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可以跟他走近一点吧,感觉不是很难相处。但我好像也不是很会跟人相处,谁能来告诉我怎么跟人相处,我愿用我所有的数学天赋交换(也没人愿意会要这个吧)。”
“为什么上六年级了,还要写‘我的朋友’这样的作文,没什么好写的啊。对了,小仓鼠刚转进我们学校,他会不会有朋友呢?”
“我真的没有写宠物啦,小仓鼠不是宠物!当然,小仓鼠也不算是朋友吧。”
“想和他成为朋友……算了,不想啦。”
最后一则文字落笔于六年级的暑假。
那之后,他们搬去了新家;而夏藏应该也是那时候,把这本子上了锁,留在了老地方。
杨声想啊,要是那时候自己主动一点,会不会就能更早一些……
谁知道呢?
在一起后就总忍不住追忆往昔,一帧一帧回溯着记忆,仿佛改变某个关键的节点,他们就能获得比现在更美满的境遇。
而换个角度想想,也正是因为曾经的选择,才有如今在一起的结果。
哪怕短暂的分离,也因对方留下的痕迹而重新获得勇气。
要向前看,向前走;别陷在当下,别陷在回忆里。
“以后会有机会成为朋友的。”夏藏写道,落了一个实心的句号。
何止是成为朋友呢,杨声低低地笑。
复习的间隙,他抽/出一些时间来一则一则地回应夏藏的日记,用着便签纸细心地贴在日记的末尾。
写的话都不长,太长了只会显得他字体糊成一片不太好看。
到了初三这天,他堪堪将最后的文字写完。
他对十一岁的夏藏轻声说:“要好好地长大,你会有朋友,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而我啊,我肯定仍然是你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照你说的,我是你的男朋友。
竟是发出了声音,虽然不够动听也不够流利,但夏藏又不会嫌弃他。
夏藏只会用那种心疼又担忧的眼光将他端端看着,嘴里轻轻唤他一声:“乖乖。”
哥,你说说,你该让我怎么爱你才好呢?
养精蓄锐了这两天,杨声拢了拢自己已然结疤的手,想着该想个法子向陆老板报平安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他都差点忘记和陆老板还有个烤鱼之约。
可惜今年不能成行。
以后会有机会的。
杨声慢慢扣上风衣粗黑色的圆扣,天气似有回温,毕竟老房子里没装暖气,穿这外套也不算太冷。
他也不太想坐以待毙。
夏满那些狐朋狗友上门拜访时,夏藏只恨房间的门不怎么隔音。
接起母亲打来的电话时,还稍微有些烦躁。
“妈,过年好。”夏藏说。
“怎么,感觉心情不大好啊?”母亲却一下觉察到了他的语气不对。
“没,就是家里来客人了,有点吵。”夏藏压了压性子,尽量柔声地对母亲说。
他不大想现在就告诉母亲,他和杨声的事情。
好歹过了这个年,好歹等杨声回到他身边时,不通过电话,就当着母亲的面,向她郑重地宣告一切的一切。
这是夏藏想给母亲的尊重,也是夏藏想给杨声的尊重。
也许结果不一定算好,但这也是他能给他最重视的两个人最隆重的体面。
“你回家过年了?”母亲有些小小的惊讶,随即笑道,“那小声说话还真挺管用,让你这倔脾气也终于拐了弯。”
夏藏抿了抿嘴,装作不经意地“嗯”了声。
“有时间呢,我也过云山县这边来一趟,在你高考前给你加油打气,顺便见一见小声。”母亲徐徐说道,“我确实应该当面感谢他的。”
“为什么?”夏藏心一动,脱口而出道。
“他是你第一个,哦,或者说是唯一一个交心的朋友吧。”母亲说,想到什么语气里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怅惘,“以前打电话回来,你都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同学你的朋友。”
“也就最近这会儿,你说了他的名字。”
夏藏一时哽咽,却不知说什么来回答母亲。
“对了,小声在你旁边么?还没跟他说过年好呢。”
急忙收敛了情绪,夏藏咽下鼻音说:“他有事出去了。”
“这样啊,那你就帮妈妈带个话,问一下他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也不好空手来云山县不是?”
夏藏点头应了两声,也找不出别的什么话题,只好说:“妈,先挂了吧,我复习呢。也祝叔叔他们过年好。”
挂断之后,是深呼吸了好几次,却也无法按捺下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蜷缩了身子,再次按下置顶的那串号码。
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再次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啊,在胡思乱想什么。
夏藏把自己重新摔回床上,胃部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也有在喝水进食,倒不至于自暴自弃寝食难安;只是身体叫嚣着颓唐,令他疲倦一上来,竟是连手指都抬不起。
杨声,杨声,杨声……这个名字恍若解药,每喊一句就仿佛心头慰藉一分。
只是希望他这般絮絮叨叨,不要害得男朋友打喷嚏就是。
平复心情后爱胡思乱想,如果母亲真知道杨声和他的关系了,会怎么样。
肯定不会甩什么五百万,也不会像夏满这般失去理智。
她大概会找个机会和杨声单独聊聊吧,支不支持同不同意,她都会先聊了再下定论。
就像当初她要和夏满离婚,硬是逼着夏满老实承认了所有出轨行径,录制完作为证据的音频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那好,我们离婚吧。”
而后不顾夏满和那老妇人的强烈反对,沉着冷静地将所有离婚材料准备妥当,上交法院。
老妇人死前都还在念叨,说活那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像她那般不知轻重不识好歹的女子。
夏满呢,也会在偶尔的醉酒后喃喃念着她名字,那时候夏满已经跟阿姨重组了家庭。
夏藏都还记得阿姨瞬间死寂的表情,那会儿杨声在干嘛呢,埋头干饭不问世事。
于是他那时用余光瞅着小仓鼠干饭,由着对面的夏满自导自演、自我感动。
当然他也承认,母亲应该是夏满此生最爱的女子,只不过夏满不配爱她罢了。
另外就是,他将某种期望和希冀寄托于母亲身上,若母亲能接受他和杨声的关系,那么他也就没什么可以顾虑的了。
“我想跟陆老板发条短信拜年,这都初三了。”
饭桌前,杨声慢慢用气声说着话,也算在乞求母亲。
由于他这些年寒暑假总是麻烦陆老板的缘故,母亲知道并见过陆老板这号人。
“你别老麻烦人家。”母亲戳着碗里的米饭,絮絮又叨叨,末了瞥了他一眼,“嗓子没事了?”
“慢点儿说话,没事。”杨声说,声音很轻,但他努力蹙着眉有些吼出来的意思。
母亲没追问,只说:“先吃饭,你那手表没电了,得充上了再说。”
杨声点了点头,垂眸埋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米饭。
菜没怎么动,他觉得都有点油,不想吃。
母亲给他捞了两筷子肉丝进碗里,眨眼便堆满了他好容易吃空一半的饭碗。
吃不下,但又没办法,若是拒绝,便又得惹母亲生气。
杨声想象自己是一毫无感情的干饭机器,很多时候他都是这么哄着自己吃完,排除外界干扰排除自身障碍。
“看还把你委屈的。”母亲冷哼道。
“不委屈。”杨声哑声说。
大约手表要充一个多小时的电,杨声便一面看书一面等。
母亲拧开门锁进来,把手表递予他,而后就坐到他旁边盯着他发短信。
杨声也不好给陆老板写太长的信息,只发了句“过年好”,顺带给自己两位好友也发了。
“姜延絮,嗯……邱光浩月是谁?”母亲问。
“我另外一个朋友。”杨声说。
“女孩?”母亲皱了皱眉。
“嗯,女孩。”杨声把手表还回去,坦然说道。
“那……”母亲正欲说些什么,电话手表震动两下。
杨声看清楚来电人,是陆老板。
他看了看母亲,母亲摆摆手,让他接通电话。
“杨声,没事儿吧?”陆老板当头就问。
好在没开免提,杨声轻轻答:“没事。”
这时候也不知是否上天助他,母亲的手机也响了,是家里发来的视频通话,她笑一笑接通,起身去了客厅。
“桐桐,是想妈妈了么……”
陆老板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的情况夏藏已经跟我和你陆老师说了,你呢就稳定情绪好好复习,其他的事情有我和你陆老师。”
哦,夏藏有陆老板的联系方式,而陆老板呢又是老陆的好朋友。
杨声一时松了口浊气,他笑道:“那……老板,我哥他还好么?”
“精神不错,跟你陆老师商量起搭救你的方式时,头脑清晰有理有据。”陆老板笑道,“他今天应该就回学校,到时我和尚元会去接他。”
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叹息:“我也没料到你们会把事情闹那么大,上次见面不还说是好兄弟的吗?”
“您不同意么?”杨声下意识反问。
陆老板回答说:“你俩都木已成舟,自然轮不到我反对。但我确实是不大支持的,这条路不好走,你们又都还年轻。”
“我知道。”杨声说,他的嗓子支撑不住他说长句子,只得简单明了地给出回应,“但我不怕。”
“好样的。”陆老板说,“不过你既然拿到手表,那赶紧给你哥打个电话啊。”
“我妈会查通话记录的。”杨声摇摇头,“所以麻烦您……”
“直接说,我记着。”陆老板打断道,“你嗓子确实该养养了。”
“您就告诉他,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学习。”杨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母亲站在敞开的门外盯着他。
“好,你自己也是。”陆老板应道,“挂了。”
“嗯,拜拜。”杨声沉着地挂断电话,母亲走过来夺走了手表。
如他所想般,母亲翻了他的通话记录。
“你跟陆老板说什么好好学习?”母亲关掉手表,疑惑问道。
“他说最近在学英语,要把烤鱼店带到国际水平。”杨声缓缓说,放平时他得边说边笑开来,好在嗓子不允许,让他看上去严肃又正经。
母亲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终是甩门反锁,不再多理会他。
她应该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吧。
失望了也好,她的希望太重,他负担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继续~
第63章 LXIII
夏满还算信守承诺,送走下午最后一批客人,便带着夏藏和夏桐出门。
“先出去吃顿饭,然后再送你去学校。”夏满说。
初三,街上还是有些许开张的饭馆。
夏满随便挑了家,便抱着夏桐钻进门帘,夏藏跟在后边,也没说什么。
“跟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夏满翻着菜单让夏桐看,不经意问道。
夏藏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应道:“嗯。”
“那你跟她说了没有,你干的这些腌臜事儿?”夏满勾了勾嘴角,是嘲讽。
“我想当面跟她说,带着杨声一起。”夏藏平静地回答道。
“哟,生怕气不死你妈。”夏满冷哼道。
“你都没被气死,那她肯定也不会,她脾气那么好。”夏藏喝了口茶,觉得渣滓有点多,放下后瞥见夏满正直勾勾地瞪着他。
“你不点菜么?”夏藏只好问。
夏满扭头叫了服务员,点了三菜一汤,没一个是夏桐咿咿呀呀要的小甜点。
我就知道。夏藏拨了拨脑门的纱布,想着等回到出租屋就把这玩意儿卸了。
中午那会儿陆续接到皓月和姜延絮的电话,他俩都说杨声发短信给他们了,但打电话过去仍是关机。
“我横竖看不出过年好是句怎样的暗语。”小姜同学如是说,“笔画也数了,部首也拆了,但过年好就只是过年好啊。声儿到底想表达什么啊!”
“就是给你拜个年吧。”夏藏宽慰道,“也没别的意思。”
“这可是向外求助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放过了?”小姜同学并不相信自己死党智商会如此不在线,“难道他被胁迫了?还是这条信息根本不是他发的……”
听着孩子脑洞越跑越偏,夏藏急忙打断道:“别想太多,杨声不是有事的,相信我。”
或者相信陆老板。
夏藏收到老板的信息,看到那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学习”,就知道杨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妈妈管控着他那电话手表,所以这段时间你联系不上他也不要太担心。”
所以夏藏告诉小姜和皓月,说他有关于杨声的一手情报,无需太担心。
现在要做的,就只有老老实实陪夏满吃完最后一餐,找准时机溜去和两位陆姓长辈汇合。
大概吃个八分饱,待会儿跑起来不被负累。
夏藏也想不到,自己那段时间陪杨声夜跑的成果,会用到现在这情景里。
“这两年,都是你妈妈给你的生活费?”
正各自吃着,夏满给夏桐碗里添了勺胡萝卜丁,没话找话道。
“嗯,准确的说,她给足了三年的生活费。”夏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