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些,他正无措着,就看见燕清竹拿出手机,开始联系他手下的律师,秋蝉听见他逐条吩咐。
先压热搜,然后拟定律师函、将最先造谣的几个大V账号告上去,最后再联系学校,要求学校将最开始在论坛发言的人找出来,否则就将学校一起告上去。
燕清竹的吩咐一条条压过,秋蝉在旁边逐渐松弛下来,他捏着自己的手心,只是愣愣的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的保护,有那么一瞬间,秋蝉觉得燕清竹真的就跟他的哥哥一样。
就在燕清竹吩咐的时候,秋蝉的手机也响了。
秋蝉已经把那张被曝光的卡拔掉了,现在是一张新卡在手机上,知道这个号的人很少,只有他亲近的几个朋友,他把移动网络关掉以后,暂时获得了一片清净,但手机铃声响起时,还是惊得秋蝉一哆嗦。
秋蝉拿起手机,看到来人的时候才松一口气,他接通电话,走远了些、避免打扰到燕清竹,压低声音和那边的白晓说:“别担心我了,我这边在处理了。”
他昨天一晚上没睡,白晓也一晚上没睡,不过他一晚上没睡是慌的、怕的,白晓一晚上没睡是一个人拿八个账号去微博上跟人吵架了,他一个人舌战群儒骂了好几百个,骂的天翻地覆,整个人都突突冒火气,甚至都发展到线下约架了,秋蝉怕白晓被气晕过去,事情一有进展,他就赶忙跟白晓说了,想让白晓安心。
结果他话音落下之后,那边的白晓却格外沉默,秋蝉疑惑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就听见白晓语气低沉、声线艰难的说:“刚才,有几个学生自发组织游行,向学校抗议,说要把你这样的害群之马开除出学校,现在辅导员打不通你电话,让我通知你,来学校一趟。”
第15章
秋蝉从未想过,一件事情能跌宕起伏成这样,更真切的意识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马上去学校。”秋蝉声音沙哑的跟白晓说:“你别跟那群正在游行的学生吵架,我马上就到了。”
他跟白晓挂断电话的时候,燕清竹已经从身后走出来了,燕清竹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额前几缕碎发垂在眉边,他见秋蝉的脸色比刚才更不好了,便问他:“怎么了?”
秋蝉一时间难堪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燕清竹开口说自己现在的遭遇,他简直就像是一颗大毒瘤一般,走到哪里都被人骂,他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但是他身上沾了这么多污秽,很怕别人会嫌弃他。
“学校里,有些麻烦。”秋蝉一开口,声音都丝丝缕缕带了哭腔:“我现在要去学校一趟。”
燕清竹的眼眸缓缓眯起。
燕清竹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本是个狡黠尖锐的模样,但因为时常面带笑意,所以并不显得刺人,反而显得有几分温润,但当他定定的看着人的时候,那双眼却总会露出些锋芒来。
秋蝉依旧没意识到,他已经红了眼了,鼻子上的酸劲儿一上来根本压不下去,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哭的直抽。
燕清竹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到最后几乎消失不见了,只是定定的望着秋蝉看。
他从未见到有人能哭的如此好看,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哭到他心里一般,秋蝉越是哭,他越是挪不开眼。
“我同学说,他们要老师开除我。”秋蝉抽噎着、断断续续的把电话里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可他都说完了,也没听见燕清竹回话,他肿着眼皮抬起头看燕清竹,就看见燕清竹眸光咄咄的望着他。
燕清竹生了一张如云上星月般出尘的脸,平时笑起来的时候风光月霁,但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清冷疏离,眉目间竟多了几分凉意。
秋蝉一时间竟有些骨冷,不知为什么,燕清竹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燕——二少?”秋蝉吸了吸鼻子,红着眼望着他。
燕清竹眼眸里的那点暗色骤然消失,笑容重新被他挂在唇边,秋蝉看见他捋了一下西装的袖口,然后开口说:“走吧,我陪你去学校走一趟。”
秋蝉点着脑袋,跟着燕清竹下了楼。
他们下楼的时候,还撞见了回别墅的管家。
管家之前不知道去哪儿忙了一夜,神色有点疲惫,见了燕清竹的时候惊了一跳,喊了一声「二少爷」,然后才看到后面的秋蝉,连忙问:“秋少爷这是要跟二少爷出去吗?”
秋蝉红着眼看了燕清竹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事情跟管家和盘托出,倒是燕清竹回了一声:“嗯,私事。”
管家欲言又止。
他显然是想问问「是什么私事」,但是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若是平时,秋蝉还能注意到管家的表情细节,但现在的秋蝉五脏六腑都在被焦躁所烧灼,根本没注意到管家的异样,跟在燕清竹身后就上了燕清竹的车。
燕清竹没有司机,他亲自开车去了体院。
期间秋蝉都没有勇气再打开自己的手机。
汽车穿过吵杂喧闹的街头巷尾,在八月中的凉风中顺着窗户缝隙吹到了秋蝉的脸上,把秋蝉的头发都吹的卷起来,风吹了秋蝉一路,到体校舞院门口的时候,秋蝉的脸都被吹木了。
但是,比车窗外的风更可怕的事情,就在体校舞院门口等着他。
秋蝉与燕清竹走到辅导员的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在教学楼外面围绕了一群学生,大概有小一百人左右,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手机,还有人拿着木纸板,在纸板上写着【开除】,所有人都在有规律的一起高声喊:“开除、开除!”
在教学楼的门口,几名老师正在费力的压制学生们,但是显然收效甚微,保安上手时更是直接被推开、摔坐在了地上。
秋蝉人还没到,就已经被这声浪狠狠地打了一个踉跄,他下意识的靠向旁边的燕清竹,甚至想还抬起了手,想把自己的脸给挡上。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秋蝉的脸在学校里就如同暗夜中的明月,只要一眼扫过,就都能看见。
“秋蝉来了!”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么一嗓子,那一群人就都跟着转过头来,一双双眼都饱含着愤怒与鄙夷,嫌恶的望向秋蝉。
这是秋蝉第一次这样直面这么多人的恶意。
和网络上隔着屏幕的恶意不同,文字可以被关闭,秋蝉可以选择不看,那只是心理上的一种压力,但是当生活中的舍友、见过一面的同学、甚至开过玩笑,说过话的熟人也都站在对立面,每个人都用那种激愤的目光看着他,一种危机感直直的压到了秋蝉的头上。
秋蝉紧张的都快喘不上来气儿来了,手心里满是湿汗,而这时,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了一声骂。
“你还有什么脸回学校来?你如果还要点骨气,就该直接离开学校!你看看因为你的事情,给学校添了多大的麻烦?给我们抹了多少的黑!现在我们体大都被人叫成鸡窝了!”
“就是,我们出门都不敢说自己是体大的人了,我辛辛苦苦考的大学,却因为你这种人而抬不起头来!”
“你就没有一丁点羞耻心的吗?如果我是你,我现在肯定都不想活了。”
最开始秋蝉还能够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但是几句话之后,那些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嗡嗡的震着秋蝉的耳朵,吵闹声从秋蝉的耳朵钻进秋蝉的身体里,几乎将秋蝉从内部搅碎,最开始那群人都离秋蝉很远,但他们越走越近,所有人都围成了一个圈,把秋蝉包裹起来,每张脸上都带着强烈的愤怒,仿佛秋蝉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秋蝉白着脸解释。
骂他的人太多了,他最开始还想反驳,可是所有人都在骂他,他说一句话,说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很快,秋蝉的声音就被淹没了,甚至,他的辩驳让这群人更加愤怒了。
你做了这样丢人的事,你怎么还有脸反驳?你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接受我们正义的评判。
秋蝉也有愤怒,但他一个人的愤怒无法抵过一群人的愤怒,当所有枪口都对准他的时候,秋蝉的愤怒就如同烈火烹油般骤然炸裂。
秋蝉开始拔高声音喊叫,似乎只有声音足够高,才能压下那些人怒骂他的人的声量,但是当他拔高声音的时候,场面突然变得失控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伸手推了秋蝉一把,然后就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手。
这群人高喊着「驱除害群之马」、「把秋蝉赶出学校」,然后用力推搡秋蝉,秋蝉被推得踉跄着向后退,直到某一刻,他的后背撞到了燕清竹的胸口。
秋蝉慌得像是被猎犬逼到角落里的兔子,每一根头发丝儿上都透着惧恐,人在极度惊慌害怕的时候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进去。
而燕清竹就站在那里,姿如山岳,眉如峰脊,满目清朗,静的如同满山青竹,丝毫不被人群所侵扰。
秋蝉自然躲到了燕清竹的身边,他想藏在燕清竹的身后,但燕清竹恰好抬起了手臂,正好将秋蝉圈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秋蝉太慌乱了,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当他抱上燕清竹的时候,燕清竹的手臂骤然绷紧。
毛茸茸哭唧唧的小兔子往怀里一钻,就再也不肯抬起头来了,燕清竹只需要伸手一捞,就能捞到秋蝉纤细的腰。
跳芭蕾舞的人看着瘦,但是伸手一摸,浑身都是硬硬的肌肉,否则跳不出那样高难度的动作,而秋蝉不仅瘦,还薄,燕清竹一只小臂就能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燕清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秋蝉鼻头红红、眼眶红红、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两只手捂住自己耳朵的模样。
又在哭。
燕清竹眸色逐渐发暗,他抬起手轻轻摁住了秋蝉的后背,把人死死地摁向自己的怀里,四周吵闹,但是燕清竹清晰地捕捉到了秋蝉的哭声。
像是在外面跟野狗打架、回到家贴着主人腿时才敢大声哭的小怂包,越哭越大声。
四周还在愤怒的人群与躲在燕清竹怀里哭的秋蝉变成了两个极端,一处极度愤怒,一处泣不成声。
而燕清竹身处一片吵杂喧闹之中,却静如山间青松,挺拔独立,哪怕最凌冽的寒风也不能动摇他半分。
当他的目光看向包围过来的人群的时候,人群莫名的一滞。
就像是原本吵闹的教室不知道为何突然静下来的那几秒一样,四周出现了短暂的真空,连风都不往这边吹了。
直到某一刻,有人先憋不住了,在人群中发问:“你是谁?”
这话问的是燕清竹。
也有人看见了燕清竹保护秋蝉的动作,不由得冷声嗤笑:“还能是谁?看这个架势,恐怕是在外面新勾搭的男人吧。”
原先的寂静被这句尖酸的气氛打破,对面的人群不知为何竟然轻松下来了,大多数人的脸上甚至还隐约带起了笑意。
而就在这时,燕清竹抬起眼眸来,终于开了口。
他说:“我是秋先生的律师,刚才你们的所有言行都被我录下来了,这些,都是你们殴打、污蔑我当事人的证据。”
人群悚然一静。
第16章
“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燕清竹指着自己手上正在录视频的手机,继续说道:“等我的当事人将此次事情处理过后,会将你们每一个人,都告上法庭的。”
燕清竹的模样完全不像在开玩笑,人群开始逐渐骚乱,每个人都匆匆的躲避摄像头,开始捂向自己的脸,还有人开始后退,试图离开。
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学生,处于一个无知又狂傲的时期,他们对权力金钱充满向往,却又鄙夷那些拼命追逐权力与金钱的人,秋蝉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发泄口。
秋蝉是一个多坏的人啊!家里没钱,不肯自己去打工赚,居然去认干爹,他们自然应该教训秋蝉。
他们也不需要担心秋蝉会怎么样,因为秋蝉才是没有道理的那个,秋蝉就应该被他们骂,就应该被他们戳脊梁骨,就应该毫不还手才对,而他们,是正义的使者,他们不会背负任何代价,可以放肆的来教训秋蝉这个拜金狗,就算是秋蝉发火了又怎么样?秋蝉家里穷,也不是有钱人家,自然不可能教训他们,而他们人也多,法不责众嘛。
可是,谁都没想到,秋蝉带来了一个律师,这个律师会将他们所有人告上法庭。
涉及到了自身利益,这群学生们过热的大脑终于凉下来了,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好像太冲动了。
四周静下来后,秋蝉终于从燕清竹的怀里抬起了脑袋。
他的两只手还捂在自己的耳朵上,眉眼间还带着压抑的愤怒与委屈,当他看向安静的人群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些人竟然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了。
明明刚才这群人还指着他的鼻子骂的。
这时候,燕清竹又一次开口了,他说:“你们其中是谁提出来游行的?我需要和你们的领头人对接,到时候我会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法院,等待开庭。”
人群更慌乱了。
这画面显得有些滑稽,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全都看向了人群里的一个人,而那个人最开始还试图不承认,向后退了两步,有些心虚的拔高了嗓门:“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先说的!”
秋蝉也顺着人群看过去,他看对方有点眼熟,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个是一个今年大二刚升大三的学长,在学生会有个副会长的职位,叫王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