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过后有一段时间恢复期,林随渐渐能发出声音来,等他完全能说话的时候,嗓音却低沉带着颗粒感,再也唱不了rap,甚至连唱完整一首歌都很难。
他出院都来不及会宿舍,就被经纪人接到了公司。会议桌上,是他朝夕相处的伙伴。
老板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脏上开展着拉锯战:“林随必须退出Surprise Points。”
没有人同意这个决定,最后会议以路将久的一段话作结:“如果林哥一定要退出SPS,那么官博该怎么写?光翼娱乐公司为谋取利益,用最差劲的材料临时搭建拍设场地,甚至不愿做好排热设施,引发火灾,致使队内成员林随吸入过量一氧化碳中毒,还被浓烟和高温灼伤声带,这辈子无法继续唱rap?”
公司说官博自然会有办法,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办法就来了。他们利用林随出道前的酒吧驻唱身份大做文章,引导粉丝群体对他恶语相向,最终以林随行为不端,伤风败俗为由与其解约。
*
“所以……林哥当时是为了帮我捡戒指才遇难的?”温夜白从未想过,自己的队友被迫退出,竟然是因为自己。
温夜白手掌心握着那枚戒指,五个人围坐在路将久的卧室里,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随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他操着一把低沉的嗓音:“当时在病房里,小路说把戒指给你了,你也没怀疑,没有多想。”林随自嘲了一下,“是我考虑不周,要真给你,你怎么不可能多想。”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活生生的人离了谁还不能活啊。”林随说,“当时走的时候确实会有不甘心,但是转念想想,如果不是洛洛持之以恒一定要把我从酒吧那种鬼地方拉出来,我也没有机会和大家一起站在舞台上。”
羌洛不知道林随会cue到自己,一瞬间眼泪就绷不住了。
“说实话,我一开始来的时候,也没想过团队会火,只是想着混过三年合约期,拿到签约费继续回去上学。结果没想到,遇到的是你们,所以也越来越喜欢舞台。但是梦想和热爱总归还是不同的东西,成团出道、拥有舞台这件事,对我来说只能算是梦想,有过万众瞩目的时刻已经足够了。”林随说,“好在我还有热爱的东西,走之后的日子也不算难过,没几个月就释怀了,考古专业毕竟是从小就热爱的东西,公司赔的违约金也够我念完大学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真要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枚戒指。”林随低笑了一声,是很真切的那种,他的桃花眼弯弯的,给人很温暖的感觉,“两年前一心两用,一边想着赚钱一边想把书念好,结果一学期成绩下滑了不少。要不是被强制退出SPS,我还不一定能拿到留学的机会。”
林随把残酷的分别说得风轻云淡,扫去了堆积成山的阴霾。
“夜白哥。”路将久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把戒指还给你了,但是不行,林哥一天没回来,你知道真相之后就一天不好过。有些话总得林哥亲口跟你讲,只要他人没事,再让你知道真相,你也不至于自责太久。”
“而且林哥说过,他一定会回来。”路将久目光十分坚定。
房间里除了沉默就是羌洛的抽泣声,季寒星搂着他的肩膀,没什么表情地给他拍拍:“别哭了。”
羌洛泣不成声,手背胡乱擦着眼泪和鼻涕。
相比众人,路将久是除林随外最平静的。他早料到林随回来会有这么一出,只是队友的反应没有他想象中的强烈。他觉得怎么也得来个人唾弃他,藏着东西两年只字不提。
可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难过、惋惜,却每一个人来责怪谁。
几个人都不知道这个晚上是怎么度过的,醒来的时候,都歪七扭八睡在路将久卧室的地板上,卧室的空调温度正好,林随和路将久也给他们盖了毛毯。
早餐时,几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前一天的事,还是像两年前的相处模式一样。
*
易别前一天晚上喝过了头,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才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他按着早就空掉的胃下了床,泡了一桶泡面。
昨天江景时送他回来给他泡了蜂蜜水,他现在不至于难受得厉害。
易别点开手机微信,最上面是江景时给他发的消息,问他醒没。易别回了一句醒了。
路将久的消息在江景时的下面,昨天晚上发的:你说去给同学过生日,在哪过的?
Easy:一家挺复古的餐厅,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易别搅了搅泡软的泡面。
路将久可能刚好在玩手机,回的很快:那么晚了才回我,昨天玩到很晚?
Easy:刚起
路将久:刚起?
Easy:昨晚喝得有点多了
路将久:小小年纪,上哪学的大晚上喝的烂醉
Easy:自学成才
路将久:你还挺骄傲?
Easy:是我前桌,非得让我帮人挡酒,当时很多人看着我,我总不能拒绝吧
路将久:这么要脸?那你觉得喝醉了耍酒疯就不丢脸了?
易别回了一个把狗头抡墙上去的表情包。
对话那头的路将久想象了一下易别炸了毛的模样,嘴角上扬继续逗他:不过你还会帮人挡酒?男的女的?
Easy:女生
Easy:男生还让人帮忙挡酒也太废物了吧
打算有机会让易别挡酒的路将久:“……”
路将久:当废物也不错
Easy:什么意思?
路将久:字面意思
Easy:……
Easy:你抽风?
羌洛是个大心脏,昨晚哭过今天就跟没事人似的。他看到自家队长嘴角一直没下去过,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队长,你最近为什么老看着手机笑啊?你到底在跟谁聊天?”
路将久战术性咳了一声:“没什么。嘴角抽风。”
再看屏幕的时候,易别给他发了一句:你找我聊天到底什么事?
路将久:周五有空吗?去录歌
*
周五。
易别这次还是火速提了书包就跑,上车后从善如流地接过路将久递给他的、没有饼干底的芒果慕斯。
路将久:“先录完歌,有时间回宿舍商量一下节目新歌的事。”
易别咬着塑料叉子,问:“下一期节目还有十天就要开始录了,新歌你们就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这话说得像是兴师问罪,出新歌你没有责任?”路将久反问。
“……”易别又舀了一口慕斯,没说话。
说实话,他觉得SPS也挺爱摆烂的,不止路将久,队里其他成员做起事来也不慌不忙的。
路将久提前联系好了录音师。
录音棚不大,十几平米,路将久和录音师打过招呼就进了录音棚。
棚里有两个麦,路将久拿起白色的头戴式耳机递给易别,调整了一下麦的高度。
他把架着歌词的板两个麦中间移了一点,说:“来,先试试清唱。”
毕竟是在棚里,和平时练的听起来不太一样。路将久听了一遍之后,说:“你刚刚有点跑调,别紧张,又不是在台上。”
易别又唱了两遍,还是跑调。
路将久没有一味地纠正他,而是说:“你听我唱一遍。”
路将久提前背过词,不用看提示板。他把易别有问题的那段唱了一遍,问:“知道问题在哪了吗?”
易别皱了皱眉:“你刚刚是不是也跑调了?你故意的?”
路将久眉峰一挑:“我以为你听不出来呢。”
易别做了一个深呼吸,戴上耳机说:“我又不蠢。开伴奏来一遍吧,这回我不跑调。”
路将久给玻璃对面坐在控制室的录音师一个示意,自己也戴上了耳机。
易别这回字字句句都在调上,唱完之后他说:“刚刚只是因为没伴奏,有伴奏就不跑调了。”
路将久笑了一下:“真的是伴奏的问题?可你之前在我卧室清唱就没跑调。”
“……”易别嘴硬道,“我跑了,你忘了而已。”
“哦。”路将久这个字还带了稍稍的转音,听起来极度不怀好意,“跑哪去了?”
“……”
录音师说:“易别的情绪不太对,再录一遍看看。”
《混乱》这首歌是偏欢脱的,路将久也和他商讨过,这首歌要用酷一点的语气来唱。
易别心知自己刚刚那边虽然没跑调,但情绪跟“酷”完全不搭边。
易别问路将久:“那再来一遍?”
路将久:“嗯。”
这一遍好多了。
易别有轻度近视,为了看歌词进棚前还戴上了眼镜。他露脸直播那次也戴的这副烟灰色眼镜,跟直播间怼天怼地的时候,又拽又酷,真的挺斯文败类。
路将久轻笑了一声。
易别怀疑他在笑自己:“你笑什么?我刚刚可没跑调。”
“你直播间说你是死小孩,还真挺对的。”
“……”反应过来的易别,毛忽然炸了,“你怎么知道我直播间粉丝说了什么?你听过我直播?!”
路将久宽大的手掌按在他头上,把他的脸转向麦,说:“就这情绪,来,唱。”
易别瞪了他一眼,耳机里伴奏响起后便没再回话。
录音师以为今天要录很多遍,没想到第三遍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让棚里的两个人去控制室听一听。
路将久对录歌这件事很苛刻,他反复听了三遍之后,选出了里面几句没唱好的几句歌词,说:“这些再录几遍。”
两个人前前后后进出录音棚三次,总算把所有觉得不好的地方都录完美了。
下午三点半到的录音棚,现在已经六点了。
路将久请录音师吃了饭,交谈过程中易别得知,白天去的那个录音棚是SPS的私人录音棚,他们平时录歌都会来这里。
坐上车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易别还是没忍住问:“所以你们平时录了很多歌,都没有发布到网上?”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车里面没有开灯,路将久提醒他把安全带系好,然后说:“放心,这首歌会发的。”
易别莫名有种被调侃了的感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录了很多歌,但是最终结果都不太满意,所以没发几首。”路将久说,“今天这首录的还可以,等录音师把后期做好了就发,大概还需要一个星期。”
路将久问:“你有没有音乐平台的账号?”
“没。”
“那回去帮你注册一个。”
“嗯。”
“我们现在去宿舍商量一下节目新歌的事?”
“我明天还有点事,你直接送我回家吧。”易别手里拽着书包带子,“节目新歌要是真的写不出来,我觉得用今天这首也可以。”
“不回单个字了?”路将久笑问。
“什么?”
“易别。”路将久收起了开玩笑的语气,“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
第22章 副驾驶座
易别眉眼耷拉,鼻梁上那副眼镜已经摘掉了。
有时候情绪真的是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场。情绪低落时,连周遭的空气都无精打采地流动。
“没什么。”易别卷翘的睫毛轻颤。
“如果不能说的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易别说,“明天是我父母的祭日,每年这个时候情绪都不太好,抱歉。”
“跟我说什么抱歉,你又没哪里对不起我的。”路将久嗓音温温沉沉的,“觉得难受的话,你可以跟我倾诉一下。”
路将久见过他尴尬、脆弱、丢人、死要面子、闹小脾气……易别早就不在乎在他面前还能维持点好的人设了。
易别低着头,长睫挡住了眼里的水光,他小声说:“我父母都是消防员,八年前的一次火场救援中,他们救出了受害者,可自己却没能逃出来。后来我就很怕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第一次录节目在练习室,如果不是你来得及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说话的间隙,路将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上了他的指尖,路将久的食指和拇指安抚性地捏着。易别没避开,就看着他玩。
他觉得路将久的手好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路将久的手指匀称修长,清瘦甚至有些硌人,但就是这么一只手,让他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路将久轻笑了一声,问:“我现在送你回家?”
“这里离我家和宿舍,哪里更近?”易别问。
路将久点开手机导航,说:“去你家大概十分钟,回宿舍要半个小时。”
“现在都九点多了,从我家到宿舍都得四十几分钟,要不……你去我家?”
“去你家?”路将久挑眉。
“嗯。”易别解释道,“我的床够大。”
“跟你睡同一张床?”路将久眉挑二度。
“有什么问题吗?”
路将久舔了舔后槽牙:“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知道啊。”易别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你不会是有洁癖吧,我上周刚换的床单,才睡了一晚……”
路将久磨了磨牙:“不用了,我认床,我还是回宿舍睡。”
易别的一番好意被拒绝,瞬间有点尴尬,他嘴硬道:“随便你。”
坏小孩毛又有点炸了,路将久低笑。
“听话。”路将久微笑道,“不开心可以给我发消息。”
“谁稀罕给你……”易别望着路将久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瘪了瘪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