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MV不算顺利地拍摄完毕,傍晚时分,拍完最后一场日落,红色的太阳在钢筋水泥地上落下去。像钢叉戳进了咸蛋黄,一点一点向深处刺去。
向叶香带着H6和拍摄组的成员到了一家四星饭店,崔星武没有来,崔莉莉来了。
餐桌上,没有人说话,异常地安静。
本来H6里其他队员对莫丞一态度就不好,可现在困在一张桌子上,不能表现出来厌恶,只好表现着冷淡。
各自吃自己的,各自喝酒。莫丞一想了一天的俞冬,吃不下,酒咽下去就堵在喉咙,然后顺流下去堵在心里。
适当的时候有人举起杯子,众人便一起举杯,庆祝出道顺利,感谢工作人员。
这些话大家也只当听听就好,跟了好几天拍摄任务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这个团队没有团魂,迟早得散,只是没人说破。
“崔社长这几天特地来了上海看大家,今晚一起去拜访拜访吧。”向叶香放下酒杯,她起身,意味着庆功宴可以结束了。
“我不去。”黎枢杰喝的有点多,说话没大没小,没注意身份,“反正崔社长对咱也不感兴趣你说是不是?”
“我也不去。”另一个团员附和,稀稀拉拉地“不去”就响在向叶香耳边。
“他们拍了一天了,改天再去吧。”张国锋给打圆场。台面上的人不仅仅有Discover公司的,还有其他工作组,如果看见H6这个态度,背后不知道要说多少闲话,“何况这几个孩子都喝多了,胡话一大通。”
“还是张哥体谅我们。要不队长去吧,你酒量一直很好,应该可以应付吧……?”黎枢杰脸上浮起笑容,“好好招待。崔社长来上海一趟不容易。”
崔莉莉不太明白黎枢杰的意思,悄悄看了眼莫丞一。
莫丞一从吃饭开始就没抬起过头,即使没有在用餐,也只是低着头用筷子挑着饭菜。
他看上去很糟糕。
“好,你们早点休息。”
回了酒店,莫丞一和崔莉莉就去了总统套房。
一路上崔莉莉也不好说什么,隔了半米也能闻到莫丞一身上的酒味。
敲了敲门,崔星武就出现在眼前。
“爸爸。”崔莉莉笑了笑,“一哥来啦,你答应过我的,记得帮我说说。我先走了啊。”
崔星武频频点头,面露慈爱:“乖,路上当心点。”
如果不是知道崔星武是个令人反胃的变态,莫丞一也会认为崔星武很慈祥。
像第一次接触崔星武,他声泪俱下地说:“你才二十几岁就没了爸妈,我女儿也才二十几岁,我太能理解你了。”
真的能理解,以至于莫丞一活在崔星武的理解下三年。活得要生出茧子了,厚厚地包围着莫丞一,莫丞一再也出不去。
这是性侵吧,第一次被下药做的时候,莫丞一绝望地想。
崔星武曾经拿着他被下药后侵犯的照片,贴满了整个办公室里的小房间。
一次又一次威胁他。
到现在,莫丞一默认了这种行为叫招待,叫伺候,叫想要活下去。活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活着了。
“进来吧。”崔莉莉前脚刚走,崔星武就端着挂满了胡渣的腮帮子肉叫莫丞一进屋。
“今天早点结束。”莫丞一平静地不像话。
“你要找你的助理吗?”崔星武贴上身子,把莫丞一压在身下。
莫丞一心里喊疼,咬着手指,牙印深深浅浅。不再回应他。
“我以为向叶香骗我的,现在看来是真的。你知道公司不给谈恋爱吧?”崔星武拍一下莫丞一的大腿,“分开点!不过那个叫俞冬的孩子,长得蛮秀气的。”
第15章 戒指(一)
“你他妈……”莫丞一当即慌张起来,手肘撑起床,想支起身子反抗,但崔星武就狠力地压他下去,不带一点犹豫,扣住他的脑袋。
头发零散开,莫丞一喘着粗气。身后被压迫,他没办法动弹。
“别动,否则我不会停下来。”崔星武很冷静,见莫丞一束手就擒不再挣扎,就放开了莫丞一,贴着他的身体也抽离开。
崔星武去了浴室拿一条毛巾给自己裹上。
“你知道公司不给谈恋爱吧?”他又问了一次。
莫丞一瞪着他,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艰难地爬起来,翻个身,拿过被子盖着自己,和盖棺材一样。
“我对你不够好吗莫丞一。”崔星武双手环胸,以一种说教的口吻对莫丞一道,“嗯……说起来,也是我答应你让这个叫俞冬的家伙跟你过来的吧?”
莫丞一哼笑一声,望着天花板,总统套房的天花板和普通套间的不一样。
上面纹满了金色的玉兰。
玉兰本该是白色的,这是莫丞一唯一了解的一种花,因为这玉兰树长在俞冬家楼下,常年盛开,三四月份最旺盛。
刚学林徽因的时候,正好是四月,玉兰花开,莫丞一情愫满怀,在俞冬家对联下写了“你是人间四月天”。
后来才知道这是林徽因写给儿子的,又匆匆忙忙地划掉。
那时候多美好。好像日子就和这玉兰一样,纯洁而芳香。
莫丞一在想俞冬,眼神迷离,分了神,崔星武发现他没听自己讲话,放大了声音并且带着不耐烦:“有什么想不开的别在这里想——我在问你话!”
“哦。”莫丞一先应下,努力回忆了一下崔星武刚刚在讲什么。
他回答:“你不是答应我,而是不等价交换。”语气轻描淡写,流露了一丝绝望,这种绝望崔星武不是没看出来,而是忽略掉。
“这么说我就很伤心了。”崔星武哼哧哼哧地挪了一把沙发椅,搬到床旁,舒舒服服地坐上去,不紧不慢道,“你说怎么解决吧,我尊重你个人意见。”
“随你吧。别伤害他,我无所谓。”
“什么叫伤害呢,莫丞一?我需要参考。我对你有造成伤害吗?”崔星武说话的语气抑扬顿挫。
莫丞一闭上眼笑一笑,崔星武变态起来的时候和电视里放的神经病差不多,都是面上无辜又惊恐,说话阴阳怪气。
做出来的事伤天害理。
但没关系,莫丞一知道自己逃不开的。不要牵扯俞冬就好。他很害怕。
“有吗?”
“你那是毁灭。伤害比起这轻多了。”
“这么严重吗?”崔星武撑着下巴思考,轻轻摸上莫丞一的脸,用力掰过来朝向自己,吓得莫丞一呼吸一促。
崔星武阴阴地笑,眼睛眯起来和皱纹叠在一起:“我对你不好吗?”
莫丞一克制住心里的恐惧和厌恶。只是恐惧占了大块头时,厌恶感会变成另一种害怕,他心跳很快,大半夜的,他觉得自己要猝死了。
“你想怎么做?”莫丞一没有力气和他纠缠。
“认识崔莉莉吧?我女儿。”崔星武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指甲抠着那块疤痕,“这伤疤还在啊,你父母得感谢我,不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认识。”莫丞一无视了他后面那句话,伤疤那块新生的肉隐隐作痛,“想怎样?”
“我家女儿很喜欢你,像我一样,你说是不是遗传的?”指甲陷进那块肉里,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就说想怎样。”
“俞冬这小子呢,碍事。”崔星武拍拍他的脸,莫丞一的头发有点扎手。
他干脆抓起莫丞一的头发,顺带将他整个脑袋也提起来。
“靠!”莫丞一吼一句,握住崔星武的手腕,崔星武力道大,手腕也很粗,莫丞一双手想拽开他的手腕时,崔星武冥顽地不松手,以至于他越用力拽,自己的头发也被扯拉得越大力。
莫丞一只能吼他:“放开我你个变态!”
“你在害怕是吗?”崔星武有点兴奋。
莫丞一不说话,浑身都在抖,疼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目不转睛的,想要刺穿崔星武。
“我希望你和你的小助理能够好聚好散,不要让我来做媒介,我不喜欢对这些羊羔动手。”
言外之意,在他看来,莫丞一不是羊羔,像莫丞一这样的狼,他才玩得很起劲。
把狼训练成狗,是崔星武最喜欢做的。
想到莫丞一在床上痛不欲生一副想去死的样子,却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为了生计,或者是是为了生存而忍耐。
那幅神态,很难让人生不出怜悯。那时候给莫丞一下的药没白下。照片没白拍。人也没白恐吓。
崔星武咧嘴笑了。露出他被烟熏黄了的牙齿。
“而且崔莉莉也是个小明星,童星出道,不是差劲的人。配得上你,满足满足我女儿的爱慕之情不好吗。”
“好吗?”他又提高了莫丞一的头颅。
“……”莫丞一死盯着他,只想让他松开手,头发一根一根地要被拔断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崔星武满意地放开了莫丞一,莫丞一直接跌落在床上。
床的弹性好,他脑袋又上下颠簸几下,撞得头晕。
莫丞一捂住发丝,阵痛感强烈,好像听得到耳膜突突的血脉跳动声。
“洗澡去吧。乖乖狗。”崔星武起身走了,去客厅。
只剩下莫丞一一个人以一种逃避和妥协的姿势趴在床上。
总统套房很大,崔星武在客厅看起了电视,嘈杂的声音就在莫丞一耳边响起来,连耳鸣都不能掩盖住客厅电视的声响。
崔星武在看情爱电影。电视里陌生男人的呻吟响透了整个宽敞又逼仄的房间。
莫丞一洗完澡,忍了忍胃腔里可怕的酸味。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崔星武并不在意他说不说话,不需要说话的时候不要说,他很满意莫丞一这一点做的很好。
和几年前的那个整天寻死小男生不一样,那个男生和莫丞一看起来性格挺像的,但是总把“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崔星武不喜欢被人威胁。哪怕一点点都不可以。
莫丞一回到1702房,看了一眼手机,俞冬一整天没有来过电话,没有发过短信。
可莫丞一不敢睡觉,他怕自己睡着了又梦游,又要去找俞冬。然后又要让俞冬伤心。
自己带他来的,总不能又害他难过。俞冬是襁褓里长大的,莫丞一不想让他知道一点点不好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父母的死,和崔星武的事。
只不过后者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也没有办法开口。和俞冬能不能承受,没什么关系。
凌晨十二点多,莫丞一打开酒店房间里的储物柜,里面有一排罐装咖啡,莫丞一开了一瓶,三两下喝完。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就出了门,去夜跑。或者走走。
上海街道上的雪融得七七八八了,莫丞一在路上走了一会,昏黄的灯光一颗一颗橘子一般长在灯柱子上。
每呼吸一口,冷空气就爬进鼻腔,灌进喉咙,钻入热腾腾的胸肺和喉管。
喝了咖啡的缘故,莫丞一有点心悸,他停下来,找了把椅子坐下。
身体某个部位还有点酸痛,他不能再跑下去了。说不定就倒在了路边。
休息之际,他仔细看周围,发现还有店铺没关门。
太冷,就进了一家珠宝店。
服务员小姐操着流利的上海话热情地迎接上来:“帅哥看什么首饰啊?”
“不打烊吗?”莫丞一只关心这个。
有个小姐好像认出来他是莫丞一,便激动地赶上来:“喔唷,你是,六神里的队长吧?我们不打烊。”
“嗯。”莫丞一面无表情地点头,换做平时他会很高兴地笑,对粉丝态度一直都很友好。
只是现在太累了,连假装很开心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坐一会。
“要看看什么呢?”小姐问。
莫丞一就低头扫一眼那排排摆得很整齐的首饰,只想找个间隙休息,没想要买。
这些首饰做工没有很精良,这个店的牌子他也没听过。
可他看见了一对戒指。
戒指上雕刻着花,他认得出来,是玉兰。脑子里浮现出金色的玉兰和白色的玉兰,心里不是滋味,好像被人掐着脖子,被审问,被拷打。
呼吸不上来。
“这个,要两个。”
“这本来就是一对啊。”小姐解释道。
“我是说,男款的,要两个。”
第16章 戒指(二)
小姐拿了两个丝绒盒子,反面绒,顺着毛是浅蓝色,逆着毛是深蓝色,每个里面都躺着一只小戒指。
戒指还很新,是银做的,不算很贵,他只希望俞冬可以喜欢。
莫丞一拿着两个盒子,在上海街头走着。
已然是后半夜,街道上的灯光掩盖住天空的颜色,他无法判断天亮了没有。
一个晚上没睡,过了睡觉的点,心跳就会渐渐的加快,似乎在努力维持他正常的行动。
他在黄浦江上走了一圈,最终回了酒店,躺了一会。
早上七点多,生物钟又将他拽醒,连梦都没来得及做。
他去找俞冬,敲了敲俞冬的房门。
“冬冬,今天晚上我有演出。你一起来吧。”莫丞一声音不大不小,俞冬在浴室洗漱,正好听得到。
俞冬关掉哗啦啦流水的水龙头。理智上,他不想去开门。
昨晚俞冬躺在被子里一晚上,手脚还是冷的,甚至比躺进去更凉,睡不热乎,亦没睡安稳,醒来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