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靖宇蹙紧了眉,“真的?”
“嗯。”然后齐刷刷地点了一片头。
骆靖宇破天荒笑了,然后说好。
……
骆靖宇坐着化妆,助理过来递水,从镜子里,就可以看到是一个生面孔。
“新来的?”骆靖宇问。
“是的,骆先生,我是新聘的助理。”许是因为被打过招呼,那位助理又忙说,“我不是星予的职员,是月姐找的。”
“……”骆靖宇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心情有些微妙,便不再多说话。
……
文筝吃完午饭和药后,就开车出了门。
他来到一家饭店的包厢,里面只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听到动静,也没有抬起头来,嘴里含混地说:“文总来了,坐吧。”
文筝没说话,说实话,这一堆油腻的东西,看着他有些恶心。他坐在了对方的对面,就闭目养神。
终于吃完了,男人抬起头来,曾经白净细腻的偶像小生的脸现在变得黝黑而又粗糙,消瘦的脸上的一双眼睛因为从眼角直接划拉下去的疤而显得阴厉而又凶狠,即使带着笑,也减去不了半分,他胡乱地抹了抹嘴,然后说:“啊,好久没吃到肉了,谢谢文总,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麻烦您买一下单,我一会还要打包。”
文筝压抑住不适,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骆靖宇不记得他了,五年前没落的江家的小少爷江良安,不折不扣的二世祖,还非要演戏。说实话,他的演技不是一般的烂,又仗着权势为非作歹,那时候塞进了骆靖宇的剧组,惹是生非的小少爷惹到了骆靖宇,被拂了面子,便想整骆靖宇,把骆靖宇害得住了一个月的院,然后,他面临的就是文筝疯狂的报复。文筝整治了他一通,逼得江小少爷不得不退出了娱乐圈,第二年,江家就倒闭了,当然,这不是文筝办到的,而是江家的气数已尽。
江良安打了个嗝看着文筝不太好的脸色,笑着说:“不好意思,文总,您怀孕了,看着这些应当是不舒服的。”
文筝没说话。
江良安却微微低下了头,带着笑意,扯动着伤疤,看着不伦不类的,诡异得紧,“哎,以前不懂得生活艰辛,现在看来,同一个世界,差别就是这么大吧。文总现在是看着就想吐,我当年是看都看不见呢。”
文筝终于抬眸正眼看了一下他,“何事?”
“嘿,对不起啊文总,我这话多,从小到大都这毛病,您别介意。”江良安看着他,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堆照片,骆靖宇的裸照,就是当年他陷害骆靖宇,不仅把人拔光拍照,还想让人上了骆靖宇。这么些年,文筝一直都在为骆靖宇善后,才让那人专心演戏,一颗心仍旧干净坦荡,大概,唯一的污点就是自己吧。
文筝接过照片,冷冷地问:“备份。”
“没了没了,真没了。。”江良安看了一眼鸡腿,带回去给年年吧,然后又看向文筝,这下才恢复了正经,“文总,当年我不懂事,干的都不是人事,您看,我现在都得到惩罚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同我计较了。”
文筝没说话,站起身就想走,江良安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满是油污的手拉住了文筝,却在看到对方白净的手上的黑印子时,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黝黑的肤色很好地掩盖住了他的羞窘,“文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您给我一笔钱吧,我的女儿生病了,骨肉瘤。”说完,一大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17章 年年
文筝看着江良安,许久后,说:“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们是仇人,更何况,你刚刚还在用这种东西来威胁我。”
江良安的头越发低了下去。本来漂亮的弹钢琴的手如今粗糙不堪,指甲下面倒刺横生,手背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他握紧了双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再嬉皮笑脸地开口,让一个人给他钱,是给,不是借。
文筝淡漠地垂下了眼帘,“买断这照片,我已经给了你五万了。江良安,我不是善人。”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静默了许久,江良安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后长舒了一口气,他想起当年有人落魄了来找他借钱时的自己的那一副丑陋的嘴脸,文筝的涵养到底是比他好了许多。他摇了摇头,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有时间去追悔,为了女儿,他得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找出刚刚顶着服务员鄙夷的眼神要来的打包盒,其实,如果不是文筝提前打了个招呼,他兴许,还进不来呢。把鸡腿,还有一些平淡的菜细心地装好,最后,还有那块漂亮的巧克力杏仁蛋糕,他嗜甜,女儿也随了他的口味,可是,但是他舍不得。
不知道以后,他还能再拥有这样一块蛋糕吗?
文筝的车停在饭店的门口。
他想起了江良安的话,那个得了骨肉瘤的小生命。
江良安是恶人自有报应,可是,那个孩子呢?
文筝手搭在方向盘上,抿紧了唇。
眸子直直地看着城市的灯火,在漂亮的茶色眸子里汇成了一片星海。
没过多久,江良安就出来了,他佝偻着身子,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在饭店门口的公交站,低着头等车。
神情麻木而又疲累。
文筝驱车跟了上去。
很快,江良安就来到市中心医院。
文筝开着他进了医院的大厅。有些犹豫。一直以来,他除了骆靖宇的事,别人的事都很少关心的。他在车里静默地坐了大概半个小时。
可是现在……
抿了抿唇,他还是下了车。问了护士前台,知道了江良安女儿江年年所在的病房。
女儿,甜软弱小的小生命,才五岁多,年年,听着就是一个很乖巧的名字。
文筝下意识地捂上了肚子,这里,也会是一个软乎乎的小甜心吗?
文筝还没有走到病房里,就听见里面孩子传来的痛呼声。
骨肉瘤,是较常见的发生在20岁以下的青少年或儿童的一种恶性骨肿瘤。
文筝停下了脚步,为什么这样磨人的疾病,要发生在这些小天使身上呢?
他深呼吸了一下,才推开门走进去。
没有人关注这个西装革履的俊秀男子,病房条件很糟糕,六个孩子挤在一间病房里,有的疼得大哭,一旁的父母安抚着掉眼泪。有的麻木地躺在病床上,眼睛失去了孩子该有的色彩,父母苍老而又疲惫地睡在一旁。
只有一个孩子,剔了头,小脑袋圆润的可爱。白白嫩嫩的,乖乖地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一块看上去非常漂亮的蛋糕。身旁没有家属。
就是江年年了吧。
那块蛋糕,是刚刚他们桌上的。
文筝倚在门边看了好久,小团子抬起头来,圆圆的大眼睛,倒神似那会的江小少爷。小小的嘴巴,精致的小脸很是消瘦,像一个精致异碎地瓷娃娃。
她看见了文筝,愣了一会儿,然后眼神里流露出了害怕。似乎是个很害羞内向的姑娘。
这是江良安的孩子?
文筝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恐惧,内心莫名地一疼。他下意识地扬起了一个笑容,小姑娘眼里的恐惧才慢慢地消散,变成了疑惑。
文筝走了过去,在那双大眼睛的注视下坐在了一旁,然后低声温和地问:“你叫年年。”
“嗯。”小姑娘的声调带有小女孩特有的软糯与绵软,甜而不腻,陪着这小模样,招得人心软。“哥哥,你是爹爹的朋友吗?”
文筝点了点头。
小姑娘才怯怯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流浪的小猫确定人不会伤害她一样,才敢冒头出来吃那一点食物。“哥哥你真好看,爹爹,从来,没有朋友来看我们。”小姑娘说到了最后,语气里有着失落。再内向的孩子,也渴望玩闹,被限制在这一张病床上,细细的手腕上扎着针,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你刚刚,是怕我吗?”文筝问。
江年年抿了抿唇,“以前,像哥哥你这样穿着漂亮衣服的,每一次以来,都会把爸爸叫出去,回来后,爸爸都一身是伤。有一次,他们还直接就在病房里打爹爹。”说到这里,江年年眼眶都红了,却没有掉下泪了,“我怕,你也是来打爸爸的。”
文筝沉默了好久,摸上了江年年光滑的小脑袋,然后说:“不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谢谢哥哥来看年年。”江年年也许是放开了一些,眼睛里装着星星,捧起了蛋糕,“哥哥,好甜好甜的蛋糕,你吃一点吧。”
文筝摇了摇头,“年年吃吧,叔叔不喜欢吃甜的。”
江年年看了他好一会儿,认真地说:“哥哥不会同爸爸一样,都在骗我吧。”
“嗯?”
“爸爸也说他不喜欢吃甜的。可是,明明很喜欢吃的啊。”江年年低着头看手中的蛋糕,“我悄悄地见过,爸爸把年年吃过的糖纸,在鼻子面前闻了好久。”
“……”文筝突然觉得有些鼻酸,不是为江良安,而是为了江年年。
正想开口说话之际,一声“文总”吸引了两人。
听到了自己爸爸的声音,江年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一瞬间亮得喜人,说话的声调自觉地带起了向父亲撒娇的声调,“爸爸,哥哥来看我们了。”
江良安愣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过去,他还没放下手中的饭盒,江年年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哥哥他说他是爸爸的朋友,是的吧,爸爸?”
孩子眼睛里的希冀,让江良安险些掉下泪来。
第18章 克制
“是的。”江良安笑着说,他捏了捏年年的小脸,“他是爸爸的朋友,不过,不是应该叫叔叔吗?”
年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她在自己爸爸的身上用小小的脸颊蹭了蹭,软着调子说:“爸爸,我还开心,比吃了蛋糕还要开心。”
文筝静静地看着,眼神变得很柔软。
……
文筝等江年年出来后,从医院里出来了。江良安追了出来,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文总。”
文筝手放在车门上,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不用谢我,我是为了年年。”
“明天把年年转到原氏医院。”文筝松了手,最终还是转过身来,看着他说。
江良安难堪地笑了笑,“我知道,那里在这方面是江城的权威,可是,那是私立医院……”
“费用交给我。”文筝打断了他的话,“江良安,你算是一个好父亲。”说完,就径直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离开了这里。
江良安站在原地好久,喉咙里传来一声呜咽声,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看着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甚至哭到坐在了地上……
他爸在临死之际,他还在破口大骂怎么生了他这么一个玩意……
没有想到,多年后唯一给予他肯定的话的,是当初他恨不得弄死的人。
……
文筝到了停车场,有些反胃和难受,趴在方向盘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没有那么恶心。
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上面一个电话和一条短信都没有。手指在电话号码和屏幕的那一页间往返了多次。猛地把手机扣在座椅上。
他看着空荡荡的停车场,然后趴着自言自语,“想他。”
“不敢联系,生气怎么办?”
“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工作。”
“不能,文筝,说好了,要克制住自己。”
……
文筝刚回到公寓,还没有打开灯,手机的微信就传来收到消息的声音。
骆[睡了没]
文筝眼里一瞬间就注满了亮光,[没]
然后,那边就打来了电话。
文筝深吸了几口气,打开了灯,背靠着门,才接起了电话,“喂。”
“是我,骆靖宇。”
“……”文筝的手指扣着门,“嗯。”
“今天反应大吗?”
“不大。”
“胃口好吗?”
“还好。”
“……”骆靖宇第一次觉得关心人都有些难,今天女演员不在状态,他一直拍到现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然后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文筝。可是,影帝大人觉得他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这个对话了。文筝的声音冷冷清清的,他没听出来想要交谈的欲望。
“早点休息,我挂了,手机有辐射。”
“好……”文筝下意识地说了好,然后突然急急地说,“不,你等等!”
“怎么了?”
文筝抿了抿唇,电话有些发烫,“骆靖宇,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骆靖宇想了一会儿,“都可以。”
“哦。”
“你呢?”骆靖宇决定问。
“我想要,女儿。”文筝眉目变得很柔软。
“嗯。”
没有营养的话持续了一小会儿,还是挂了。
文筝捧着手机瞧了好一会儿,才浅浅一笑。
等他洗完澡,吃了点东西,回到床上,要把手机放下去之时,他收到了一个导演发来的信息。就是骆靖宇在拍的这部戏的导演。
[文总,这是今天拍的。]
然后下面是一个视频。
这是文筝以前的要求,几乎拍完一场,导演都要发给他看。
他的手指点了下去。
下一刻他就变得面色惨白。
这部戏,是一部同性片子。背景是,k国同性还没有合法,还处于被歧视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