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栎猛地在一通咔嚓声里捕捉到什么，不用他仔细琢磨，从他把自信两个字安在许泽身上时，这种既违和又匹配的感觉来得无声无息。
　　和他记忆里的许泽违和，但和现在的又无比匹配。
　　苏栎举着相机的手往下垂，露出了自己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许泽，恍然发现，这个内敛害羞的男生，在一学期里，变了好多。
　　从一开始和他说半句话能抖成筛糠，到现在能面不改色的和他说些荤话。
　　苏栎很难说出来这种反差，是润物细无声的变化，以至于他根本没察觉，许泽在短短几个月内恍若换了个人。
　　苏栎对许泽的这种变化没理出个头绪，一边觉得怪异一边觉得正常，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根本没有必要深究，于是干脆抛到了脑后。
　　许泽看他不拍了，微微向前走了几步“哥哥拍完了？”
　　苏栎调出相片给他看，被许泽托着手摁了回去，相机被换成了前置摄像头，苏栎在前许泽靠后，两颗头都被装进了镜头。
　　许泽微微一笑，勾着苏栎的另一只手，把两枚戒指也放进了镜头，按快门的一瞬间，清脆的一声响，画面定格。
　　操场的舞台灯光晃来晃去，在那一瞬间晃上了体育馆窗格。彩色灯光一闪而过，依然只有路灯在发着明明灭灭的朦胧光线。
　　狂欢过后，是一地狼藉。
　　距离期末考试只剩半个月，许泽开始和苏栎互相当起了监工，都希望对方考得好一点，对自己几斤几两，是全没点数。
　　许老师在身为男朋友之后，依然以不好意思为搪塞，准时准点给苏栎发学习视频，却不愿意实行线下教学，苏栎郁闷归郁闷，视频还是得好好看，时不时敲个电话过去试探许老师，往往在许泽手忙脚乱接起来之后，苏栎又不问学习上的正经问题，插科打诨信手拈来。
　　苏栎给的压岁钱没压住病灶，许泽一开年就各种感冒咳嗽轮番上阵，口罩直接焊在了脸上。
　　邓鹏一开始还怂恿苏栎玩游戏，平均三小时一个电话拉苏栎上线，苏栎烦不胜烦，邓鹏十分活该的被拉黑了。
　　直到期末考试前一天傍晚，苏栎突然想起来，他爸寒假要搬家去北城，他下学期也得住校，模型他又带不走，决定先寄养到邓鹏家里，于是把某只傻鸟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苏栎】：出来出来，有点事
　　邓鹏收到苏栎消息的时候，心里漏了一拍，他正打算给苏栎打电话，问问表白墙上那几张照片是什么情况。
　　本以为苏栎找他也是为了照片这事儿，结果苏栎除了找他当工具人，给他交代了一些宝贝模型注意事项，一字没提表白墙。
　　邓鹏嗯嗯啊啊的应了，最后问苏栎：你和许泽谈恋爱这事儿，还有谁知道吗？
　　表白墙下面的评论已经刷了百来条，邓鹏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苏栎是个什么状况。
　　【苏栎】：我怎么知道谁知道，谁知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邓鹏】：……
　　虽然有点绕，但没毛病。
　　我谈恋爱关别人屁事。
　　苏栎不用□□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所以应该完全不知情，但许泽呢？
　　邓鹏没有许泽的联系方式，截了表白墙的屏，思前想后，不知道该不该给苏栎发，最后想了一通，明天就期末考试了，还是能瞒就瞒吧。
　　苏栎倒是没察觉到邓鹏的反常，因为按照惯例，第二天期末考试，今天晚上起，他的手机就得上交，苏栎提前给许泽发了条微信：今天别录视频了，早点睡
　　没收到回复，苏栎也没介意。
　　提前把手机放到了苏彬武卧室，作为一个差生，难得有了为考试养精蓄锐的想法，早早的爬上了床。
　　睡觉前苏栎还在想许泽会不会已经把视频录好了，可惜，许老师今天算是白忙活了。
　　苏彬武桌上的那部黑色手机关了机，自然没再亮起，苏栎这一觉睡得很沉，他不知道的是，即使他不发那条消息，即使手机不关机，他今天也收不到视频。
　　苏栎有一点点记挂第二天的考试，但差生做惯了，于是没心没肺的一觉睡到天明。
　　去学校的路上，不知道是因为修养得当容光焕发，还是考试养人，苏栎总有意无意的收到了诸多视线。
　　期末考试的早晨，临时抱佛脚虽然悬，但总有点希望。苏栎一进教室，却没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反而是七嘴八舌的噪音，当他在后门出现后，沉寂蔓延至整个班级，那效果不亚于班主任。
　　苏栎不明所以，对着一群动不动往他这边瞟的人，笑着调侃了一句“看我干什么，大家继续啊”
　　他自己蒙在鼓里，完全没意识到此话一出，众人越发僵硬的神色。
　　班上依然安静如鸡，许泽还没到教室，苏栎把包里的早餐掏出来，旁若无人的放到了许泽桌上。
　　所有人都为苏栎坦然的态度震惊。
　　不禁有人开始嘀咕：别人早恋都要藏着掖着，更何况他们还是……
　　苏栎朝周围一扫，所有人便把目光都收回去，他毫没注意到怪异，从包里翻出一个写着身体健康的大阿福，偷偷放进了许泽桌肚。
　　他以为这一切都没人看见，但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
　　邓鹏实在看不下去，往右移了一个座位，坐在许泽位置上，朝苏栎道“复习得咋样？”
　　苏栎见鬼似的瞧邓鹏一眼，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来问他学习。
　　事实证明，不光邓鹏的筋搭错了，柏石随他，也屁颠颠的凑过来“表……”他按捺不住八卦的天性，猛然被邓鹏瞪了又瞪，只能噎了回去“表，表栎哥，语文书借我用一下”
　　……
　　苏栎瞄他一眼，把语文书丢给他“少攀亲带故的”
　　柏石拿了书也没走，和邓鹏凑在一边大声朗诵琵琶行，苏栎莫名其妙的盯着他俩，自顾自复习去了。
　　直到早自习下课，班上同学开始搬动桌椅，许泽都还没出现。
　　期末考试各考场有信号屏蔽器，苏栎本来想着带不带手机来其实都没差，但他现在想联系许泽，倒是成了难事。
　　与此同时，林奕也很反常，居然和邓鹏他们一起作妖，从早读开始，几人就一直和苏栎寸步不离。
　　林奕看见表白墙上两人照片时，并不觉得惊讶，他只觉得苏栎和许泽挨在一起拍照，牵牵手是再普通不过的关系好的表现，但却被评论里面的妄加揣测和污言秽语吓了一大跳。
　　苏栎借了邓鹏的手机往外走，想找个信号还不错的地方，给许泽打电话，却发现他没有记电话号码的习惯，唯一记得的就是小时候背得滚瓜烂熟的苏彬武以前的号码。
　　邓鹏的手机登不了他的账号，苏栎正打算把手机还给他，屏幕闪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刷的被邓鹏抢了回去。
　　苏栎略微皱眉，邓鹏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额头上都渗出了几丝冷汗“那，那什么，要不我们先去考场？许泽可能打算踩点来直接去考场呢？”
　　邓鹏心里比苏栎还慌，他不知道许泽为什么今天没来上学，踩在期末考试这个节骨眼上生病？还是因为……
　　他不敢往下想，因为他确确实实的发现，苏栎对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
　　柏石也发现了这一点，号称百事通的他没再打听八卦，推着苏栎往楼下走“是啊是啊，先去考场，我看监考老师都下去了”
　　他和苏栎在一个考场，邓鹏对这一点还比较放心，毕竟要按在以前，苏栎还在最后一号考场的时候，整个考场没一个不是熟人，到那时候，想瞒都瞒不住。
　　苏栎扒拉开一群人的手转了个身“你们先去，我回趟教室，笔袋没拿”
　　邓鹏几人站在原地，没往楼下走，也没再跟着苏栎回教室，十来年的交情，他知道苏栎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是个心细的，要是他缠得太紧，这人一定会警觉。
　　邓鹏靠在楼道口长叹了口气，林奕问道“栎哥和许泽，真在谈恋爱啊？”
　　“嗯”
　　柏石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所以许泽为什么没来考试？是被家里人知道了还是不敢来？”他接受得很快，但想到苏栎刚才的样子，总觉得有一股浓浓的不安。
　　邓鹏划开手机“不知道许泽什么情况，但苏栎肯定不知道，最近这两天他拿不到手机，千万别让他听见啥，等期末考试考完再说吧”
　　林奕沉默半晌“到底是谁拍的照片，把别人的隐私公布到表白墙上，这样做犯法的吧？”
　　林奕向来温温和和，语气都没变过调，现在却显而易见地带了怒气。邓鹏给表白墙发的消息没得到回复，发照片的人匿了名，配上不阴不阳的文案，比阴沟里的老鼠还恶臭。
　　邓鹏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找人问表白墙的账号是谁在管，不管是谁，被他找到了一定吃不了兜着走，他不可能不给自己兄弟出这口气。
　　苏栎回教室拿笔袋是幌子，他跑了趟办公室想问问老秦，但办公室里的老师几乎走光了，只得作罢。
　　铃声两次敲响。
　　考场里的众人鱼贯而出，苏栎窜的飞快，柏石挤来挤去没追上，只能无力呐喊“栎哥，等等我！”
　　他的呼唤被淹没在了讨论答案的嘈杂声里，苏栎风急火燎的回教室，许泽的座位不是空的，而且那个人苏栎认识，隔壁班的，来1班考试而已。
　　苏栎跑得急了，又在走廊上等了会，班上同学陆陆续续都回来了，那个大阿福还乖乖的摆在空荡荡的抽屉里面。
　　苏栎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语文没了，这可是许泽的强势科目，期末复习算是泡汤了。


第49章 退学
　　苏栎中午又去了一趟办公室，这次老秦在了，但老秦没接到许泽的请假电话，属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苏栎觉得奇怪，这份奇怪不是来自别人，而是他自己。
　　许泽生病旷课是常事，所以旷考其实应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苏栎自己不是什么三好学生，以前不考试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但他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
　　这种心神不宁，从早上踏进学校的瞬间，就如影随形。
　　下午考完数学，这次柏石没被甩掉。
　　倒不是他追上了，是苏栎专门在走廊等他，柏石成绩一般水平，但活像个蜘蛛精，学校社交网星罗棋布，苏栎跟他一起回教室，一路上不知道见他和多少人打过招呼。
　　两人碰上了邓鹏和林奕，又在上楼的时候撞上了李安然和宁小燕。
　　柏石一看见学习委员，两眼放光的冲过去“学委！快告诉我，你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是多少，是不是-1？”
　　李安然愣了一下回过神，直接把手里的试卷递给了柏石“我也不确定，你看看？”
　　苏栎把卷子从柏石手里抢过去“什么玩意儿？-1？我怎么算的是20？”
　　李安然看他还有心思和柏石斗嘴，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心里舒了口气。
　　不只是她，在场所有人都微微松了脊背。
　　“不是吧，你们都算出来了？”邓鹏吼了一声，原地一个起跳，几个男生哄闹做一团，苏栎攥着卷子往教室冲，一边伸手格挡后面这一群九阴白骨爪一边翻试卷“先让我看看啊……0？”
　　柏石首先道“估计要么是我对，要么是安然对，毕竟我们的答案最接近”
　　“咦……”
　　话音刚落，就收获了一阵嘘声。
　　几人已经走到教室外墙的转角处，苏栎正要转身把卷子还给李安然，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有些人怎么还有脸来考试啊？”
　　除苏栎外，所有人面色一白。
　　邓鹏站在苏栎身后，目光锁定对面的吴青。
　　要是放在平时，他早一拳甩出去了，但苏栎现在还不知情，所以邓鹏没动手，他拽了苏栎一把“栎子，陪我去上厕所”
　　林奕也冷冷的扫了吴青一眼。
　　吴青向来对许泽和林奕这种柔柔弱弱的男生有一种天然的蔑视，现在被林奕不阴不阳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触到了他哪个点，一点就着，冲林奕道“怎么，还跟着他混，你也想搞基？”
　　李安然手里握了本教辅资料，在搞基两个字出来的一瞬间，伴着书页划破空气的声音，整本教辅劈空砸了过去。
　　没砸中，撞在一边的门框上“砰”的一声。
　　宁小燕错愕的转头，看见了女生泛红的眼眶“安然？”
　　李安然气得眼圈发热，从昨天看见那条动态起，各种情绪错综复杂，最后取而代之的，还是愤怒。
　　苏栎不喜欢她，没关系，但好歹是她暗恋了一年半的男生，被不怀好心地这样放到网上，在全校的视野里被议论和指点，这才是她最受不了的。
　　宁小燕知道李安然暗恋苏栎，但从今天早上开始，李安然一点看不出来失恋的意思，反而在所有人都议论苏栎的时候，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宁小燕本来以为她是难过和震惊过了头，一时难以接受，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李安然在1班一年半，从来没为什么事情和别人红过眼，现在这本书不由分说砸过去，直接把吴青吓在了原地。
　　他弯腰捡起那本书，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失了面子“你有病啊李安然？关你屁事？”
　　说着就要把书给女生丢回去。
　　吴青再怎么说也是一个170以上的男生，力道弱不到哪去，这一扔没砸中到也罢，要是砸中了或者是砸到其他人，不流血不太可能。
　　就在书角脱手而出的刹那，苏栎直接给他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