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早早围了起来,外置景是现成的,另有三台超大工程吊机很快就位,每一台的吊笼空间仅能容纳一台大摇臂和两个摄像高空作业。
今时不同往日,在动作戏里加入「高空」、「爆破」「速降」、「急速下坠」等等元素,危险系数不断上涨的同时,拍摄难度也同比提高,尤其是最重要也最危险的关键部分,几乎不会有太多重来的机会,多一个方位的镜头被捕捉,演员们就少一次拍摄风险。
……
燕绥前一天晚上十点睡,今早五点就起了。
他没显出多憔悴的样子,顶多就是有那么一丝紧张:紧张到没什么胃口吃早餐而已。
下车之后,燕绥就看到奚风站在路边吃东西。
奚老师穿着标准制服,腰带撒开,外套脱掉,里头的贴身制服后面印着「特警」二字,只见他撇开一条腿站着,很是随意放松。
燕绥走过去打招呼,奚风分了他一个小猪猪豆沙包。
“吃点吧!”
燕绥有点抗拒,但还是接下了。
“只有呦呦才喜欢吃甜的。”
奚老师也很无奈,又咬了一口小猪豆沙包。
“没办法啊,今天出门实在是太早了,你嫂子一忙乎,把我和呦呦的早餐搞混了!”
不吃不行,还挺浪费。
燕绥撕下了下面的笼屉纸,咬了一口松软绵甜的豆沙包。
果然,只有小朋友才喜欢吃这么甜……
二人被过于甜的豆沙包塞得一阵沉默,直到钟情过来。
他进组之后头发也修短了不少,看起来冷冽得过分。头盔抱在手里,宽肩窄腰,身量高且修长挺拔,体格形态更是因为钟情本人的极度自律、常年保持在极致完美的状态。
好兄弟帅得过头,一大早的就不做人!
奚老师咬着甜滋滋的豆沙包,心里却很是酸溜溜,嘀咕了一句:“算了,我是结了婚的男人,不一样。”
燕绥心里无语:这和结婚有什么关系啊……
“吃什么呢你们俩?”
燕绥拿着一个包子吃到现在还剩一半,显然是甜齁着了。
他还没说话呢,钟情已经走上前来,捏着他的手腕朝自己拉进,然后淡淡扫了一眼——
“豆沙馅儿?你什么时候爱吃这么甜的了?”
钟情话音刚落,圆圆脸助理就跟在后头小跑追了上来,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杯鲜榨的玉米糊,还有两个用卡其色网格油纸袋包住的苹果饼,她急匆匆地来,东西往燕绥手里一塞,又急匆匆地走。
燕绥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接稳!
他一手端着玉米糊,另一只手拿不过来有些烫的苹果饼,钟情索性伸手抽出他手里吃剩的半个豆沙包。
“今天吊上吊下得好一会儿,别吃太刺激的。”
奚风:太刺激的?豆沙什么时候也是刺激口味了?我连塞三个猪猪豆沙包我说什么了吗?
奚老师眼不见为净,拍拍手去助理那拿水喝了。
钟情这才不动声色放缓状态,看燕绥解决早餐。
“不吃不行,吃多了、吃刺激了也不好,否则威压和索降绳吊久了,胃里会太舒服……”
G市7月份的天气热得非同一般。
如果不下雨的话,往往早上八点就会热起来。
八点一过,路上行人明显多了不少。
超大吊车在马路对面慢慢张开它夸张的臂长,在顶端的开放吊笼里,又有长达数米的大型摇臂摄像机朝外探头。通过这一番艰难实现的视角「接力」,又经过了半空和地面长达二十分钟的沟通调试,导演组终于确定,空中三台摇臂的机位已经落到了预定点。
行人好奇极了:“这是在干嘛?”
“哇!是对面XX大厦在拍什么纪录片吗?”
“这设备、这架势,看起来有点牛逼啊……”
这会正是早高峰,路过的好奇归好奇,但打工人并不会冒着扣全勤的风险去看热闹。
时间来到九点,各个部门通过卫星对讲机即时通话,确定顶楼、地面和事故楼层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只等导演一声令下。
燕绥站在顶楼,看到一批一批的群演开始入场。
他身旁是面目沉静表情严肃的钟情,钟老师戴着头盔,下巴的固定扣还没扣上,露出一些青色但不特别明显的胡茬。
“扣锁都检查过了?”
燕绥点头,“嗯。”
两人一齐往下看,又一次确认急降的路线。
“是不是比绿幕场里那个三层高多了?”
燕绥再次点头,但表情里只有跃跃欲试、没有惧怕,“之前我们还在特训的时候,黄队长带我跳了他们警院的训练楼。”
钟情笑不出来,满心满眼只有对这小子的担忧。
“可这是两个训练楼那么高。”
燕绥扭了扭脖子,肩上的对讲机固定地一晃不晃。
“我还挺享受那种感觉的!钟老师,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也许会去学跳伞,以后再考个证带你一起跳怎么样?”
钟言又止,侧过来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
只是阳光太过刺目,他微微眯着双眼,上下睫毛交叠在一起,以至于燕绥无法确认对方眼神里的情绪到底是开心,还是别的什么……
新一批队员正式加入特警队的第七个月,迎来了入队以来第一起恶劣报社事件。
机组巡逻队员在现场接到市民求救,当即就向大队发送了信号,很快,大队也接到上级指令,以最快的速度整合队伍抵达事故现场。
已经跟随大队出过多次任务的李嵩也在其中。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初入队时的喜怒形于色,阳光照在他胸前的配枪上,握住抢的右手再也没有抖过一次。
经过快速的商议讨论,李嵩被分配到索降组。
在快步跑进大楼之前,他神使鬼差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处某个破开的窗口,落地玻璃窗呈放射破碎状。有一群灰白的鸽子斜飞而过,阳光太过刺眼,它们齐齐振翅的时候就像一阵灰白的烟雾,如同镜头慢放般掠过李嵩的视线。
“李嵩,看什么呢!”
武岳回头望了他一样,招呼徒弟赶紧过来。
尚未停止运行的电梯里,索降组四人迅速而默契地分好了先后顺序。
在顶楼就位后,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24楼有个违规改造的仓库,里面有大量包含□□成分的违禁药品,全程一定要禁火禁烟。”
用面色凝重来形容四人此时的表情绝不为过。
经验丰富的副队率先翻过顶楼栏杆,他看了看三位信任的队友便开始速降。经过了一分半钟左右的时间,对讲机里传来副队长喘气未定的声音:
“我刚从24层滞留人员那得知,大厦物业前一天请清洁团队清洗过外墙玻璃,比较滑,大家索降小心!”
武岳迟疑了下,“要不我先?”
李嵩摇头,“没关系,我可以。”
平时的训练也不是没有过12层索降。
武岳光是看李嵩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最高只有12层的索降,和从30多层高的楼顶往下降12层能一样吗?
但关键时刻没有行不行,只有上不上。
李嵩翻过身,他看了一眼武岳,道:“我能行的。”
……
视角朝外推,拔出地面超过160米的大厦顶端有一个身影正在快速下降。
他细心而谨慎,动作却自信敏捷。
作战靴底在有些滑的玻璃墙面勉强撑住,但合金结构的内嵌窗框实在过于光滑,并不能跟自己的手套产生很好的摩擦,所以,李嵩必须在快速下降时保持精神高度集中,用最快的速度稳住重心,然后找到下一个落脚点,如此反复……
不知何时,楼下聚集了三三五五看热闹的人。
“怎么了啊?特警都出动了?”
“我已经在本土XX论坛看到匿名发帖了,大概就是这栋楼一个人和人家合伙,结果亏了大钱不说还戴了绿帽,身上甚至背了好几千万的债。本来想跳楼,结果发现情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人。索性报复社会搞票大的,直接把情敌老婆一锅端。”
围观的摸鱼群众:??
“卧槽,我朋友在这栋楼上班,他们真的接到紧急疏散通知了!”
随着一批一批的群众从大厦里撤退出来,民众危险降至最低,特警和消防加入干预,开始逐步排查——
亏钱绿帽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举报内容符合事实:大厦24层的确有大量违禁品和危险易燃品!
警力全面铺进24层,一寸寸地搜寻嫌疑人。
李嵩戴着防毒口罩,手里稳稳托着配枪,勾身降低重心的同时放轻脚步,小心在24层搜寻。和他前后脚进来排查的是武岳,二人在一扇玻璃门相遇,对视交换过眼神,又各自背过身持枪继续朝前走去……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中午,室外温度超过36度,室内温度也不敢打太低,维持在24度的水平。
众人暂时收工回临时休息室,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索降组一共有四个演员,但真正完整拍摄了速降过程的只有燕绥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他年轻,身体素质好。
当初负责特训的黄队长就说过,如果燕绥不是演员,他这样的素质和条件的确是相当不错的,也是从那时起,导演组就决定为李嵩在戏眼处增加高光,也只有燕绥能担得起如此艰难又抢眼的戏份……
拍完上午最后一个镜头的燕绥,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累到眨眼都无力,双眼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小牛帮他脱掉外套,露出里头穿着的短袖制服,伸手一摸,已经湿透,索性换了件宽松白T恤暂时让他穿着。
“你在这歇会儿,我去给你拿饭!”
小牛前脚出去,钟情后脚就拿着冰袋过来。
他进门时没发出太大的声响,可燕绥却已经通过那股熟悉的气味,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钟老师,你不累么,快去休息吧!”
他依然背对着钟情,面朝着立柜空调,高高掀起T恤下摆直到胸口,一边扇动自己的衣摆,一边对着空调风向慢慢甩着脑袋,一副享受至极的得意小模样。
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钟情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这一刻,他却得到了答案。
那样青涩和成熟微妙的杂糅感,是极珍贵的限定。
燕绥的腰,细,薄。
就像一柄软剑,细韧瘦削,却又包含着无限力量与美感。
它的剑尖准确无误地扎在钟情的心口,汩汩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滚烫的欲!
燕绥似乎是个很会分割工作和生活的人。
他明明已经在片场之外对钟情生出了一丝「戒备」,并采取了一定的逃避行动,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燕绥又会下意识的让钟情踏入到自己的安全范围内——
“他信任,且依赖着自己”
钟情无比坚信这一结论。
所以,他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地触碰底线。
从燕绥游完泳后会立刻裹着浴巾,甚至避开自己去淋浴间,到现在二人在休息室独处,燕绥能毫不在意的、以几乎裸着半身的姿态,像个没事人一样吹空调散热……
试问谁又能否认钟情的成功呢?
他走上前,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用冰袋轻轻地贴住燕绥的肩膀。
“这里都磨红了。”
红到痕迹从背部蔓延到肩颈,格外醒目。
燕绥只是起初瑟缩了一下,又随即放松了下来。
“汗擦干就没事了。”
“下午再上威压的时候,衣服扯紧一点绷住。”
听钟情这么说着,燕绥松开了捏着下摆的手,反而去扒拉空调的叶片,将角度调整到正对着他们二人,用一种略微后怕的声音一边回想、一边说道:“其实,我索降往下的时候,几乎看不清东西。”
此刻,钟情面色深沉极了。
他庆幸燕绥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太阳太大了!而且阳光反射到墙面玻璃上,我完全看不到提前留下来的楼层标记,全靠对讲机里导演提醒我位置,从破窗口跳进去落地的时候,我脚都发软了……”
哪怕是这样的情况,燕绥依然没有启动导演准备的第二次机会。
他仅用一镜就完成了这部分的拍摄。
钟情的声音冷极了:“衣服脱了我看看。”
燕绥扭捏了一下,显然不想面对。
“别吧。”
捏过他的肩膀,听到对方「嘶」地倒抽一口气,钟情叹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油,“钟师傅给你按半个钟,要还是不要?”
“别、你多累啊!”
“我不累。”就当我有所图……
燕绥被按着趴在小沙发上,发出一声自暴自弃的闷哼。
他穿着制服裤子的长腿悬着,露了一截在沙发外放不下,倒是腰带被钟情一把抽出来丢在一边。为了不让腰半悬着费劲儿,燕绥只能微微翘起屁股,朝前拱了拱,免得一会儿按痛了越缩越往下滑。
钟情的手劲儿大,但力度控制地很好。
他先用手掌温热了药油,再慢慢推向燕绥的背脊,一点点推开,等到与掌心贴合的皮肉不再紧绷,钟情才缓缓加力……
“钟老师,你别对我这么好。”
钟情嘴角扯起,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为什么?给你擦擦药就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