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栎往后收了收腿“不用麻烦了”
　　许泽垂眸没说话，还是给他倒了茶，轻声放到苏栎手边的茶几上“喝热的暖一下，外面冷”
　　他的目光浅浅落到苏栎的手背和肩侧，一触即收，却总觉得那莹白的指尖透着阵阵凉意。
　　苏栎用手背碰了碰杯壁，选择了沉默。
　　许泽却如同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在苏栎面前，七年时间也没学会见好就收的道理，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题“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近生活怎么样？”
　　“最近工作还行吧？”
　　这些所有的问题，许泽清楚明白得很，全是隔靴搔痒。
　　久别重逢，能问的，只有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但他心里明镜似的，他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想唐突他，想问他七年来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原谅他。
　　为什么出国？为什么回国？为什么话这么少？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认识的人，学会的事，新的爱好和新的习惯。所有的话题，他都想溯回到成为过去式的七年，他一无所知的那七年。
　　许泽坐在原地挑挑拣拣了半天，喉咙的胶带终于被撕开“现在住在哪？”
　　好不容易选了一句不远不近，不冒昧又不过分客气的话，苏栎的电话响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五官微微舒展，毫不迟疑的接通了。许泽的话散在封闭的室内，没收到回音。
　　苏栎往窗边走了几步，室内安静得很，尽管他已经尽量小声，许泽依然听得清楚，看得清楚。
　　“命根子到了你还给我报备？”
　　“前半个月怎么不见你说没我不行”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现在应该想，怎么做一桌好菜让我满意”
　　“行行行明天就回”
　　“还是200，下次陪你去”
　　“……”
　　他和崔钰聊了很久，话题快中止的时候又被苏栎刻意续上，相较于面对许泽，他更想面对既想约/炮又不敢独自前往陌生gay吧的某位养生专家。
　　直到邓鹏回来，苏栎才挂了电话。
　　邓妈做的饭这么多年没变味，苏栎挨着邓鹏，和许泽面对面坐了。
　　席间邓妈发挥出给邓鹏相亲的18般武艺，把苏栎这七年从头到脚问了个干净，苏栎能答的都答了，直到邓妈盛完汤，突然来了句“当初怎么说走就走啊，家里有事？”
　　热烫的氛围陡然降至冰点。
　　苏栎接过邓妈递给他的汤，声音氤氲在一片热气里“嗯，我爸公司调动，搬得急”
　　没人再提起这个话题，埋了七年的缘由快冒土而出，没露头又被按了回去。邓妈浑然不觉，看苏栎抽条得板正帅气，开始她的必问课题“我刚才可看见你和谁打电话了，打了那么久，谈女朋友了吧？”
　　苏栎呛了一下，放下碗“没谈，就我一朋友，刚才不是说了吗，学长”
　　邓妈心思开放得紧，邓鹏老早就和家里出了柜，她也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倒还挺支持“你以为我不知道？哎呦呦嘴上说的是学长，都认识六年了还叫人家学长呢，一起考研，一起回国，现在还住一起？你唬邓妈没谈过恋爱呀”
　　许泽一直在默默听着，碗里的鱼肉翻来覆去，在白瓷碗里来了个回锅，剁得稀碎。
　　邓鹏本来也对苏栎和这个学长的关系存疑，看苏栎辩解，便道“崔钰喜欢男的女的？”
　　苏栎噎了一口，呐呐道“男的”
　　俩母子立马瞎起哄，苏栎失笑“但人家不喜欢我啊，真没那种关系”
　　邓妈乐开了“哎呀你这傻小子，下次带来妈给你看看，妈一看一个准”
　　苏栎也不扫她的兴“行”
　　许泽今天安静得异常，邓妈虽然知道他话少，但今天好歹是老朋友见面，她招呼道“小泽啊，你和邓鹏不是天天念叨小栎吗，现在怎么见了面还没话啦？害羞，嗨，太多年没见都是这样，你们多聊聊话题就来了”
　　邓鹏这个心大的，刚才净想着刨苏栎的底，似乎才想起许泽还在，脸色登时变了几变，往邓妈碗里夹菜“妈，多吃点”
　　少说点。
　　许泽猝然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白饭，眼前雾茫茫一片，从嗓子眼里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许泽应付了几个邓妈关于明星生活的问题，没有失态，看起来一切如常。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邓爸今天没回来，苏栎和邓鹏睡一间房，邓妈本来也想留许泽，毕竟小泽忙得很，每次都是当天来当天走，能吃顿晚饭的情况都少得很。
　　她一边洗碗一边说等会去收拾房间，许泽吃完饭没离开餐桌，靠在椅背上接了少说十来个电话。
　　全是他刚才那一段时间囤的。
　　黎薇的声线带着怒气“你要气死我啊？我今天好不容易得点空，你就给我上热搜是吧，我之前怎么说的？和景玲炒作，你就按照夏知书的人设走，会掉层皮还是怎么样？你真以为娱乐圈会买你那套本色出演，别人想看的是林夏和夏知书的互动，不是许泽和景玲！”
　　电话里的男声仿佛呼吸都透着深重的倦意“什么热搜？”
　　黎薇气得想挂电话“你自己想想！”
　　“人节目组专门设计的双人互动，眼神，肢体接触什么的，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偏要无视，现在网上都说景玲倒贴你，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就不怕景玲以后背地里搞你？别人再怎么说也是一线，资源背景什么的，可都比你大得多，心眼子都有108个，别看网友现在都夸你是一股清流，不炒作不随波逐流，你看看等你出点什么事，踩你踩得比谁还狠，到时候骂的也是这波人，你现在的行为，只会变成眼高于顶，心比天高，耍大牌和情商低！”
　　许泽听她骂得解气，没忍住从拉链里勾出电子烟，徐徐吐了口气“随便吧”
　　虽然挺对不起黎薇替他操碎了心，但他也不想当明星了。
　　黎薇又要发作，许泽从餐桌边撑起来，朝客厅望了一眼“挂了，下次再骂”
　　邓妈还想叫许泽留下来过夜，等她洗完碗再一出门，没人了。许泽向来不会不打招呼就走，她朝卧室里的邓鹏嗷了一嗓子“小泽呢？这么一会人你没给我看住？说了让他留下来过夜留下来过夜，这么晚了，现在去住酒店多麻烦。”
　　邓鹏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腿又没长在我身上，我不叫，叫回来家里也住不下他了，人家大明星还能流落街头？”
　　苏栎靠在一边的椅背上，盯着邓鹏卧室里的一墙模型，是他以前收藏的那些，没一个重复的。邓妈出了门，苏栎朝邓鹏瞟了一眼“看管得挺好嘛”
　　邓鹏回过神，捶了苏栎一榔头“什么看管，你当时自己说了送我，这他妈都是我的”
　　邓家楼层不高，从邓鹏的角度，还能看见小区门口。他趴在窗台上，看见许泽从小区门口步行而出，没叫住他，转头打量苏栎“喂”
　　苏栎应声侧目“怎么？”
　　邓鹏抓耳挠腮的，有心想帮许泽说几句话，又觉得没必要，苏栎不一定乐意听。斟酌半天，跨坐到桌子上“你老实给我说，你现在对许泽，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最多算得上老同学吧”苏栎反倒是有个问题很想问邓鹏“他怎么在你家？”
　　这句话问到点上了，邓鹏实在是说不出口，苏栎既然对许泽无感，那许泽这些年做的事情，被苏栎知道了，也只能是负累。
　　“他就纯粹来看我妈的，前几年偶然认识的，我妈喜欢他得很，最近许泽不是红了吗，我妈还吵着要他给帮忙签名呢，我那个小侄女都喜欢他得很”邓鹏说着点开手机递给苏栎“你还不知道他当明星了吧，我说长得帅就是老天爷给饭吃，况且人家天生就是演戏的料，高中那会，把我们一大群人都忽悠了，真有他的”
　　邓鹏观察着苏栎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变化，出了口气“来你看看，热搜都是他”
　　苏栎佯装好奇的接过邓鹏手里的手机，热搜第一就是许泽最近参加的那条综艺，他随意翻了翻，不经意道“他怎么会想起去做明星？”
　　邓鹏撇了撇嘴“闲的吧”
　　那么有钱，还参加什么选秀，什么综艺，明星比得过富二代香？又不是活不起。


第57章 死结
　　许泽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回了北城。
　　之后在酒店生生待了五天。
　　窗帘紧闭，醉了睡睡了醉，没人联系得上他，黎薇这边急着找他拍广告找不到人，急得差点打了110，阮篱还算清醒，给邓鹏打了电话。
　　“我哥呢？”
　　邓鹏接到阮篱的电话，一头雾水“你是不是有病，又来我这找人？上次你哥一天没回你他妈就跑来找我，我这是托儿所啊”
　　阮篱这些年文明了不少，不过依然跟和善两个字天南海北“我问你你不能直接说在不在？用得着那么多屁话？”
　　邓鹏震怒，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阮篱又打，这次开门见山“他四天前不是去南城找你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火烧眉毛了你说我不找你找谁？”
　　邓鹏眉头稍微皱起“他还没回去？他那天晚上没在我家过夜啊，我又不知道他一个大活人跑哪去了，你给他打电话呗”
　　阮篱显而易见的带了丝慌张“打了呀，工作室说关机都关了四天了”
　　手机关机四天？
　　邓鹏思考了一下，在这个社会关机四天，那也和人间蒸发大差不差了。
　　现在唯一见过许泽的就是邓鹏，阮篱急切道“他找你那天你们说了啥？我知道了，你他妈是不是又把人打进医院了，我****，邓鹏你大爷！”
　　邓鹏莫名其妙被反将一军“什么又是我打他了，我碰都没碰一下”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邓鹏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毕竟是大事，还是道“我没刺激他，但他受没受刺激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苏栎回来了，他们那天见面了”
　　阮篱顿时愣住，苏栎回来了？
　　对别人来说不知道代表什么，但阮篱清楚得很，对许泽来说，就是一道大坎！大关！心结！
　　这道结解得好了，那就好说，解得不好，他哥能把自己作没。
　　但从眼前的人间蒸发来看，没结好，成死结了。
　　许泽最近几年没什么社交活动，唯一的时间都拿来找苏栎和当明星了，曾经他对许灵云的动向了如指掌，现在要找他哥，阮篱丝毫没有头绪。
　　他握着手机，手腕都有些酸“苏栎和他说了啥？”
　　邓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俩压根没说几句话，看起来还挺平常的，也没吵起来打起来啊”
　　阮篱心知邓鹏这个榆木脑袋看不出来端倪，问道“苏栎不会谈恋爱结婚了吧？”
　　“我去！”邓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他当时只顾着苏栎，完全没想过这几年支持许泽的动力源泉是什么，他能执着于苏栎七年，总不能等这么多年就等个陌生人的结果吧。
　　阮篱被他这一句叫得心跳漏了一拍“谈了？”
　　“……”
　　“好像是，不太确定，但我和我妈都觉得是，还起哄来着”
　　阮篱彻底崩了，心底升起一股猛烈的不安，声音顿时变得不知所措“我现在联系不上他，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他这么多年除了在家就是在工作室，我不叫他哪里都不去的，怎么办啊，都四天了，我哥……”
　　越说越慌，到后面阮篱甚至都快带上哭腔。
　　邓鹏心里也隐隐有点着急“会不会是他故意不接的？”
　　阮篱也不骂他了，在一片混沌中尽量保持理智“苏栎在哪？他是不是去找苏栎了”
　　苏栎这几天忙着工作室的事情，和邓鹏聊得也少，突然接到邓鹏的电话“什么事？”
　　“许泽最近找过你没”电话那头的邓鹏难得带了一丝正经的慌张，尽管有刻意压制，也流露了些马脚。
　　苏栎乍然又从邓鹏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道“没找过，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邓鹏愣了一下。
　　苏栎挂得果断，一句为什么都没问，对许泽的漠不关心几乎快从电话那头远隔千里的传过来。
　　邓鹏这才意识到一些发生在苏栎身上的变化。
　　另一头，苏栎盯着面前的电脑，突然没了干劲。他从南城回来的第一天，晚上陪崔钰去酒吧，崔钰在那种环境如鱼得水，苏栎只是陪他去干坐会，只待了半个小时便提前走了。
　　刚走出酒吧，坐上出租，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个号码烂熟于心，原因是苏栎的另一个手机，接到过无数个电话那头的未接来电。
　　苏栎不知道许泽怎么拿到他电话号码的，只道和邓鹏脱不了干系。时隔多年，苏栎重新接起了许泽的电话。
　　本以为两人又会在通信设备上寒暄一套，说几句词不达意的话，这样把以前残余的怨怼和情愫消耗殆尽。
　　可惜，和苏栎想的大相径庭。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许泽无疑，却和前一天的判若两人，苏栎不清楚对方是卸下了伪装还是戴上了面具，他依然不争气地被一声“哥”砸得猝不及防。
　　苏栎长久地没说话，许泽喝得烂醉，一个劲的叫他“哥”，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透着阵阵无力和疲倦。
　　直到苏栎意识到对方的意识不清，才在干听了五分钟的称呼后挂了电话。
　　后面几天，依然收到了那个号码打来的电话，苏栎接了一次，发现对方仍旧神志不清后，挂断拖进了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