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江良安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文宴沉静的脸庞,有些无措。
文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这周六,我问过医生了,这周五可以带年年暂时出院去看看你们的新家,并且给你庆祝生日。”
我说要吃牛排时,你说你喜欢吃红薯。我给了你红薯,你却说你并不喜欢吃红薯。
其实,只要是我给的你都不喜欢吧。江良安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之后,说了声谢谢,便也不再强求这个问题。
强求,总是很难有一个好结果的。
文宴说:“你回去休息,今夜我守年年吧。”
江良安嗯了一声,便出了门。留文宴一个人捧着那还冒着热气的红薯,久久地发呆。
…
文筝今天一大早起来之时,就听见客厅里有拆东西的声音,
走出来一看,骆靖宇正巧把婴儿床拿出来了,对着说明书坐在地上正在组装。听见文筝的脚步声,骆靖宇头也没抬地说:“厨房里弄好了吃的,热着的你去吃。“
“好。”文筝下意识地摸了摸四个多月的肚子,剧烈的反应期已经过去了,除了还是嗜睡,肚子里的孩子乖得贴心。
文筝取了粥坐在餐桌旁吃时,骆靖宇说:“妈打电话叫我们回家吃饭,我想了下,在他们那里住两个星期后,就去平安镇玩一段时间,回来就可以过年了。”
“好。”最近胃口好了不少,也是有着骆靖宇陪着的缘故,文筝喝了一口粥,然后说,“你,其实可以去工作的。”
骆靖宇装婴儿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接着说:“这么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文筝一愣,不知该如何反应,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骆靖宇,对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骆靖宇回头来看对方微张着嘴巴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青年一笑,满面冰霜融化,双眼明媚,春风点起唇边的梨涡,竟生生地把文筝看呆,手中的汤勺落在碗中,发出清晰的叮的一声,文筝才惊醒过来忙别过了脸,低声说:“没有,我是说真的…”
骆靖宇看着对方通红的耳朵尖和脖颈,转过身去继续捣鼓自己的东西,转过了这个话题,而是说:“旅游回来,我得开始给小家伙布置房间了。”
文筝忍不住勾唇笑了,他低着头喝粥,耳边的头发软软地划过脸颊,文筝说:“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你不是想要女孩吗?那就是女孩了。”骆靖宇非常正经地说。
文筝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没说话。
等骆靖宇捣鼓好婴儿床时,他站起来走向卧室,文筝已经进去有一会了。
他站在门口,看见文筝正在认认真真地收拾行李,嘴角的笑容温软得不像话。
文筝穿着比较贴身的浅灰色毛衣,肚子已经隆起了弧度。
是不是,只要自己陪伴着,他就会这样开心。
骆靖宇想,为了控制自己自残来不让他反感…真的是,让他的内心又酸又疼。
先出发去骆靖宇的父母家,所有的一切文筝都已经搭理好。
坐上车后,文筝才系好安全带,一抬头,就看到仪表台上有一张照片,正对着副驾驶座。
那张照片文筝也有,江城一中05级高三四班的毕业照。
文筝愣着看了好久,手指禁不住攥紧了安全带,这时听见了开车门的声音,他急忙错开视线,故作平静看向车窗外。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冬日里难得有这样明媚的天空。
骆靖宇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看了看文筝的侧脸,也没有说什么。
过了几分钟后,骆靖宇开口说:“季羡说,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文筝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跳得很快,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季羡和我,从高一起就是同桌,一直到高三毕业。”骆靖宇直视着前方。
文筝半垂下眼睛,他有些呼吸不上来,默默地将身子靠回了椅背。
骆靖宇的声音很平静,“谁青春时没有过恋爱的萌动,我也不能免俗,那种很纯很纯的好感,我们都掩藏在了心底,几乎班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可是,文筝,你为什么会认识季羡,还这么害怕我与她见面?”
文筝咽了咽口水闭上了眼睛,心里很堵,眼眶也酸得厉害,指尖在轻轻地颤抖着。
骆靖宇看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地看着车,直到前方有些堵车停了下来。
骆靖宇拿起了那张毕业照,看着说:“后来季羡对我说,觉得你有些眼熟,答案就这样明晃晃地铺陈在眼前。”骆靖宇的手指停在了角落里一个戴着眼镜的不起眼的少年身上。
文筝睁开了眼睛,看着骆靖宇专注地看那张毕业照,那种呼吸的急促感又上来了,他动了动嘴角,然后说:“都这么多年了…”随着尾音落下,浅茶色的眸子瞬间浮上了水光。
骆靖宇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间,文筝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只是单纯地被忽视。
骆靖宇慌了,他忙抽出纸巾给文筝擦眼泪,文筝就那样看着他。
这个人无论是少年时期还是青年时期的样子都被他刻到了骨子里,是不是该庆幸,无望过后,这段感情居然还是开了花。
文筝很快就擦干了眼泪,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不打算说话。
骆靖宇开着车,眼泪的温度似乎有些灼手。仪表台上还放着那张照片,少年时期的自己即使冷着面仍旧是人群的焦点,文筝却卩火示╳在角落,像蒙了灰的暗影。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比自己大两岁的文筝居然和他是同班同学。
季羡对他还有一点印象,而自己,在脑海里搜寻了好久,连班上有没有姓文的这样一位同学都不知道。
还是今天早上他收到季羡寄来的照片,彼时文筝还没有醒,他就那样看了那张照片好久好久。
第39章 苦
等到骆靖宇父母家里时,骆靖宇先下车去取东西,文筝提着装着煤球的笼子,临出去时,深深地看了一眼放在仪表台上的照片,平放着的照片什么也看不清,有些反光,文筝垂下头,额前的发软软地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文筝动了动嘴角。
都过去了,却始终还是在介怀,一千多个日子里,没能同他说一句话,活成了骆靖宇过去里的一块背景板,不,背景板好歹还有出镜的资格。
他只是一个,路人,三年同窗的路人。
文筝深呼吸了一下,最终转身出去。笼子里的煤球墨绿色的瞳孔张望着他,嗲嗲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察觉到主人的难过,想以此来安慰。
骆靖宇拖着行李站着等他,长身玉立的挺拔模样,这么些年,文筝想,也许他就是等这么一天,对方在前方的路等他,这便足够了。
心里所有扭曲的欲望,他都会克制好,这样的日子来之不易,什么都不能成为阻碍,哪怕是自己。
一进屋,骆母就急忙拉着文筝坐下,然后上上下下把人打量得脸都有些红了时,才拉着文筝的手说:“瘦了,辛苦你了小筝。”
文筝浅笑着,笑容清朗温润,“妈,不辛苦,我很开心。”
骆靖宇一打开猫笼,煤球几下就跳到文筝怀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文筝和骆母说话说得有些久了之时,煤球便在文筝的膝盖上睡着了,两个多月的煤球长大了许多,皮毛水光滑亮,又长,一盘起来大大的一团。
骆母瞧了一眼说:“这猫挺重的吧,会不会累啊,把它放沙发上吧。”
“不重。”文筝有些耳热,他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靖宇他都同您说了,过一个星期我们要出去旅游,煤球就麻烦您同爸给照顾着。”
“这猫叫煤球?这名字靖宇起的吧。”骆母把头发别回耳后,接着道,“靖宇这家伙终于开窍了,小筝,不舒服了就直接整治靖宇,这是他应该的。”
“好。”
吃完晚饭后,骆靖宇陪骆母在厨房里刷碗,骆靖宇洗骆母擦碗,本来文筝要做的,被客厅里的骆父叫去下象棋了。
“这么些年,你们也终于愿意好好过日子了。”骆母边擦着碗说,“其实开始那一两年,我气不过你要同一个男人过日子,你爸气不过你居然被同自己老板在一起,在你们那个圈里,那可不就叫包养吗?他来吃了无数次闭门羹。”骆母回忆着,光滑发亮的瓷碗模糊地映着她的面容,她眨了眨眼睛,瘦削俊秀的年轻人拎着满手的东西在门外久久站立的样子,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蒙上灰时,现在想起来都还无端地难过。影子被走廊里的灯光拉长,最终还是放下礼品,落寞地离开。骆母放下碗,看着自己儿子的侧脸,文筝骨子里的骄傲谁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太爱了,又何必那么卑微地去讨好对方的父母。“我们一家子人,说不来讽刺的话也做不来过分的事,但骨子里一狠起来,也是挺绝的,靖宇,有时候妈在想,小筝到底吃了我们一家人的多少冷暴力。”
骆靖宇的手一顿,心里哽得有些难受。是啊,他们到底给了文筝多少冷暴力?
骆母也没等骆靖宇回答,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开始那几年你忙着打拼,很少归家,归家也是匆匆一过。人嘛,都是有着劣根性,都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孩子。你们这段本来不被我们认可的感情,是文筝一点一点地讨过来的。你也许只是,偶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原来我们已经同小筝相处得这么融洽了。如果说伤害别人也是一种罪过的话,我和你爸自认为堂堂正正活了大半辈子,对于小筝,我们都是有罪的。”
说完这些后,骆母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放下碗拍了拍骆靖宇的肩就出去了。
骆靖宇站在厨房里,久久地静默。
等他回到卧室时,文筝正捧着一本童话书在念,一见骆靖宇进来便放下书扶了扶眼镜,下了床拿药和水递给他:“你后背上的伤,冬季里,还是注意些。”骆靖宇拍戏身上大大小小那里有伤,文筝都知道一清二楚。
骆靖宇接过温热的水和白色的药粒,放进嘴里,苦到了心底。
…
江良安是给一些超市当卸货工人,想着过一段时间,年年就要出院,他们一家人要一起为自己过生日,江良安就想多赚一点,给年年买一条漂亮的公主裙和一双小皮鞋。
虽然文宴有很多钱,不过…江良安抹了抹额角的汗水,脸上的疤这么些年了依旧咯手,自己已经不是在过去那个喝瓶水都得靠父母的江小少爷了。
到了吃饭时,江良安同那几个工人坐在超市的后门的台阶上,冬日里即使有阳光还是很冷,但他们每个人都光着臂膀,粗糙的手上全是冻伤,不觉得眼前的日子有多苦,生活就是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盼头。
工人捧着几块钱的饭盒狼吞虎咽,江良安却啃着今天早上买剩下的三个馒头混着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咽着。
大多时候觉得自己过不了苦日子,那是生活还没有到绝境。
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工人看着江良安手里的硬馒头,又望了望饭盒里的几块肥腻的红烧肉,一屁股坐到了江良安身边,“小江,整点如(肉),你看你一个大小伙子瘦得像个干条条,要不得。”
江良安把哽人的埋头咽下去,忙摆手说:“李哥,您吃吧,我吃这个没问题,挺饱的。”
最终江良安还是吃下了几块肥肉,那个李哥才作罢。
文宴来时,就看见江良安坐在台阶上咕咚咕咚喝矿泉水的样子,手里还捏着半个馒头。
眼角余光瞄到文宴,江良安愣住了。手里的水无意识地倒着,很快他就被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得眼泪都出来,他身旁的工人忙去给他顺气。
第40章
江良安忙摆着手说不用之后,别过脸去不敢看文宴。
在这个人面前狼狈低贱,无论如何,还是不适应的。其他工人看着西装革履贵气十足的男子,显然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会一直站在他们面前,可是生活不允许他们去推敲许多,很快又有工作。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就进v去了,临走时还喊了江良安。江良安礼貌地道谢说不用之后,才站了起来,抬头看向神色淡然的文宴。
江良安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文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江良安,分隔多年,重逢以后这是他第一次细致地看着江良安,其实确切地说,以前他也没有正眼瞧过对方。
曾经白面皮似小少爷变得黑且瘦,飞扬的眉眼也被打磨得沉稳谦安了许多,脸上的那道疤让江小少爷的眉眼显得锋锐,但是看着自己的时候,却柔和卑微。
被文宴打量得有些不自在,江良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别开了带疤的脸庞,然后紧抿着唇不说话。以前他总是叠叠不休地说个不停,文宴也一直眉眼含笑地听,自己到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礼节性的笑容。
他爱文宴爱到了骨子里,却已经不再执著得到对方的爱。曾经自己尚有几分资本与对方匹配都被厌弃忽视,而今的他,除了年年,曾经引以为傲的皮囊和家世都没有了。
文宴是为了年年才愿意与他有纠葛,而他,又何偿不是呢?江良安视线落在地面,久久得不到文宴的答复,继续说:“宴哥,你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头顶的天是灰白的,阴郁的天连带着心情也不好。文宴嘴角的笑容有些许的僵硬,他望着江良安说:“不必这样累,以后,我会承担起自己的那份责任,你们和年年的生活,我都可以照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