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继准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王达扬扬唇笑了下:“嘿,老继。”
“不是,你几个意思啊?”继准开口时气息都还有些不稳。
王达递了瓶可乐给他,继准没接。
王达轻叹口气:“抱歉啊,的确是挺突然的。”他垂下眼无奈地弯弯嘴角,“但这是我爸妈的意思,你懂的,我也没办法。”
“为什么啊?这生意不是做的挺好的么?”继准问。
“我大伯年初的时候诊断出癌症,现在干不动了,就想把在那边的店转给我爸。你知道的,我爸跟大伯感情特别好,就说干脆直接过去,也好多些时间照顾他。我大伯……可能没多久了。”
听到这儿,继准的表情才缓和下来,毕竟所有事在生老病死面前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什么时候走?”他低声问。
“下周。”
继准点点头,片刻后佯作没所谓地笑了下,一拍王达的后背道:“嗐矫情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改明儿放假我跟二虎子一起去找你玩儿,烟城我还没去过呢,靠海是吧?”
“嗯。”
“棒,到时候海鲜必须吃够本!”
“我、操——!!!”
此时马路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嚎叫。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路虎搬着一大箱酒朝他们大步走来。
“我操!我的弟弟欸!”路虎将酒往地上一搁,一把搂住王达就开始鬼哭狼嚎,“你说你这一走,哥哥们可怎么办哟——!!!”
这回继准没骂他,因为他太清楚路虎的性格。
虽然他平时看着不着四六,但其实是个心思挺敏感的人,而且很温柔。看似是在哗众取宠,实际只是为了以此来遮掩自己的难受,同时更不想让朋友伤心。
“今天!咱哥仨必须不醉不归!”路虎大手一挥,“酒钱哥全出了!”
“难得路总出手大方啊。”继准揽住二人,“走吧,边喝边说。”
……
……
这一通酒从傍晚一直喝到了凌晨。
上头后的路虎一改往日的人贱嘴贫,红着脸坐在一旁闷声不吭。
继准本想去玩笑两句,结果看到他一脸心碎的样子也没好忍心。
王达跟路虎干了杯,笑着安慰:“虎哥,别这样。”
路虎扯过王达的袖子擦了擦鼻涕,大着舌头说:“对不起啊小达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开开心心给你践行……可,哎我操!”
继准拍拍路虎的肩:“行了二虎,赶紧回去查查烟城的旅游攻略,过段时间咱就去一趟。”
王达也跟着接话道:“是啊是啊,我先去踩踩点,等你们去了就给你们当导游!”
路虎一把捧住王达的脸,用发直的眼睛盯着他说:“到那边了要跟人处好关系。”顿了顿又说,“不过要真要是处不好也不用强处,最重要的是再别像以前那么弱气了,听到没?”
“嗯,放心吧,绝不会了。”王达轻声说。
路虎又自顾自地笑了下,点点头:“也是,毕竟是敢把整盘鱼香肉丝盖到别人脸上的人。敬你,牛逼我达哥!”
再又不知喝了几瓶,路虎就彻底断片了,瘫在桌上嘀咕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明白的话。
王达和继准将他一人一边地架进出租车,把人送回了家,又跟路虎他爸说了半天好听话,这才离开。
此时已接近后半夜了。
“走吧,把你送回店里我也回家了。”继准扭头对王达说。
“着急回去么?”王达停下脚步看着继准。
他比继准矮些,说话时要微微抬起些头。
“倒不急。”继准笑了下,“反正也晚了。”
“那……要不我俩再去河边走走?”
继准看着王达,只见对方带着些醺态的脸有些发红,倒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明亮。
其实今晚王达也着实没少喝,只是没路虎醉的那么厉害罢了。
继准点点头:“行啊。”
两人在前方的转角拐了弯,朝着河边缓步走去。
凌晨的河堤上空无一人,秋虫窸窸窣窣地鸣叫着,河水在路灯的照射下,泛起微微的涟漪。
桂花开了,空气里满是香甜的气息。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碎花瓣,风一吹就轻轻扫向一边。
“路虎说的没错,去到新环境别再受欺负了。”继准和王达并排走着,轻声开口道,“毕竟我俩都不在你身边。”
“嗯。”王达应了声,眼睛始终盯着路面上两人的影子看。
“准哥。”他突然叫了句。
“嗯?”
“如果当时不是你告诉我说‘有你在’,我是绝不敢把菜扣在那傻逼脸上的。”王达眸色颤了颤,神色变得坚定。
王达:“我从小就一直在转学,还没融入到一个集体马上就要换下一个,在你出现以前,我甚至从来没有朋友,更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是你告诉我要不惹事、不怕事,也是你把路虎他们带给我认识,主动拉我进你们的圈子。你知道对我来说,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么?”
“你这是在表白么?”继准失笑,“弄得还怪不好意思的。”
“你其实不知道。”王达兀自叹笑了下,眼神里流露出遗憾,“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怎么不知道了?”继准挑挑眉,揽过王达的肩膀往怀里靠了靠说,“放心吧,哥知道小达子你在乎我。”
“那你知道我对你的在乎,其实跟对二虎他们的都不一样么?”
继准愣了愣,这他还真没明白。
为什么不一样?大家不都是兄弟么?
“算了……有时候不明白也挺好的。”王达缓缓摇头笑了下。
好嘛,又来了。
继准站住脚深吸口气,今天谭璟扬也是这样,说什么“你当然不会明白” 。现在王达又说什么“不明白也挺好。”
他是真搞不懂,什么话不能挑明了讲,非要这么模棱两可呢?
“我说你跟谭璟扬……是不是在一家药店里买的药啊?”继准觉得自己的酒劲也后知后觉地跟上来了,脑子嗡嗡直响,“连说的话都一样。”
王达的神色微滞了下,轻声重复:“谭……璟扬?”
短暂的思索过后,他的唇边又淡淡勾起笑意,眼中已尽是了然。
“是么……”王达垂下眼皮,点点头道,“也对,这种心情谭璟扬应该会明白。”
“不是,他又明白什么了?”继准觉得自己的耐心简直要被这两人磨得精光。
王达沉默地凝视了继准片刻,低声开口问:“你真想知道?”
继准无奈地点点头:“麻烦来个人行行好,给句痛快话吧。”
“好。”
王达的眸光暗了暗,冲二人路面上的影子递递下巴,“你看那儿。”
就在继准依声看去时,王达突然伸手扯过他的领子猛地朝自己拉近。
接着,他将头凑近继准的脸,在两人的倒影中就仿佛是他们正在接吻。
在王达放大的脸上,继准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闪烁过无数暧昧而压抑的情绪。
王达认命般地笑着低声问:
“现在……知道了么?”
继准彻底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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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心思
这之后, 继准到底是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楼又是怎么洗的澡,他的记忆一概是模糊的。
反正等稍微回过点神的时候, 已经躺在床上了。
窗外天色渐淡,早起的鸟儿间或叫上几声。
秋天的风像在吹哨子, “咻咻”地扫落为数不多的树叶。
继准翻了个身平躺着,抬手挡住眼睛,深吸口气又徐徐吐出。就这样……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
“操。”
他烦躁地睁开眼,这还睡个屁!
但凡一闭眼, 就能看到路灯下那两个贴在一起的影子。
此时, 他的手机突然震了下,是王达发来的消息。
【王达:准哥。】
继准等了半天不见有下文,这才回了对方个:“?”
手机屏幕灭了几秒,再次震动。
【王达: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继准心绪不稳,一时也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王达又连发两条过来。
【王达:其实你不用为难, 我知道分寸的。今天真是喝得有点多了哈哈。】
【王达:准哥, 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继准索性直接坐起身靠在床头上。
【继准:不怪你,是我非要问的。你也是, 小达子。】
【王达:嗯, 稍微睡会儿吧,明天还上课。】
继准握紧手机, 在输入框里反反复复敲了半天, 最后还是一咬牙发了出去。
【继准:你为什么觉得谭璟扬对我?】
这句话他原是想问,你为什么觉得谭璟扬喜欢我?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他死活打不出来。
电话对面的王达此时正独自坐在店里,看到继准的回复后只轻轻咧咧嘴, 而后彻底认命般地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那盏孤灯,目光放远。
这边的继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复,心越跳越快,居然想着按撤回。
【王达:你有没有注意过他看你时的眼睛?就和我一样。】
【王达:眼睛撒不了谎的。】
【继准:可他……】可他和程罪才是吧。
继准的眸光跳动了下,还是将这句话删除。毕竟他和程罪也不过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继准:。】
【王达:虽然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情敌吧,但他的心情我能理解。想说又怕说,因为比起隐藏心事,更怕的还是失去你。】
继准动作一顿。
一瞬间,谭璟扬通红的眼眶又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想干嘛?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想干嘛……”
“继准,我他娘的都要疯了……”
对方低沉沙哑的话语和压抑的哭声在继准耳边循环播放。
他下意识摸自己的脖颈,谭璟扬留在那儿的眼泪早就被吹干洗掉好几遍了。
可不知为何,随着脑海中对方的神情、低语,本就敏感的脖子竟又开始跟着麻辣火烧。沿着血管,一路攀升至脸颊、耳垂。
心脏更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紧张,可劲儿朝着嗓子眼向外蹦。
继准狠狠用虎牙硌了下嘴唇,因用力过猛瞬间就冒出了颗小血珠。
尖锐的刺痛将他的神智强行唤回,他突然跑向洗手间打开凉水疯狂洗脸。
特码的自己刚刚那是中邪了吧?!
继准难以自控地急促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为什么?在看到王达的话后,他居然有那么一刻是觉得庆幸。
庆幸谭璟扬喜欢的人不是程罪,而是……自己?!
这不科学啊!
继准怔怔地打开排风,而后坐在马桶上点燃支烟。用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口口闷着烟草,强迫自己先镇静下来。
天光越来越亮了,屋外已经依稀传来园艺工人修剪别墅区植被的声响。
待到一楼的张姐开始煎蛋,他才从马桶上僵直地起身,按下抽水将烟冲走。
在给王达回完最后一条消息后,继准麻木地拎起书包下了楼。
张姐被他一副幽魂缠身似的样子吓了一跳。
“噢哟,闹闹你这是怎么啦?”她慌慌张张地跑来摸继准的头,“是不是又发烧呀?”
“没事。”继准扯起唇角对张姐笑了下,“昨天回来得晚,没睡好。”
他走到桌前捏了片烤土司吃着,又喝了杯热牛奶,而后冲张姐挥挥手:“我上课去了啊。”
张姐还在担心,忍不住叮嘱:“外面冷得很呢,要不再添件外套吧?”
“不了。”
快让冷风好好吹吹我那不省事的脑子吧,继准心道。
吹哨子的风依旧没停,塑料袋被卷向空中,又挂在了高架桥下正在施工的蓝色围挡上。
三中附近最近在修新地铁,好几条路都被围了起来,车不能进。
继准拉开车门下来,步行朝深处走。他将耳机里音乐的声音又连着调大了好几档,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直到看见上锁的班门后,继准才突然意识到,他来得实在太早了。早到这会儿连门都还没开。
他随便在楼梯口找了块地方坐下,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划拉着手机。
直到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出现在他视线里,在隔着还有一层的距离就停下了。
继准半抬着眼皮由下至上地朝那人看去,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整个身子都跟着滞了下,握手机的指尖也因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
啧,早知道就该先去天台待会儿的。
怎么忘了谭璟扬就是早上负责开门的人?
继准看似无意地避开视线,却不知自己的这套动作在对方眼里有多么刻意。
谭璟扬也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下问:“怎么今天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