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名气都不大，但是也不是圈内默默无名的人，只是在这个趴体里成了炒热气氛的助兴剂。
　　孟羡语看到其中一个，女孩子， 被人逮着灌了好几杯酒，还满脸天真的笑着，对放到她后背的手熟视无睹。
　　“喝那么多？”
　　孟羡语突然感到手中一空，一抬头，季屹然伸手把他喝完的酒杯拿了过去，“少喝点，这玩意酒精浓度低，但是也是混合酒精，后劲大。”
　　孟羡语喔了一声，听话地不再喝，季屹然抬眼看了看他，良久才问：“想和我说什么？”
　　庆功宴里，孟羡语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哽得差点喘不过来气。
　　这一口气被连消带打，这会儿差不多也散尽了。
　　现在孟羡语只觉得另一种看不见的压力向他袭来，对于季屹然来说，他和这个趴体里的被请过来助兴的小明星有什么区别呢？
　　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
　　孟羡语从前不去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多想了，只会让自己难堪。
　　可是，问题不是不去想，就会真的消失不见。
　　现在，季屹然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再也装不了糊涂。
　　前有电影主角，后有品牌代言，甚至他的电视剧开播，也如此喧宾夺主，张扬着自己的存在感。
　　季屹然插手他的人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孟羡语感觉到一种被人拨到一条能看得清界线的圈子里。
　　他在这个圈子里，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季屹然给他的诱惑实在大，仿佛他从前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可是，一旦他低头认下了这些诱惑，这个圈会越来越小，直至套在他的脖子上。
　　被人套住脖子的狗，还能对主人说不吗？
　　也是这个时候，孟羡语才感觉到了季屹然对他的真实态度，他想逃避而现在不得不面对的态度。
　　他不想和我做朋友。
　　他想和我做交易。
　　他想让我做一条听话的狗。
　　也许是有一点喜欢的吧……但是人会爱上自己的同类，却不会爱上自己的宠物。
　　想说什么？
　　孟羡语只觉得清醒的感觉是如此的难受，白日梦被叫醒，那种一切都落空的失望真实地存在着。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的经纪人接到了一个代言的邀请，那个美妆公司是……你家的吗？”
　　季屹然把玩打火机的手指一顿，定睛看向孟羡语。
　　“是我家的，又怎么了？”
　　季屹然问，“你不接吗？”
　　如果不接他家旗下的品牌代言，孟羡语能赚钱的渠道最少减少一半，他的经纪公司和经纪人能答应他？
　　孟羡语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季屹然看他这个模样，忽然来气，但是还是忍耐着和他讲道理：“你不接，第一个收拾你的人，不是我，是你的经纪公司。
　　羡语，明星说到底是商品，是为了赚钱的，你要是把送到门的生意推出去，那当明星还有什么意思？”
　　到底他都懂，但是孟羡语却不是为了和季屹然讲道理的，他放到桌子上的手，忍不住握得紧紧的。
　　季屹然看他难过的模样，心还是软了下来，放下打火机，伸手握住孟羡语的手，温和地说：“你说过，在对你好的人里，我是最好的。
　　——既然我是最好的，羡语，那就不要把我往外推，好好接下来。”
　　然后呢？
　　孟羡语抬头看着季屹然的眼睛。
　　季屹然的眼神带着以往一样的居高临下，那是倨傲，也是自信。
　　他什么得不到呢？
　　孟羡语要是季屹然这个地位，他也一样的自信。
　　不过小小的一个孟羡语，无权无势，他怎么会拒绝自己呢？
　　孟羡语难过得要掉下来泪，季屹然总能弄得他想哭，在他的面前，孟羡语尝到自己在娱乐圈好几年都没尝过的委屈。
　　他不后悔过认识季屹然，但是要他选择，他希望他们是正常认识的，而不是在他向名利低头的时候认识的。
　　人果然不能低头，一次低头，就再也难抬起来了。
　　他现在说他什么也不想要了，谁信？
　　“哥，如果我不想接呢？”
　　孟羡语轻声问。
　　季屹然闻言，挑了一下眉毛，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孟羡语不识相，又问：“这次是代言，下次又是什么呢？”
　　下次他还是不受诱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让他红不容易，但让他在圈子里过得难受，还不简单？
　　等他求救无门的时候，季屹然成了救命稻草，还不对他俯首称臣？
　　这就是季屹然想要的吧。
　　听话的孟羡语，比喜欢季屹然的孟羡语要好控制得多，季屹然并不缺人喜欢。
　　孟羡语的喜欢对他而言，毫无价值。
　　“我要是一直不肯接受你的好，哥，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孟羡语的声音都哑了，但是却毫不留情面，直接撕去了他和季屹然之间的那层名为温情的罩纱。
　　季屹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低声对他：“羡语，你带着情绪的时候，最好不要和我说这些。”
　　孟羡语是个傻瓜，傻瓜当然看不懂脸色，他执着地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不是真的要找金主的。
　　我只是想坐到结束就走，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是想认识你，但是我没有一定要认识季公子，没有要从你的手上要东西……”
　　季屹然看他眼圈都红了，生不起来气，反而温声哄道：“羡语，冷静点，你说你是自愿当明星的，既然自愿的，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你跟了我，以前想要的，不敢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也在我身边待了有段时间了，我有对你不好过吗？
　　别怕，我会跟现在一样对你，什么都没有改变。”
　　孟羡语还是低下头，把手从季屹然的手里抽出来，捂住脸。
　　怎么会什么都没改变？
　　我为什么要拒绝？
　　XIAOYING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孟羡语再也不想待下去，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起身：“不好意思，打搅您了，我……出了这个门，您就当从没有认识过我吧。
　　再见。”
　　他才刚走出一步，季屹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抬头看他：“孟羡语，这就结束了？
　　你的喜欢就这样吗？
　　——没有心的到底是谁？”
　　比狠，谁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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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真的放弃了，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孟羡语想。
　　也许是从没有想过季屹然真的会和他在一起，所以，当最后得知这个结果时，也就下意识能承受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季屹然。
　　季屹然曾经突然把他推出自己的世界，孟羡语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惶惶难安，总是想把他找回来。
　　找回来的季屹然，高高在上。
　　时间相处的越久，孟羡语越发现季屹然站那么高，他仰头看他，仰得脖子都酸了，季屹然还觉得不够。
　　他想他再低一点，再低一点，变成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尘土。
　　尘土是脚下的泥，可以被季屹然随意践踏。
　　孟羡语不想变成尘土，也不想变成淤泥，这么做后果是，季屹然不要他。
　　季屹然问他有没有心，孟羡语也不确定了， 可是季屹然对他的心又是什么样呢？
　　他说：“季公子比我聪明，我很多事不明白，但是你肯定都明白的。
　　圈子里曾经欺负过我的人很多，但是他们没有哪一个像你那样让我难受过。”
　　季屹然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孟羡语又道：“对我最好的人，到头来最让我难过，——季屹然，你问我有没有心？”
　　季屹然松开了他的手，伸手去抱他。
　　孟羡语躲开他，低头说：“你曾经让我记得你是谁，我记住了，季公子离我太远，我要不起，也不想要了。”
　　他以前弄不懂季公子和季屹然的区别，现在他不用区分了。
　　季屹然看着孟羡语可怜兮兮的样子，最后慢慢挪开手，孟羡语得到了空子，立马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他看着孟羡语的背影，心说，我要是真不想让你走，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可是，孟羡语刚刚说的“对我最好的人，到头来最让我难过”
　　又让季屹然把横生的暴戾想法都压了下去。
　　他有时候忍不住想，孟羡语不过就是个解闷的玩意，他需要什么甘不甘愿的？
　　大家去宠物店买小猫小狗的时候，谁又问小猫小狗愿不愿意被买卖了？
　　可是，总有些时候，孟羡语表现出他不想被豢养的态度。
　　虽然他自己活外面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也不怕。
　　可孟羡语现在怎么也不算默默无闻了，瞧那个孙允夏不就一眼认出他吗？
　　不是光着脚的人了，还随便得罪人。
　　季屹然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放嘴里。
　　他想，他要是狠心一点，真把孟羡语圈养起来又怎么样呢？
　　除了他，谁又真的在乎孟羡语这个人？
　　经纪公司不看重他，经纪人让他去陪睡，圈内其他大腕，当他是剧组里演的死尸，踩一脚还嫌晦气。
　　就这样的人，还跟他说，他不要了他了。
　　季屹然拿掉嘴里的烟捻灭进烟灰缸里，他表情漠然地站起身，离开这片热闹到有些吵闹的趴体。
　　出去的时候，不断地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有的就回了，有的就当没看见。
　　他不怕得罪人，也不需要小心翼翼。
　　他活得很清醒，因为太清醒，所以跟周围的人都有隔阂。
　　孟羡语说他肯定都明白的，确实如此，他其实知道孟羡语跟他要什么。
　　但是孟羡语跟他要，他就要给吗。
　　他可以给他钱，很多很多钱，他不差钱。
　　他也可以给孟羡语机会、资源，他不缺这些。
　　得到了钱，得到了机会，得到了资源，孟羡语又跟他要感情。
　　值当吗？
　　季屹然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没等他思考出结果，孟羡语不玩了。
　　钱不要了。
　　机会不要了。
　　资源不要了。
　　感情也不要了。
　　孟羡语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季屹然觉得他可怜，现在孟羡语什么都不要了，季屹然又不知道拿他如何是好。
　　季屹然最后发现孟羡语走的时候，眼泪一直往下掉，好像他把他欺负得多厉害一样。
　　季屹然心想，他还是第一次给出东西，把人给弄哭了。
　　可是天知道，他从来没有想把孟羡语弄哭过。
　　哭了就不好玩了。
　　还是卖萌的孟羡语最可爱。
　　出去的时候，汪瑞其开了车等他。
　　他看了一眼汪瑞其，打开车门坐进去，问道：“你为什么讨厌孟羡语？”
　　汪瑞其也没有讨厌孟羡语，他实话实话道：“我就是看不惯他，明星，哼。”
　　要是在以前，季屹然和他一个态度，但是现在季屹然想到了孟羡语离开的样子，他道：“明星也是人，大家都是妈生爹养的，你这个态度以后得改改了。”
　　汪瑞其悚然，差点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简直活见鬼了，季屹然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我说，你是不是让孟羡语迷昏了头了？”
　　不然不会说出这么失智了的话。
　　季屹然倒坦然，说：“我有没有被孟羡语迷住另说，但是我的话不对吗？
　　你对其他人也没那么刻薄，服务生给你倒杯水，你都好好跟人说谢谢，怎么对明星就那么刻薄？”
　　汪瑞其想说那不是因为他们脏吗？
　　！季屹然看过来，说：“你觉得他们脏，他们说不定嫌你有病呢。”
　　“……”
　　汪瑞其沉默了，过了好半晌儿，才道：“这不会是你追孟羡语的心得吧？”
　　追？
　　季屹然白了汪瑞其一眼，他用的着追孟羡语吗？
　　是孟羡语跟着他屁股后面追他好吗？
　　汪瑞其嘿了一声，笑着道：“算了，不管你们的事了。
　　不过，你要是真喜欢孟羡语，可真的得找李池问问，你看他结束哪段关系不是好聚好散，见到他还打情骂俏，念着他的好呢。
　　你就差远了……我可看到了孟羡语走的时候，样子不太好看。”
　　季屹然闻言不屑，大家都是知根知底，谁也别和谁装，说：“他那是有贼心没贼胆，你问问他敢不敢找顾影帝说两句？
　　躲人躲得像见了鬼，前几年死活要去国外和我一起读书，我还以为他发愤图强了，结果只是不想回国怕顾影帝和他表白。”
　　说来，也好笑，捧人的时候，什么都给，把人捧到了影帝宝座，功成名就，人家想以身相许，李池不干了。
　　但是顾影帝死了心，李池也不见得快活，这些年醉生梦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曾经第一个捧过的明星。
　　李池总说，他没有真心，也给不了真心，伤害人家的感情干嘛呢？
　　季屹然某方面能理解李池的想法，谈感情太浪费时间，他们身边靠过来的人里，他们又有什么时间去一一区分他们到底是想从他身上要钱，还是要感情呢？
　　他们有必要去区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