎在问明司寒,也似乎在问自己。
“我介意那次轮船里,你当着孩子和秦瑟的面,将我当成婊/子一样羞辱,那一刻,我的尊严全无。”周宁抱着头,想到那样的画面,他便全身如火烧一样,尊严丢失的痛苦让他痛不欲生。
他的声音哽咽,明司寒看得同样心痛,只能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周宁低着头,眼眶泛红:“还有你让我挺着大肚子,到熟人面前羞辱我。那一刻的感受,我也无法忘记。”
“宁宁,宁宁,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做错了。”明司寒紧紧地抱着周宁,失声痛哭,哽咽道歉,“我弥补你,宁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弥补你。”
周宁良久似乎平静了下来,心脏病治好之后,他的心理疾病也慢慢地调理好,尽管偶尔还会有负面情绪,但是至少已能够入睡安稳,日常大部分时间都能够保持不错的心情。
但是偶尔想起从前尊严与傲骨被打碎得支零破碎的画面,他还是忍不住会做噩梦。
梦到他被恶魔驯化成为一只只有兽欲,没有思想,只会摇尾巴求男人疼爱的玩物猫,沦为恶魔手中永远的禁脔。
永无止境的羞辱,以及毫无尊严的活着。
每每从梦中惊醒,周宁的汗水打湿衣衫。
“不用。”周宁嗓音很轻,漆黑瞳孔认认真真地望着他:“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碎掉的镜子没办法重新粘上。如果你还爱我,就放我走。”
明司寒的神情越来越痛苦,“宁宁,你这是要打算与我一刀两断?”
周宁没有说话,有些话,没有必要说得太明白。
明司寒痛苦而绝望地望着他,他的心是冷的,身体也是冷的。不知怎么,他已经直直地跪倒在周宁面前,周宁震惊的望着他。
高大俊美的男人跪在病床上的爱人跟前,丝毫不介意外面人来人往的病人与护士异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