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帽子里光线昏暗，他突然就觉得那平时在光下显得淡淡的嘴唇，此刻又红又润，甚至泛着嫣红的水光，激得他头皮一阵阵发紧。
　　两个人算得上是同时，滚了下喉结。
　　苏栎心里紧张，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来得奇怪，下意识的舔咬了下嘴唇，就这一个动作，许泽差点没忍住，手上忽地加了力道，又撇开眼，才没一时冲动。
　　邓鹏交完报名单，从后门进来，毫无察觉这位置上坐了两个人，以为苏栎穿了许泽的衣服趴着在睡觉，手贱地拍了一下苏栎的头。
　　用力不小。
　　许泽本来拉开了一段距离，正想找话来缓解一下氛围，被邓鹏猛地一拍，整个人往下倾斜，电光火石之间，短促擦过，蜻蜓点水，却荡起了汹涌的涟漪。
　　苏栎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许泽的眉眼转瞬之间陡然靠近，嘴唇相碰的那一刻，他四肢猛然触电，麻得不能动弹，只睫毛轻微地颤了颤，眼里氤氲了一层水光，看得许泽口干舌燥。
　　邓鹏全然不知内情，以及自己已经大限将至，仿佛还觉得命太长，正要去掀苏栎的帽沿，如他所愿，帽子猛然被里面的人掀开。
　　他瞬间愣在原地，似乎意识到刚才自己拍错人了“你们俩？搞什么玩意儿，怎么盖在一块啊”
　　苏栎根本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砰地把板凳踢开，勒着邓鹏的脖子就要往教室外面带，凶狠得眼尾都红了一片。
　　邓鹏被他这阵势吓个半死，踢蹬着腿垂死挣扎，三根手指死抠着门框“我又没打你，少爷还没说话呢，你着什么急？少爷快给我求情，快快快，这黑心玩意儿要杀了我”
　　“今天不把你这死鸟炖了，明天你他妈就要上天”苏栎整个油盐不进的架势，生拉硬拽，把邓鹏活生生从二楼拖到了楼下，有其他班在上体育课，瞧见他们俩还想打招呼“栎哥，鹏哥，玩儿呢？”
　　苏栎仿佛拖着一具尸体要去埋，邓鹏拉住旁边人的裤腿，一句救命没喊出来，又被苏栎提溜走了。
　　操场上体育课的班级，眼睁睁看着这俩人在冰天雪地里滚了几圈才消停。
　　苏栎其实就是想出来透气，再让他在楼上待一秒，他立马就要烧开，头顶冒白气，现在脸上的燥热一消，他出了口长气，也懒得管冻得要死不活的邓鹏，甩手便要上楼。
　　邓鹏被他折磨得僵硬，冻得牙齿打架，颤颤巍巍道“拍了一下头，你就气成这样，你俩这是在一起了？”
　　苏栎被他问得一愣“没有”
　　他根本不确定，自己对许泽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邓鹏惊讶一瞬，道“这还没有？我以为只有我和小林子进度这么慢呢，我说你加把劲，喜欢人家你就上啊，不然一个不小心，许泽就被校群里那一群拐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邓鹏不知道许泽对苏栎是什么想法，他只觉得他兄弟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再不表白，黄花菜都凉了。
　　苏栎没再跟他说什么，转身往教学楼走。
　　他没喜欢过人，没经验没阅历，对许泽的感情盈盈绕绕地总也定不了形，说到底，他从骨子里，还是个守旧的人。
　　身边的人，对象一个接一个换，每个人都是玩玩而已，甚至也这么劝他。但他依然是没开窍，会为了一句表白思前想后，彻夜难眠。
　　他不说喜欢谁，行动先拿出去，等他真的决定要说出去了，他要做的，便是长久的打算。
　　他现在17，下一个初夏成年，但是他想的是，一辈子的打算。


第30章 本性难移
　　今年的冬季运动会，和高一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天气凉了一些，时间往后延了半月，流程永远都是那套，从建校之初到现在，也许直到这所学校倒闭，都不会变动一下。
　　照旧提前一天进行彩排演练，所有人在体育场集合，听主持人激情澎湃地通读一遍演讲稿，随着进行曲走两趟方阵，校长领导致辞，才算完。
　　一群学生不过只在这学校待三年，总也想不通这些教了大半辈子书的老师怎么忍得了。
　　年复一年，乏善可陈。
　　高二1班位置靠边，背后就是体育场厕所。
　　他们班方阵队伍刚走完，后面还有两个年级，邓鹏一想到这就有点站不住，往后捎了两步，拧过头问苏栎“走不走？”
　　苏栎凉凉道“你忘了你是体委？”
　　邓鹏看起来的确忘了，一经过苏栎提醒，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痛苦地站了回去。
　　集合队伍是一列男一列女，苏栎被夹在外班女生中间，不时被周围的人看来看去，不是看他就是看他后面的许泽。
　　早就想走了。
　　他拍了拍邓鹏的肩膀，宽慰道“你不能走，爹替你走了”
　　说完也不等邓鹏跳脚，胆大包天地转身就要走，腰都没弯一下。
　　经过许泽旁边的时候被许泽拦了一下“去哪？”
　　旁边的队列已经有了些微骚动。
　　许泽穿得太厚，校服裹在羽绒服外面，实在算不上好看，只有傻气。
　　但奈何那张脸太出众，四周的女生动不动往他这边瞟，这傻帽还浑然不觉。
　　苏栎自己逃了集合没什么，带着许泽逃的话老秦多半要找他算账，他看了眼许泽，当即弯下腰“我不行了，冻得胃疼，需要休息”
　　苏栎理由没找好，经过上回的事件，许泽一听他胃疼就神经紧绷，立马要扶他去医务室“要不要紧，去看看？”
　　“不要紧不要紧，你站你的，我回教室坐会，马上就好”苏栎朝主席台瞟了两眼，确定没什么校领导往这边看，伸手把许泽的手扒开，试了一下，没扒下来。
　　许泽抓着他衣服袖子，都抓出了一片褶子，苏栎：“快放手”
　　再不放走不掉了。
　　许泽看起来不是很想放，但顿了会还是说“我放了，但是你先不要走，等一下”
　　苏栎耐着性子，打算给他一分钟，看看这人又要搞什么鬼。
　　下一秒，苏栎就后悔了。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许泽突然抬起手，把自己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戴在了苏栎头上。
　　还伸手帮人理了理盖住眼睛的头发。
　　动作流畅自然，好像他经常这么干，脸不红心不跳。
　　周围的女生都往这边看，但氛围似乎沉寂了不少，刚才的议论声甚至都短暂停了一下。
　　苏栎木然半晌，旋即反应过来，耳朵尖莫名其妙开始发烫，他伸手把帽子往下一扯，压住整个耳朵，当下就想把许泽拖走，以免这人再做出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结果手刚一伸出去，又被许泽抓住了。
　　然后，苏栎手上多了两只又厚又丑的手套。
　　苏栎也懒得拖他走了，到这地步了，破罐子破摔吧。
　　许泽的手指从手套里脱出来，给苏栎戴手套的时候，和那灰扑扑圆滚滚的手套一对比，更加显得冷白修长。
　　苏栎极其不合时宜地吞了下口水。
　　明明最近天寒地冻，他却动不动浑身燥热，比如现在，甚至想喝点藿香正气液降降火，凉风都拯救不了他。
　　许泽一帮他把手套戴好，苏栎就噗噗地拍了两下手，热气熏得很舒服，但他惯爱嘴上不饶人，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哎，你热你就别戴嘛，还得麻烦我帮你拿着”
　　这懒蛋损起人来，话比平时还多“这么丑的手套，也就你的眼光能挑中”
　　许泽还在他手上捣鼓，把苏栎的袖口掖进了手套里，眼眸微垂，轻轻开口“嗯，但我挑人的眼光很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栎瞬间就意识到什么，立马闭了嘴。
　　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幸好蒙在手套里，对方也看不见。
　　帽子手套都戴好了，苏栎抬眼“没什么事了吧，那我走了”
　　这下许泽没拦他，苏栎抽回手准备开溜。
　　猛然间，浑厚的声音透过四面八方的扬声器传来，高二年级黄主任的声音甚至带了那么一丝咬牙切齿，在空旷的场地回荡“高二一班某些同学，不要在后面拉拉扯扯扰乱纪律，速速归队，速速归队”
　　顿时所有人都往后看。
　　苏栎不尴不尬的扯了下嘴角，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归队的时候，这人提腿就往外跑。
　　场内顿时一片唏嘘。
　　黄主任气急败坏，当着全校面没忍住一声怒吼“苏栎！你小子给我回来！”
　　和过往每一次如出一辙，苏栎飞速越过体育馆铁门，那背影就像在说：傻子才回来。
　　第二天，运动会正式开幕，音乐欢腾，氛围热烈。
　　台下，聚集了各个年级的方阵，看起来整装待发，精神饱满。
　　实际所有人都在等待领导开始那一套枯燥乏味的说辞，甚至已经打起了哈欠。
　　“哔……”话筒发出一丝尖锐的电流音，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往主席台看去。
　　轻澈透亮的少年音从话筒里传来“那个，我简单说两句”
　　熟悉的慵懒嗓音。
　　刚一开口，高二1班发出了一阵骚乱，不仅一个班，其他班认识苏栎的人就差没冲台上吹口哨。
　　台上的少年身形清长，模样挺秀，他微微颔首，脸上带了丝笑，发梢被太阳映照出些许微光。
　　尽管左右两边站着校长和年级主任，但这人看起来依然不像是在念检讨，仿佛是在主持大会。
　　许泽站在队伍末尾，隔着遥远的距离向上望，似乎和台上的人对上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他就说他眼光不错。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
　　黄主任听见这个开场白还算满意，拧开一边的保温杯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
　　苏栎继续道“抽空来听我的废话”
　　……黄主任一口气没提上来，呛个半死。
　　“我深刻地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不应该，在大冬天彩排的时候，随意走动，破坏了大家打瞌睡的雅兴，对不起！”
　　台下笑成一片，议论声渐起。
　　黄主任把水杯磕到一边，苏栎后面再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整个人都在克制着，不然他怕一个暴走，把话筒打烂。
　　直到一声“检讨人：苏栎”把他拉回来。
　　台下有人带头鼓了下掌，黄主任抢过话筒重重咳了两声，下面的人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开表彰大会，及时遏制了越发热烈的掌声。
　　苏栎朝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模样看起来乖顺得不得了，黄主任深呼吸一口，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哭“下去，归队！”
　　“好的主任！”
　　南山一中一年一度的冬季运动会，就在一场别开生面的检讨中，拉开了帷幕。
　　苏栎的比赛都安排在第一天，上午有一场接力赛，下午两场，一场1500米，一场三级跳。
　　许泽的跳高在第二天，今天完全就是来看个热闹。
　　热闹看没看见不知道，总之吃了一嘴味。
　　兴许是早上那出检讨太过于引人注目，4*100接力赛，1班的人刚站上赛道，观众席下面断断续续聚集了许多女生，不少还在朝升旗杆的方向指。
　　李安然显然也在看。
　　许泽裹了下身上的羽绒服，面无表情地站在观众席最高处，朝下面一圈人望了一眼。
　　观众席位置高，风大，许泽站在最顶上，寒风简直呼啦啦的狂吹，硬生生把他的刘海吹成了背头。
　　操场上，4*100的哨一吹响，运动员活似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周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都在给自己班加油，当然，其中也夹杂了小小的私心，只是不方便大声揭露出来，目光却跟着自己关注的运动员绕着场地转。
　　苏栎跑的第一棒，甩了第二名一大段，后面的三棒不出意外，应该不至于跑最后一名。
　　柏石趴在一边栏杆上观赛，见他走过来，激动地给他打招呼“栎哥，牛逼”
　　苏栎朝他挥了下手，掉头往观众席走，上楼梯的时候被人推挤了好几下，他没在意，也没发现那些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邓鹏大爷似的坐在自己班的桌子前面喝水，苏栎往黄色区域扫了一眼，拍了他一下“许泽呢？”
　　邓鹏就知道，苏栎找他，不是找茬就是找许泽，他随手一指“不是在那吗，刚才还看你比赛呢”
　　“哪呢？”苏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有李安然和几个女生坐在原位在写加油稿，其他人要么玩手机要么补作业，往赛道上瞟的都寥寥无几。
　　苏栎也没指望邓鹏靠谱，两级台阶一步跨上去，姿态随意地坐在李安然旁边，和她聊了几句。
　　从许泽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苏栎跑完步，连比赛结果都没心思看，便迫不及待去找李安然，两人还有说有笑。
　　他指尖微曲，眯起眼仔细盯了半晌，那些大度的想法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果然，他根本，一点也不能接受，苏栎和其他人在一起。
　　单是想想，就能抓狂。
　　许泽收回目光，沉吟片刻，从兜里摸出一张蓝色卡纸，撕了两道，扔进了一边的垃圾箱。
　　他向来不是什么老好人，之前之所以把这张纸留着，或许是被圣光蒙蔽了双眼，现在占有欲蹭蹭往上冒，扔也扔得毫无怜惜，表情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恶劣的本质昭然若揭。
　　那张卡纸的确是情书，只是表白对象不是他，是苏栎。


第31章 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喜欢我？
　　苏栎坐回1班的观众席位置，喝了两口水。
　　顺带拿起桌上的加油稿，百无聊赖地扫了几眼，有女生嬉笑着问他写得怎么样，苏栎旋即鼓掌鼓得啪啪作响，捧场道“辛苦了各位姐姐，写得真好，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卓尔不群，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