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身边忽然响起沈时低沉微哑的嗓音。
　　叶然眨了下眼，看过去。
　　沈时懒散的靠着石壁，他两只胳膊同样撑在泉外，黑发被雾气蒸的半湿，一向冷淡锋利的五官仿佛也柔和了下来，正侧头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叶然说：“这里环境真好。”
　　城市里的夜空和山里的夜空大不相同，繁星点缀着夜幕，犹如一幅用料简单、构图别致的画。
　　温泉外有一颗延伸生长的老树，枝叶繁茂，叶片低垂着，随着微风轻轻抖动。
　　沈时道：“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来。”
　　“不用了，”叶然笑了下：“我已经记住了。”
　　泉水汩汩流动。
　　由屏风阻隔开的另一处汤池内，响起小孩子欢快的笑声，遥遥地传了过来，衬托得气氛愈发轻松。
　　小胖忽然建议：“不然咱们来玩个游戏？”
　　“玩什么游戏？”树哥泡的昏昏欲睡，享受的闭着眼：“泡温泉就好好泡，排除杂念，感应天地，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人泉合一。”
　　小胖：“？”
　　小胖：“做到人泉合一有什么用吗？”
　　“能值回票价。”树哥说。
　　好他妈有道理。
　　小胖立刻闭眼，“太对了，玛德这旅馆一张票四位数。”
　　树哥啧一声：“别说脏话，让泉水涤荡你心灵中的污秽。”
　　小胖正色：“好。”
　　他往下滑了滑，一脚踹到了什么。
　　“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树哥猛地睁开眼，瞪他：“你他妈踹我干吗？”
　　小胖：“……”
　　“对不起，”他默默收回脚，补充了一句：“别说脏话，泉水在听。”
　　叶然被他们逗得不行。
　　一旁的沈时歪着头，目光低垂着，落在他身上。
　　木门在这时被推开，一道人影款款走了进来，穿着和服的女人手托木盘，盘子里是水果和酒水。
　　她没有抬头，将木盘放入泉水中，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木盘随着水流飘到几人中间。
　　盘身很厚，上面是水果拼盘，被一层碎冰冰镇着，旁边摆有三个晶莹剔透的长颈玻璃瓶，瓶口敞开，飘散出甜蜜的酒香。
　　“青梅酒和……”小胖念着盘子上贴着的标签：“利口酒，还有一瓶矿泉水。”
　　度数都很低，几乎可以当作酒味饮料。
　　三个瓶子全部冰镇过，倒入小酒杯时，沁出了冰凉的水雾。
　　叶然尝了口青梅酒，甜滋滋的，回味悠长，酒味不浓，很好喝。
　　冰凉的液体很好的中和了身体的热度，他捏着酒杯，不知不觉便喝了两杯，渐渐的，汤池里没了声音，就连小胖也闭上了嘴，好像在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他泡的昏昏沉沉，眼前的景象仿佛被雾气模糊，四肢酸软又舒适。
　　泉水轻盈的涌过身边。
　　叶然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又从冰盘里夹出两块冰，放入杯中。
　　他小口小口嘬着酒，脑袋越发不清醒，几秒后，再低头时，他手里的杯子被人不轻不重的拿了过去。
　　汤池里雾气朦胧，沈时眸色微沉，将视线从酒杯中移开：“你不能再喝了。”
　　叶然眨眨眼，听话的哦了声。
　　他没醉，只是有点反应迟钝，耷拉着眼皮犯困。
　　半晌，他看着沈时把酒杯放回木盘上，像是才明白过来，小声地问：“你要喝吗？”
　　沈时看着他。
　　叶然与他对视，他眼睛被雾气蒸的潮红，眼睫湿淋淋的覆在眼睑上方，细密如鸦羽，嘴唇也是红润的，乌黑的瞳仁柔软而潮湿，干净的能一眼望见底。
　　“不喝的话，”他试探的问：“我把它喝完吧？”
　　……
　　气氛彻底安静下来。
　　沈时垂着眼，眼底情绪莫测。
　　片刻后，他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哒”的一声，他自然的放下酒杯，靠近叶然，周身的热气有如实质，随着俯身的阴影沉沉压下，强悍又充满存在感。
　　叶然茫然地看着他。
　　接着被沈时牵住手，拉了起来。
　　水声顿时大噪。
　　哗啦啦的从周边荡开。
　　木盘震了震，飘向小胖和树哥。
　　叶然身上披着浴袍，水珠贴着他的小腿滑落，滴在脚边。
　　沈时从岸边拿过干净浴袍，问他：“我帮你换，还是你自己换？”
　　叶然慢半拍的接过浴袍，说：“……我自己换。”
　　两人几乎是同时换好浴袍。
　　叶然虽然还在犯迷糊，但潜意识里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他穿好浴袍，被沈时牵住手，带出了私人汤池。
　　此时才晚上八点多，汤池门口有计时器，特定的时间一到，便会有服务员进去查看情况。
　　比起可乐桶，青梅酒度数不高，对大部分能喝酒的人来说，这甚至算不上酒。
　　叶然酒量很差，两杯下肚就有些微醺。
　　进了房间，他一眼便看见后院的小汤池，汤池连接着遥远的泉口，微微冒着雾气，看起来只能泡的下两三个人，暖融融的，很舒服的样子。
　　沈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想泡就泡吧。”
　　叶然回头看他，犹豫地问：“……你泡吗？”
　　屋内没开灯，仅靠后院昏黄的灯光照明。
　　沈时的五官隐匿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似乎看了他一眼，说：“泡。”
　　叶然这才放心，穿着浴袍走向后院的温泉，伸手试了试水温。
　　水温正正好，他惬意的眯着眼睛，滑了下去。
　　不一会儿，沈时也下了水。
　　水面开始晃动。
　　叶然睁开眼，只在朦胧的雾气中，瞥见一道劲瘦修长的身躯。
　　……沈时没穿浴袍。
　　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
　　熟悉的木盘顺着泉水飘到面前。
　　和私人汤池一模一样的摆件，他脑袋发昏，下意识夹了两块冰，放入杯中，抿了口清甜冰凉的青梅酒。
　　时间缓慢移动。
　　他思绪越来越混沌，蒸腾的雾气中，他耷拉着眼皮，困得内双也变成了单眼皮，细长的眼尾随着弧度上翘，洇着红。
　　慢慢的，他滑入水中，只留鼻子和眼睛在水面上。
　　沈时的面容同样被雾气晕染的模糊不清，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眼睛看着远方，姿态很随意。
　　几秒后，寂静被沈时打破，“叶然。”
　　他漫不经心的靠着石壁，看了过来：“要不要玩游戏？”
　　游戏？
　　叶然愣了两秒，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迟钝的点头：“……哦，好啊。”
　　水流被拂开，荡起一阵涟漪。
　　身边压下一片阴影，是沈时坐了过来，他离得很近，胳膊随意的撑在他身后，胸膛更是宽厚温热，能看见清晰的肌肉线条，优越而流畅。
　　叶然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即便脑袋晕晕乎乎，但他依旧了解沈时的肢体动作。
　　这么近的距离……他感觉沈时想亲他。
　　他有点想走了，第六感在催促他赶紧离开，可沈时的声音也在此时不疾不徐的响起，“那就玩脑筋急转弯。”
　　说完，他侧过头，询问般看向他：“可以吗？”
　　叶然一动也不动，声音很小：“……我、我不想……”
　　沈时很耐心的：“不想什么？”
　　“不想玩了。”他坚强地说完，却莫名没有去看沈时。
　　就像食草动物天生会怕食肉动物。
　　平日里的沈时偶尔便会流露出极强的侵/略性，那时他就已经招架不得，更遑论现在。
　　沈时闻言点了下头，眸色沉沉的，瞳仁是纯粹漠然的黑，他声音很平淡，像在叙述一项事实：“那你是想直接被我亲？”
　　叶然呆住，磕磕巴巴的：“不、不是，我是不想玩——”
　　阴影覆面而下。
　　滚烫的吐息顺着交缠的唇瓣涌入口中，他瞬间弓起肩膀，哆哆嗦嗦的，舌头被缠着吸吮，一下一下，耳边是仿佛和水流融为一体的水声。
　　沈时低垂着眼，很深的亲着他，喉结轻轻滑动，似乎咽下了什么东西。
　　每次被沈时亲，叶然都会喘不上气。
　　这次也是一样，他呼吸很乱，眼睫被溢出的水汽濡湿，胡乱的翘着。嘴唇更是被亲的合不上，被放开后，他已经被亲懵了，边一口一口吸着气，边呆呆地垂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泉水。
　　沈时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问他：“玩游戏吗？”
　　叶然合上嘴，嘴里有很淡的葡萄酒味，是沈时渡过来的，他指尖还在颤，很乖的说：“……玩。”
　　沈时摸了摸他的头发：“好。第一个问题，猫不能吃什么？”
　　叶然懵住。
　　猫不能吃什么，和脑筋急转弯有什么关系？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早就被亲的浑浑噩噩的大脑越发不清醒，在这档口，沈时又不轻不重的道：“答对了有奖励。”
　　奖励？
　　叶然静了静，几秒后，他视线飘到屋内，心虚地说：“不能吃……手机。”
　　猫不能吃手机。
　　没错。
　　他在心里自我鼓励，许久没听见沈时的声音，他有点不安，抬了下眼，便看见沈时眼里细微的笑意。
　　沈时唇角轻勾，低头看着他，颔首道：“答对了。”
　　叶然不动声色地松口气。
　　“那我要不玩游戏的……”奖励。
　　话还没说完，他便见沈时自然的从木盘上挑出一块冰块，含进嘴里。
　　叶然：“？”
　　叶然一愣：“你渴了吗？”
　　没有任何回答，沈时微微俯身，深邃英俊的五官撞入他眼中，与他亲密的唇齿交缠。
　　冰凉的物体触碰着肿烫的舌尖，叶然蜷缩起肩膀，细密的眼睫湿淋淋的，他想往后退，却被沈时不轻不重的桎梏着腰，承受着这冰凉的、堪称凶戾的亲吻。
　　亲吻的水声在耳边清晰响起，他喉结不住的滑动。
　　再被放开时，叶然眼周浮着红，轻轻张着口喘息，他眼神一片空茫，舌尖颜色很深，嫣红柔软，像随时能再被含住，吸吮。
　　“第二个问题，”他眼睫一颤，听见沈时含着笑的声音：“猫可以吃什么？”
　　叶然：“……”
　　猫、猫可以吃什么？
　　叶然眯着眼睛，脑袋本就醉熏熏的，现在又被亲的头昏脑胀，几秒后，他蔫蔫的垂下眼皮，“……对不起，我不会。”
　　“给你亲。”他张开口。
　　耳边的笑意越发明显。
　　沈时低低的笑。
　　“哗——”
　　下一秒，水声大作。
　　他被沈时抱着，离开了温泉。
　　沈时的声音轻轻挨在耳边，温柔而低沉，“温泉不能泡太久，明天我们再泡。”
　　叶然慢慢合上嘴，细长薄敛的丹凤眼雾蒙蒙的，洇着深色的水红，他吞了口口水，指尖仍有些发麻。
　　……不泡了。
　　他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的在心里想。
　　再也不泡了。
　　沈时。
　　和他印象里的……真的一点也不一样。


第31章 温泉旅馆③
　　清晨。
　　天边露出鱼肚白。
　　玻璃落地窗上的挡光帘没有放下, 叶然迷迷糊糊感受到一股光亮，他掀开眼皮，视野如蒙了层幕布，仅能看清后院汩汩流淌的温泉水, 以及泉边翠绿的植被。
　　小院一片寂静, 冬日寒冷的早上, 被子温暖而舒服，屋子里空调徐徐吹着暖风，叶然醉酒后的大脑有些发晕, 他闭上眼睛, 轻轻往后靠了靠, 准备睡个回笼觉——
　　身后是另一道修长宽阔的身躯。
　　男人的胸膛温热，只穿着简单的浴袍，呼吸匀长而平缓，沉沉的，洒落在他被发尾遮掩的后颈。
　　叶然：“？”
　　叶然：“？？？”
　　他身体瞬间僵硬, 立刻撑起身, 难以置信的转过头。
　　静谧中，他看见了沈时的脸。
　　沈时的五官在视线中无限放大, 英俊深刻的眉眼、漆黑如墨的短发，这张清醒时总是带着冷淡神情的脸, 此时因为短时间的睡眠, 而显得有些倦怠。
　　在他一片空白的注视中, 沈时似有所察，他眼皮缓缓动了动, 撩起一条窄缝, 晨起后还有几分困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片刻后，开了口：“……醒了？”
　　他同样半支起身，嗓音沉沉哑哑的，问他：“不睡了？”
　　被子里的气息交糅混杂。
　　叶然闻到了沈时身上的味道，红酒与冷香结合，同样附在了他身上。
　　他大脑彻底陷入混乱，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这……我，我怎么……”
　　沈时随意揉着眉心，抬抬下颌，示意他去看另一张床。
　　叶然立刻扭头，呼吸顿时紧了紧。
　　另一张挨着落地窗的大床上，此时被褥凌乱、一片尚未干透的水迹。
　　“这是……”他麻木的问。
　　在他恳求一个答案的目光中，沈时放下了手，眼中隐隐有些笑意：“你昨天喝醉了，穿着湿浴袍就上了床。”
　　叶然窒息的看着另一张床上的水迹，很明显，他不光上了床，还蹬了被子……说不定还发了酒疯。
　　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觉得自己无法再直视沈时。
　　“那我有没有……”他艰涩道：“做什么别的？”
　　“别的？”沈时挑了下眉，漫不经心的盯着他，“除了没换衣服上床，没做别的。”
　　那还好。
　　叶然刚松口气，余光在看见自己干净的浴袍，又变得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