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忘言看了一眼,示意周遇走过去看看。
周遇对足球就是那种没兴趣的类型,运动场这些地方,除了体育课,老师必须要求他们到场,平时,他是不会有片刻的停留的。
Alpha荷尔蒙空气中乱飞的地点,周遇避之不及。
不过,这时见施忘言感兴趣,他笑了笑,陪施忘言一起走过去,站到边上作观众。
太阳还未落山,但光线并不热烈,照在人的皮肤上暖暖的。缓缓吹动的微风也很温和,夹杂着远处的不知名音乐声,聊天声,一下子就让人身心都放松下来。
“还有呢?你的欧洲足球之行?”周遇看他专注地看起了足球比赛不说了,连忙提醒他继续说。
虽然,周遇能猜到结局,施忘言说他还是念了大学,成功毕业,成为现在的公司老板。
施忘言回神,他看了一眼周遇,笑着道:“你还想听?其实很无聊,我去参加一些足球俱乐部的实训,无一例外,全部落选了。我很不服输,越是落选,我越是加重训练量,继续去别的俱乐部参加试训。在这期间,我认识了几个跟我一样,老是被落选的孩子,他们总是互相打气,还跟我提一个他们眼中的天才,说他肯定会被大俱乐部带走的。我听多了,就把这个人记在心里。我很少做事这么不成功过,想成功试训几乎成了我的执念,当时我爸爸看我走火入魔,差点急疯了,差点想动用关系,让我进一家俱乐部算了。还好,他最后没那么干。”
周遇听得忍不住捂住嘴巴偷笑,施忘言的爸爸真的太溺爱他了,把他宠得任性的没边了。
施忘言也觉得好笑,“我最后也没能进入任何一家可以叫得上名字的俱乐部。离开足球学校的时候,车子驶离足球场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被球童们视为天才的孩子,我立刻叫我爸爸停车,然后我跑到了足球场里,找到了那名球员。”
这个时候,施忘言的声音顿了顿,球场上的比赛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我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练习射门。他心无旁骛,踢一颗球,捡一颗球,一直一直不间断的练习。直到他身边的所有足球都踢完了,他才抬起头,看到了我。我已经他身边站了十几分钟了。‘嘿,帮我个忙,一起把球捡起来吧。’他对我说,好像和我很熟一样。我低下头,帮他去捡球。他一边捡球,一边和我聊天,‘我认识你,你是天天晚上加训不肯走的那个人吧,我经常看到你。’我一愣,抬头看他,他对热情地笑,说,‘你现在是来训练的吗?’我要走的消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我的年纪,还有同学总传我的家境问题,我以为我是校内名人。但是他竟然都不知道。”
这时场内蓝色队服的前锋进了一个球,施忘言举起手鼓起了掌,周遇忙跟着他一起鼓掌,旁边的人都扭头看他们俩傻子。
施忘言完全不在乎,鼓完掌就放下了手,说:“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告诉他,我要走了的消息。他愣了一下,迷惑地望着我,问:‘为什么?你不要足球了吗?你要放弃了吗?’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因为我没有不要足球,只是不踢了。我说,‘我没有天赋,没有一个俱乐部要我,’他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他说,‘你离开后还会继续踢球的吧?’我摇摇头,他的脸色灰暗下来,他把足球抱在怀里,说,‘你能舍得抛弃它吗?我一出生就在踢球,我除了踢球,什么也不会了。即使是死,我都要和它一起。我不在乎什么天赋,什么俱乐部,我只是在做我喜欢的事,我永远不会放弃我喜欢的事。’我走了之后,坐在车上,一直在想他的话。”
施忘言看向周遇:“我妈说我的人生太容易了,但是你看,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成功的,我也要面对失败。但是我从来没有哪一次像在那个孩子面前无地自容过,他那种孤注一掷的热枕,像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无坚不摧的环境里,他做着喜欢的事,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虚幻的。”
他对周遇弯了弯眼睛:“我有时候面对你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你有自己强大的精神内核,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比谁都清醒,你完全可以自得其乐,外界撼动不了你分毫。”
作者有话说:
哎嘿,得分!
第73章
周遇没想到会听到施忘言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把他评价得那样高。让周遇自己来说,他其实就是社会里的一粒砂砾,微不足道,混迹在芸芸众生当中,随波逐流,成就不了什么伟大的事迹,也不会祸害谁,就这样活着罢了。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那不重要,如果看重别人的目光,周遇早就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们家四个孩子,包括周诚铭和臧倩,没有长得丑的。大哥英武,二哥俊俏,大姐是个标致的美人,但是到了周遇这儿,他好像就比不上他的哥哥姐姐了。臧倩在他小时候没少嘀咕,怀他的时候,是不是缺了营养,怎么周遇这么不出众。
然而,等周遇分化成Omega之后,臧倩再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这个社会就是如此,一个人想跨越阶级,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攀爬,资本和人脉的积累。
然而如果一个家庭里有个孩子分化成Omega,那他/她跨越阶级的可能性比三代人兢兢业业还要大的多。
在周遇的成长过程中,包括结婚的那段时日,赞美他的人并不是没有。
然而,无一不是基于他是Omega的身份,或者他身上那层孔家的光环,他有一点头脑,就是Omega能这样就不错了,他要是会做人一点,就是孔太太善解人意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对周遇的评价,是剥离了他是Omega的身份,伸手触摸他的精神层面的。
周遇听了下意识想要反驳点什么,施忘言对他摇摇头,制止他的话头,笑着道:“你想说你不是吗?”
这叫人怎么回答,全盘接受这种夸奖,周遇也很难为情的。
施忘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抬起腕表看了一下时间,“我们现在回去吧。”他说,先转身离开了足球场。
周遇慢了半拍跟上去,施忘言走得并不快,他的腿长,今天一直在迁就周遇的步速。
“你……”周遇到现在都没有想好措辞,施忘言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一下,说:“好好接受别人的赞美对你是一件很难的事吗?我觉得我没有说错,你确实很强大,你是不是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说完,施忘言停了一下,补充道:“不是说你被生理影响的时候,那些不算。”
那些是无能为力的时候,他能明白周遇对于被标记的痛恨,也为自己曾经给予周遇同样的糟糕遭遇感到抱歉。
周遇终于能找到发言的点,这场对话,施忘言掌控着节奏,他一直被他带着走。奇怪的是,施忘言说起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讨厌。
他是不自觉的陷入他的谈话节奏里的,在他淡淡的叙述里,他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会奇异的柔软下来。
他从未见过施忘言小时候的样子,或者他青少年的样子,但是又好像对他们并不陌生,在面对施忘言的时候,那些素昧平生的面孔又与现在成年后的施忘言重合。
“……你把我说的太好了,”周遇笑,他看向施忘言,认真道,“你忘了,我们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被你吓得情绪崩溃,对你口不择言吗?其实我后来一直想想对你解释的,我并不是有意的……有时候这是我的应激反应,你后来还送我去了我父母家……”
周遇的眼睛明亮清澈,看着施忘言的时候真诚专注,像秋日的湖水,安静又悠远,你和他对视的时候,忍不住就被他眼里的潋滟吸引。
施忘言被他看得有一会儿失了神,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听到周遇说:“……走吧,从这个出口出去,可以少走一半的路。”
“噢,好。”施忘言暗暗吐了口气,根本不知道周遇后面说了什么,幸好周遇没有要他接下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周遇为他介绍一些自己还认识的建筑,再也没有接着谈之前的话题。施忘言有些可惜,他还是好奇周遇后来对他说了什么。
去的时候,他们没等一会儿就进去了。周遇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的布置翻修过一遍,风格变了许多。
他和施忘言坐下,等给他们拿菜单和餐具的服务员走了之后,小声道:“……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
施忘言笑,“你上次来是多久的事了,现在你能吃出来?”
周遇一听也觉得好笑,说的也是,拿起铅笔点餐,说:“你吃辣吗?”
施忘言赶忙道:“不太能。”
“不太?”周遇把握不好这个度,“微辣可以吗?”
施忘言听了皱紧眉头,似乎在思考精准的程度量词。
周遇看他这个不能战斗的样子,果断选了鸳鸯锅底,说:“清汤锅给你,红汤给我,你不要纠结了。”
施忘言听了舒了口气,说:“我辣椒可以吃,但是火锅的辣……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以为中国的火锅是不辣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家里不吃辣的,不是火锅都是不辣的。”
周遇听了忍不住笑,看他一眼:“所以你第一次吃辣锅,是什么结果?”
施忘言一脸的一言难尽,转着自己手上的杯子,道:“是我公司的下属们请我吃的,他们和我说是微辣的汤底,我没在意,以为微·辣,重点就在‘微’上。等汤底滚了,我问都没问,毫无心理准备地吃了一口涮好羊肉卷,我都没蘸酱,就这么一口吃下去……然后我就当众咳嗽了半天,眼泪和鼻涕一起流,真的,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那顿饭我都不知道怎么结束的。”
周遇听到一半就开始趴着桌子笑了,身体直发抖,铅笔差点都握不住。
施忘言看他笑得全无形象,好心地给他的杯子添了茶,说:“笑吧,那是我为数不多的惨痛回忆之一。公司到现在还谣传我吃火锅吃得哭起来的谣言。坏处是大家都深信不疑的样子,好处是,再也没有人叫我去吃火锅了。”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太好笑了,”周遇笑了半天,才喝了手边杯子里的茶,忍住笑意,说:“那这是第二次出来吃火锅吗?”
施忘言点点头,“差不多。”
“那我还是请对了,”周遇笑,重新点餐,翻到酒水页,抬眼问施忘言:“你要喝什么?啤酒?”
说完,又想到他可能是开车来的,就说:“算了,你开车的话,不能喝酒,本来想问问你酒量怎么样。”
施忘言唔了一声,歪头看了一眼周遇那边的菜单,说:“不用,我可以喝酒,找个代驾就行了。你想喝什么?”
周遇在果酒和啤酒来回犹豫了一下,勾了啤酒,“啤酒吧。”
他把菜单推给施忘言,笑着道:“我的点好了,你点自己想吃的吧。我不太能喝酒,喝多了的话可能……”
施忘言对这话比较在意,眼睛在菜单上一扫就回到周遇身上,问:“可能什么?”耍酒疯?
虽然他不会真的借酒对周遇做什么,但是周遇喝醉了的话……
周遇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用手撑着下巴看他,好笑道:“可能会让人下不了台,你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气氛不错,谁先主动了?
第74章
施忘言对周遇提防的神情体会过许多,但是此刻周遇的眼神没办法平静下来,他笑了笑,下意识想回你让我下不了台的次数还少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以前让人下不了台过?”
周遇挑眉笑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这时服务员端着锅底过来,大喊着“让一让”,周遇和施忘言都坐直了身体,让服务员放滚热的汤底。
这个服务员走了之后,陆续又来了两个过来给他们端烫菜和酒水,周遇才发现施忘言还点了米酒。
周遇看到米酒,抬头看向施忘言:“你点的?”
施忘言无辜地点头,“没喝过,试试。”
好吧,试试。周遇不知道该说他是不知者无罪,还是艺高人胆大,最后把米酒整瓶推到他那边。
好心对他道:“喝多了,后劲太大,明早头会很疼。”
“是吗?”施忘言很惊奇,但是还是好奇心战胜了宿醉后遗症,坚决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锅底煮开的时候,周遇迫不及待地把菜放下去,一份菜品,先放了大半进辣锅里,才想起来施忘言还有个清汤呢,赶忙又补救性地把剩下的倒进去。
“不够吃,还可以加菜。”周遇对他说。
和施忘言吃过不少次饭,他对施忘言的食量还是心里有数的。
不过,今天点的菜,周遇打眼一看,竟然没有自己不爱吃的。大多数都能下口,没有和别人同桌吃,照顾别人的口味,有许多是自己能不吃就不吃的。
施忘言看着他笑:“你自己吃吧,不用照顾我。”
“那我真的不管你了?”周遇试探性说。
施忘言重重点头,严肃对他说:“有没有可能,我是个比你大几岁的成年人?要照顾人,也是由我来吧?”
是吗?周遇低头吃了一口菜,然后筷子一放,猛地站起身,对他说:“我去调个酱料,我都忘了。”
施忘言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酱料问题。他一边笑一边点头,目送他兴致勃勃地去找酱料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