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爽了。”吃完两大串烤羊肉，佟响给自己总结了下，而后笑望着佟如意道：“妈，您说。”
　　“我不同意。”佟如意坐了下来，一句话讲到点子上。
　　“您不同意哪个？”
　　“什么哪个？”
　　伸手把毛豆角盘子换到杨以岳跟前来，这东西小杨总喜欢吃，给他挪近些，不费精神取。放好了才说：“是不同意性别还是不同意小杨……”
　　“人家小杨自然是好的……我、我……我不同意性别。”佟如意说完有点慌，这小子是给自己下套了？
　　“小杨就是好。”佟响看着小杨把这话重复了一遍，挠挠自己的鼻尖接着同佟如意说：“您不同意性别，可您同意性别的我没找着小杨这么好的啊？”
　　“你压根就没找，你怎么知道我同意的性别没有小杨这么好的？”佟如意记着景幺娘说得要横。
　　“你知道小杨对我有多好吗？”撕开一个毛豆角，佟响把豆子放到杨以岳手心里，“我没工作没钱他都不嫌弃，天天还帮我打理生意呢……他这么有钱又这么好看，真心对我，多不容易啊……都这样了我还不知好歹，是不是稍微脑子有点儿坑啊？”
　　“可我想抱孙子啊？”佟如意不管了，是个理由就上。
　　“抱什么孙子啊？之前医生不是跟你说顶多半年吗？抱孙子那是半年就能成的事情，真成了也不见得是你的亲孙子啊……”
　　“老娘挺过来了呀……我告诉你只要在张主任手里治，我就没问题。你别拿这事儿跟我说，想劝我有生之年和和乐乐是不是？算计我时间不多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佟响我今儿回去就问张主任能不能开刀之后放化疗，能不能把那个几万块一颗的药吃上，成功率低我也赌一把，我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行。谁不去找张主任谁就是小狗……要不现在就去……”佟响起身，要过来扶着佟如意。
　　“你走开……”佟如意捋了一下，不对，中计了，不是这样的“你想我吃药是吧？可以啊，先分手……”
　　佟响笑了，别说佟响笑了，杨以岳和景幺娘都笑了。
　　“你不分手，我不治了……我立时蹬腿儿找你爸去，你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佟如意这会儿抓着重点了，“药不吃了，不治了。”
　　把毛豆角壳子丢到垃圾桶里，杨以岳轻声儿提醒佟如意，“阿姨，原本您就是姑息治疗，也没什么药吃，您忘了？”
　　佟如意伸手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水，觉得不解恨，逮住刚才被杨以岳没收的樱桃酒来大喝了一口，盯着佟响说：“你攀高枝儿，摔下来就知道疼了。跟我这儿大眼瞪小眼不算厉害，小杨家的爸爸妈妈呢？你们做事情要多想想长辈啊……”
　　佟响伸手拿了杨以岳的手机，滑开图片横着递到佟如意面前，“今天我们参加小杨妈妈婚礼去了……”
　　杨以岳捞自己的手机没有捞回来，看着他找出图片来，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照合照的是摄影师，他怎么知道自己问摄影师要了照片？
　　图片上新郎新娘居中，佟响、杨以岳一左一右，笑容灿烂，气氛和谐。
　　“咦？”最先反应过来的景幺娘，瓜都不甜了，起身儿看了看照片说：“如意，那边都见家长了……咱们慢了！”
　　“是呀……”佟响把电话收回来，放到杨以岳的手里，顺便对他说：“发个原图给我。”
　　捏回了手机的杨以岳不好意思到没说话。
　　“妈……”佟响来劲儿了，“小杨他爸我也见过了……凶是凶了点儿，还挺喜欢我呢，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密码六个八，说小杨在这儿住也不能老吃我花我……”
　　杨以岳侧目，这事情之前没听他说呢？！
　　感受到了杨以岳的目光，佟响看着他笑说：“卡放到收银台里，后来就忘了……”
　　“这么说小杨家同意了？”景幺娘乐了起来，“如意……”
　　佟如意这时候却是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坐下来，单把佟响看着，声音里有些落寞，“你一个字儿都没有跟我说过……”
　　这一声比刚才的那些胡搅蛮缠音量小多了，效果却是强上了百万倍。
　　佟响脸上的没心没肺收了起来，伸手越过桌面去拉佟如意的手。
　　佟如意却躲开了，她收回手，两个手掌紧紧握着，看着儿子的目光泪水盈满起来，“我是想要你们分手，我也纠结好久为什么你喜欢男生，但是，小响你知道吗？我其实心里最最最难受的是……是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字儿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做任务？我不知道你要退役回来陪着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让改志愿就改志愿……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你那时候害怕吗？难受吗？可我都不知道，我都不能帮帮你，你是我生下来的宝贝，长大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总想着我要病死了，我离你越来越远，其实不是的，是你离我越来越远……什么都不要我知道……
　　“我是要死了，可还没有死，我看得见、感受得到……衣柜里小杨的衣服叠得比你自己的用心，熨烫服帖的挂得一丝不苟。扎的好看的花束摆在橱窗最显眼的地方，配色造型那么好，一看就不是你能弄出来的，还要到我面前显摆，你是显摆花儿呢？还是显摆人呢？送饭的套碗用混了以为我不知道吗？装饭的玻璃碗上有爱心的就不是我的对吧？我等你告诉我他是谁的……什么都没有？还要跟我逢场作戏……
　　“我不是非要你们分手，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你怎么想，想知道你怎么打算……想知道是不是我真的让你这么头痛，一定要把我骗的什么都不知道，只在自己的顺意世界中活着就好了？
　　“我最不想的是你因为我……因为我活得憋屈……”
　　拥抱结束了佟如意的话语，她因为疾病折磨变得嶙峋的手指攥成拳头敲打在佟响的背上，她的哭声咿咿回音在佟响的怀里……
　　——
　　雨停了，还剩些滴滴哒哒的水滴沿着遮阳棚往橱窗前边滴，铺子前边的女贞树梢上看得见半个月亮，仿佛因为雨水的冲刷比下雨之前更明亮。
　　收拾好大木桌的杨以岳把凳子依次推进桌子下边，最后一把椅子推进去，佟响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装水的马克杯。
　　杨以岳抬头望着他，佟响停下了脚步，站在楼梯上也望着他。
　　“我先走了，小燕阿姨熬的姜汤在厨房里，记得喝。”
　　取下挂在椅背上的西装，杨以岳说了一句就要走。
　　“我还没跟你老实交代呢……”佟响往下走，走到最后的阶梯上站着不动了，手掌捏着楼梯扶手，从用力到放轻松也就那么几秒钟，“人家需要你……”


第71章 第七十回
　　“上车。”杨以岳抬了抬手, 指着门外。
　　“你确定车里那么小的空间适合你帮助我？”佟响这没心没肺的还能嘴里跑火车，“月亮不错，溜溜街也行的。”
　　“下了雨的街道不适合我。”杨以岳回头看看某人有没有跟上来, 看见他就在自己身后，放心了，推开店门。
　　访客铃丁零当啷, 在夜风里响着, 响在人心上，没有聒噪，尽是让人沉静的安宁。
　　——
　　佟响觉得自己是第一次从副驾驶的位置上看杨以岳开车, 用他自己角度来看，小杨总开车实在是太稳重了。一般不超车, 只要方向对绝对稳健地在第二道上行驶, 绿灯剩下三五秒钟也不冲路口，只缓缓踩下刹车, 淡定地等着。
　　戴眼镜的杨以岳, 样子比平日看着更秀气，绝对是狐狸精最喜欢的那种书生模样。
　　看着看着忍不住动起手来, 手指在他耳垂和面颊上轻轻拂过, “我是不是个混蛋？”
　　“是。”偏头看了佟响一眼, 杨以岳的回答来的笃定又迅速。接着红灯变绿灯，杨以岳回过头去继续开车。
　　“知心姐姐, 你要带我去哪儿？”佟响懒洋洋地靠上座椅椅背, 双手叠起来放到脑袋后边，惆怅没在脸上, 全在眼睛里。
　　“把你带去卖了, 再回去和你妈分钱。”说着杨以岳往右转, 车子开上了曼斯柏黎大酒店绕着喷水池修的环道。
　　“几几分？给我妈多留点儿行不？”佟响说完了低头看看自己，很是惆怅道：“我可是短裤、人字拖，人家能让我进？”
　　“就当你是我的行李。”杨以岳说完踩下了刹车，头也不回下车去。
　　佟响看着他步伐慢条斯理地绕过车头，朝着自己这边走来，总觉得怎么看他都看不厌烦，除开那些嘴巴里天天嚷嚷着的喜欢，杨以岳身上还有更让佟响痴迷的地方，比如说越是天塌下来的时候越是淡定的小杨总，比如说不管什么时候嘴巴都毒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小杨总，比如说……拉开车门伸手给你的小杨总……
　　伸出手去握住杨以岳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烫手，却不想松开。
　　刚收到杨以岳拖拽自己的力道，佟响就起身了，人字拖踩在高端拼花大理石地面上，忽然对于灰姑娘当年进皇宫参加舞会的心情有了彻底的了解，那种老娘最美的睥睨天下之心确实过瘾……
　　再加上王子哪个姑娘也不看了，只牵着你的手，从华丽厅堂这头跳到那头，那些庸脂俗粉的嫉妒眼神即使能够灼穿航母特种钢舰底，也不能够将王子对你的爱意击穿，这感觉比指点江山更过瘾，前者是掌控的快感，后者是掌控天下之人仅为我折腰……
　　太舒爽……
　　堂皇水晶灯下的身影浅淡细碎，佟响看着自己的和杨以岳的身影靠近叠加在一起，无数的细碎又叠出了新的影子，像什么他看不出来，但是直觉上这形状绝对稳固不易碎。
　　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为他着迷，为他心醉，怎么到的房间不知道，只知道他站在豪华套间的落地窗前，明亮得像一道清澈心底能带来救赎的神谕。
　　佟响的神谕之子拉开了窗帘，巨大的月亮仿佛就在窗外，唾手可得。
　　“不用被蚊子咬，不用甩一裤腿泥水，最好的看月亮的地方……”杨以岳介绍完毕，转动洛可可风格的猫脚单人沙发，让它朝着窗边。放好了这张又去转动另一张。
　　往前走到杨以岳身后，佟响双手从背后抱住他，大步往后退，两人一起跌坐到第一张沙发里。佟响在杨以岳的耳边轻声说：“一张就够了……”
　　对于这样的突然袭击，杨以岳没有一丝声响就接受了，下一秒身子放松，软软靠在了佟响的怀里。这一瞬间，佟响觉得自己的心融化了一块，仿佛搂住了一只小奶猫的柔软。他还软绵绵地动作着，在自己身上挪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舒服的位子。
　　杨以岳找的角度位置都很好，佟响自己也感觉挺舒服的，抬手松松搂住了窝在怀里的人。
　　杨以岳的脑袋斜靠在佟响肩窝里，佟响一低头就能吻上他的耳朵和面颊，看着澄亮的雨后明月，佟响没忍住。
　　力道不稳的亲吻叫杨以岳推开了，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佟响脸，佟响摁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这时候听见他声音细软道：“混蛋，说吧……”
　　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被叫混蛋也可以心里有欢喜的。
　　“你的爱只到这里了？”不习惯老实开口的人没有直接说到重点。
　　“上车之后就变少了，要不是躺在你怀里挺舒坦，应该已经没有了。”不习惯说好话的人给不老实的人掐断了后路。
　　“是我求你的，嗯……”搂在杨以岳腰身上的手指头点了点，“我只是不想她担心。”
　　“嗯……”靠近佟响胸膛的耳朵里听见了他砰砰的心跳，没有快、没有慢，是最安心的节奏，杨以岳散漫哼一声的回应也是安心的。
　　“我不想看到她每个季度都把我爸的衣物拿出来洗晒叠熨，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希望快点儿来个叔叔……结果这些叔叔没一个能打……还不如我自己。”佟响说完不忘为自己贴金，“是不是很佩服我的持家能力？”
　　搭在佟响肩上的手指动了动，摸着春申后援T恤上的细致棉线纹路，杨以岳笑了。
　　露台上花架的木工水准从旧到新一路成长，最老的钉子钉一大把，最新的还有简单的榫卯结构。小房间的工作台上大小工具一应俱全，原来不是哪个男孩儿的爱好，而是这个家的需要。做饭打扫安排得井井有条，见缝插针把所有家务妥当之余还能经营着花店，这份贤惠其实是很多年来无数次的试验优化……
　　“嗯，还想占为己有。”
　　杨以岳的表态很得佟响的心，下一秒就被亲吻了耳垂。
　　“可是我错了……”佟响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我妈说得对，我和她离心了……”
　　“你觉得来不及了吗？”杨以岳看见他总是往上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再毒的嘴也忍住了。
　　“只差一点就来不及了。”佟响这话说得很轻，仿佛大声一点就会真的来不及，带着深深的后怕，“要是没有骗她吃靶向药的话……”
　　“刚才你有好好把这些话说给她么？”在楼下的时候，杨以岳觉得时间很慢，当时觉得难熬，现在反而希望那长长的时间里他有好好的跟如意姐把远离的心拉近。
　　“很认真地说了……”佟响点点头，“所以现在正在对自己的超级嫌弃中……需要你拯救一下我……”
　　“你下次撒娇不要这直接效果会更好。”手指深入到佟响的头发里，扣着他的头往下，杨以岳主动吻了他。