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准被他钳着下巴,被迫抬头直面着谭璟扬的目光。
他又一次从那双泛红的眸子里捕捉到了隐藏在怒意下的无助与脆弱。
那是除了在自己面前,从未展现过的。
继准垂下眼,试着将谭璟扬卡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掰开,呢喃着说:“再给我一点时间,行么。”
“还要多久。”谭璟扬的手背因为用力,突显出淡淡的血管。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直接把眼前这人按在桌上狠狠办了,好再不给他留一丝反悔的余地。
“你到底还要多久?”
“扬哥…”继准叹了口气,目视着他缓声说,“你说过不逼我的。”
谭璟扬的眸光随着继准的话动了动,这才注意到继准的下巴被自己掐出了指印,此刻已经有些泛青了。
他心中猛地一紧。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対方受委屈。
谭璟扬缓缓松开禁锢着继准的手,逐渐理智下来的眼底胧上了隐隐自责。
继准借机总算能将抵在桌沿上的后腰撤离,他忍着钝疼対谭璟扬说:“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们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対吧。”
谭璟扬闭上眼,再次深吸了口气。而后,他将手轻轻搭在了继准肩上,用额头贴着他的头,哑声愧疚道:
“抱歉。”
“扬哥…”
“抱歉。”
……
……
当晚,路虎盯着继准的下巴,眼睛瞪得像铜铃。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这怎么弄得啊?!”
“上课的时候睡着了,硌的吧。”继准半抬着眸子,搅着面前的冻柠茶。
“可拉倒吧啊。”路虎伸出自己的拇指放到继准的下巴上比了比,“你告诉我到底什么玩意儿能给你硌出一拇指印儿来?”
继准偏头避开路虎的手,用手背在下巴上蹭了下。
路虎像是突然觉悟了什么,翘着的凳子向后一仰,险些栽了过去。
“靠!我知道了!”他张着嘴看向继准,“你丫是不是谈恋爱了?!”
继准的身子微微一颤,心里不由“咯噔”了声。
“啧啧啧啧啧……”路虎连连咂舌,“那姑娘可够猛的啊!就……这么抱着啃呐?!”
他说着,用拇指扣住自己的下巴,夸张地往下掰。咽了口唾沫兴奋地问:“怎、怎么样,爽么我的宝?!”
“操,滚啊。”继准端起冻柠茶灌了几口。
路虎仍在忘我地自我感慨着:“哎呀我去,我还以为我是那个宣布大事儿的!没想到被你给抢先了啊!……嗐,真别说,姑娘手还挺大!得跟我差不多了吧?”
“别鬼扯,有个屁的姑娘。”继准挥开路虎再次伸过来対比指印的手,“真就是硌的。”
“啧啧啧!”路虎又开始咂舌,“孩子长大喽,有秘密要瞒着当爹的喽~”
“孙子小点儿声,吵得爷爷脑仁儿疼。”继准皱眉揉着眉心道,“说吧,有什么大事儿要跟我宣布,打算休学结婚了?”
被继准问及自己的“大事儿”,路虎的注意力瞬间收了回来。一向刀枪不入的脸皮居然还跟着泛起了红。
继准挑了下眉:“真要结婚啊?”
“哎,倒是还没到那步。”路虎挠挠头,忍不住捂脸又笑了声,“不过迟早也要,嘻嘻。”
“。”神特码嘻嘻。
继准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咱能别这样不?看着怪恶心的。”
路虎赶忙摆摆手缓了缓情绪,而后清清嗓子正式対继准宣布道:“咳,那什么,哥们儿我……恋爱了啊。”
“嗯?!我说怎么跟打了兴奋剂似的。”继准冲路虎举了举杯,“说来听听,是哪家的闺女眼瞎了?”
“啧,怎么能叫瞎呢?路爷我虽不是貌比潘安,起码也算得上浓眉大眼、四肢健全一大好青年……再说,那闺女你认识,人家之前还暗恋过你来着。”
继准一脸意外地看着路虎:“暗恋我?谁啊。”
路虎的脸又红了,眼睛向上瞥着対继准道:“就、吴桐呗。”
“?!”
继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禁又问了遍:“你说谁?”
“哎呀,吴桐!就你小学同学,一班那个。”路虎扭捏地推了继准一把。
“不是,你俩什么时候走一块儿了?”继准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自从上次跟吴桐去看了《春光乍泄》后,他们便一直都没怎么联系过。竟是错过了这么重要的剧情?!
要知道现如今谭璟扬那胳膊都还没好利索,情感线怎么就一个劲儿朝飞了发展呢?
“瞧你那傻样儿。”路虎一副嫌弃继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要说这事儿还得讲回你们看电影那天,你之后是不是把人家姑娘一个人给扔饭店了?”
继准点点头:“谭璟扬受伤了,我着急过去。”
“那饭钱谁付的?”
“我付的啊。”
“呸!”路虎唾弃了继准一下,“你付款记录收到了么?”
继准愣了愣:“我、没注意。”
“那不就是了!”路虎夹了个豉汁凤爪搁嘴里嗦着,“那天你付款码扫点菜码上去了,人家吴桐手机没电了也没带现金,被店员拉着不让走。”
“操。”继准暗骂了句,满心愧疚。
“说来也巧,那天我爹跟几个朋友刚好就在隔壁包间吃饭,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送酒……我一进门儿就见吴桐正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见了我跟见了大救星似的!……于是,哥的英勇形象就此便在她的心中高大了起来!……嘶,这么说来,你还算是我的媒人啊!”
“所以你俩现在已经正式在一起了?”继准问。
路虎挠挠脸:“就,还在暧昧阶段吧。我原本今天想叫她一块儿来的,但她有点不好意思。总之等我俩彻底成了之后还有得是机会。”
继准舔舔虎牙,片刻后扬唇笑了下。
“挺好。”
的确是挺好。俩人性格互补,路虎虽然看着不着四六,骨子里却是个相当细腻专一的人。吴桐跟他在一起,起码生活不会无聊,也不用担心他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
而路虎能有个自己喜欢的人在身边,应该也能适当收敛下他那毛毛躁躁的性子。而且,像吴桐那样的女孩,二虎子他爸妈应该也会很喜欢的吧……
于是这顿大餐到了最后,是继准买的单。
路虎喝了点啤酒这会儿满面红光,说话半句不离吴桐,眼底绽放着的满是対未来的憧憬。
继准是发自真心替他这兄弟感到高兴,两人沿着马路边朝着西城的方向走。
到了分岔路口,他拍了下路虎的后背说:“替我跟吴桐解释下,下次一起出来玩的时候,我再当面跟她道歉。”
“成嘞!”路虎也使劲揽了揽继准,而后贱嗖嗖地一指下巴,坏笑道,“等你啥时候有信儿了,记得第一个通知哥们儿我,到时给你丫包一大红包!”
继准笑着踹了路虎一脚:“快滚吧傻逼!”
……
看着路虎哼着小曲踮儿远,继准将手揣进兜里,也转身往自己家的位置走。
经过一座地下道时,他突然看到前面横着的过道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边打电话,边拎着瓶矿泉水匆匆穿行。
继准眯了下眼,程罪。
就在他犹豫着到底是该装作没看见,还是叫住対方,跟他打个招呼时。突然察觉到在程罪身后数米外的距离,有个穿黑色冲锋衣的人正埋头缓步跟着。
此时接近午夜,地下道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个流浪歌手抱着把破吉他,有气无力地扫着弦,昏昏欲睡。
惨白的光照在地面的水磨石上,隐隐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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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要上夹子啦!缓更一天owo后天继续!!尽量肥肥~
第67章 雾散
滴答。
一滴水从墙体的缝隙渗落到程罪头上, 他抬头朝上方那块水迹看了眼,仍在讲电话。
“嗯,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原本吃完饭就想赶紧回来的, 结果几个同学喝多了又耽误了会儿……你怎么样,烧退了么?”
程罪边说边走出地下道, 略犹豫了下后离开大路,拐入了一条昏暗的夹道,想抄去另一条街上赶乘夜路公交车。
凛冽的北风呼呼刮着,卷起了路旁的枯叶, 发出细碎的响声。
这附近最近在施工, 因而夹道里随处可见一些被人丢弃了的建筑垃圾,脚下的路也因此变得泥泞湿滑。
一只肥硕的耗子正溜着墙边迅速从程罪面前经过,叽叽叫着钻进了肮脏的垃圾桶。
哪怕是在这如此繁华高档的西城,也依然还是存在着像这样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好比那些卫生死角,总夹杂在缝隙之间。
“扬哥,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休息, 给我留个门……”程罪正说着, 一抬头就见夹道的尽头突然闪出了个人影。街灯恰好迎面照过来,晃得才从黑暗中走出的他不禁眯了下眼。
“继准?”
手机在此时恰好电量耗尽, 变成黑屏。下一秒, 只见继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低促地喊了声:“走!”
程罪微微愣了下, 本能地就要甩开继准的手。他一向不喜欢被人触碰, 更别提是眼前这个人。
继准看向他的瞳孔蓦地一收,程罪这才发现他看得似乎并不是自己, 而是后方。
与此同时,伴着急促的脚步声, 一股强劲的力道裹挟着阴风猛地朝他袭来。程罪讶异回头,看到的只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妈的,去死吧!!!”
随着声沙哑的嘶吼,匕首朝着程罪的胸口狠狠捅了上来。
程罪下意识闭上眼,可本以为的疼痛却并没来,更先一步得是身后的人将他使劲往边上一搡,避开持刀者致命一击的同时给对方来了个窝心脚。
“呃!”
冲锋衣吃痛手上一松,匕首“当啷”掉落在地。
继准趁机再次扯过程罪的胳膊,带他朝夹道外的大路上飞奔而去。
岂料此时的程罪双腿根本使不上力,他面色惨白,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是他、是他……!”
程罪浑身都在不住颤抖,脚下一不留神正好踩到了个空油漆桶,身子猛然向前一倾,跪伏在了地上。
“快起来!”继准见状慌忙去扶,咬牙大骂,“老子不想陪你死在这儿!”
话音未落,身后的冲锋衣便已经追了上来。他猩红着的眼里充斥着嗜血与疯狂,看向继准的时候夹带着赤、裸、裸的杀意。
继准抄起油漆桶朝着冲锋衣的头猛砸了过去,大概是平时上课纸条扔多了,油漆桶正中冲锋衣的脑门。只听他痛哼一声,头狠狠向后一仰。
继准再次扣住颤抖着的程罪的手腕,但对方身上此时已被汗水弄得湿滑一片,继准拉他的手不由地打滑。
与此同时,只听程罪惊恐地大喊了声:“身后!!!”
继准目光一凛,迅速弯腰闪过。冲锋衣手中直插他要害的匕首再次落空,开始暴喝着失控地无差别乱劈乱捅。
继准拽着程罪逃出夹道,边往最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火锅城跑,边大喊着:“着火了——!!救火!!”
他的喊声成功惊动了周围的一些商家住户,以及停在路边的几辆出租车。
尾随而至的冲锋衣见状,脸上露出惊慌。眼见继准的呼救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他慌忙将匕首往怀里一揣,用冲锋衣领遮住了脸,调头跑回了黑暗的夹道。
两人一路来到火锅店门口,见这里的人明显变多,身后的人也没追来,这才急喘着,大汗淋漓地停了下来。
程罪惊慌失措地扭头去看继准,刚要道谢,突然就见继准此刻的脸色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虚汗,正拧眉极力忍耐着疼痛。
“快…报警。”继准咬牙将手机抛给程罪,顿了顿又颤声说,“不,先打120。”
程罪怔怔地由继准的脸自下看向他捂在后腰上的手,瞳孔瞬时放大。
只见有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往外流。
程罪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顿时浮现出方才冲锋衣拿刀乱舞的样子。
“是刚刚……?!”
“操…你特码快点儿!”继准喘着粗气催促道,“不然肾没了…老子、老子把你的割了换上…”
“啊、哦!”程罪回过神,赶忙拨打了120,紧张地对继准说,“你、你坚持住啊!”
此时此刻,两人身边开始陆续围上了人。继准只觉得耳边嘈杂一片,那些声音都像是失了真般尖锐吵闹,搞得他头疼。
随着救护车呼啸着从远处驶来,继准终于松了口气。
心沉下来的那刻,他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最后像是电视机被人按下电源,“噌”地落入了黑暗。
……
……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像是有道光隔着眼皮照了过来。继准强撑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眼。
视线渐渐恢复,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盏白擦擦的日光灯。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的娇姐正咬牙切齿地放着狠话,陈建业则在旁小声地安抚,让她别太大声,当心吵着自己。
“嘶…”
继准尝试着想翻动下麻了的身子,却顿感后腰一阵刺痛,他不禁蹙眉倒抽了口气。
娇姐见继准醒了,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脸上顿时红了眼眶。她赶忙抓住继准的手无比心疼地说:“怎么样啊儿子,是不是伤口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